107.梦魂不到关山难（一）

　　柳胜男笑道：“这可不是现成的通译么！你问他们，奉塔塔之命到这里是要和黑和尚做什么交易。”

　　廖翚当即将这话说给四人听。那四人一直仗着语言不通，乱喊乱叫，忽听到乡音，不觉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干脆闭上眼，给了个不理不睬。

　　廖翚甚是为难地看着岳承谟。柳胜男微微一笑，道：“塔塔打大海道的注意，莫不是要争金帐？哦，恐怕现在金帐汗王已经是塔塔了！”

　　廖翚甚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甚是笃定，遂将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译给那四人听。四人听了，皆是一惊，为首那人有些惊慌地看了三人一眼，冷哼一声，又闭上眼，继续眼观鼻鼻观心。旁边有一人往他身边凑了凑，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却被那人狠狠瞪了一眼，不禁哆嗦了一下，缩了回去。

　　廖翚强忍着心头的震惊，道：“将军，千户，为首的那人，被他们称为必阇赤长！”

　　岳承谟盯着为首之人打量了半晌，才吁了口气道：“师妹，你捉到了条大鱼：这人要是放在咱们大胤，那就是首辅啊！”

　　柳胜男也变了脸色。三人均明白，以必阇赤长之尊出访黑石堡，定是为了极为重要的事。柳胜男望着面前跪着的四个北胡使者，道：“师兄，大海道连同大胤和大沙海，若是由大海道行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沙海西缘，向□□进北胡金帐所在的居延海，不过几日路程。我们可以利用大海道，”她望着岳承谟，神情与他一般凝重，“塔塔同样可以利用大海道，让他的军队出现在大胤境内！即便塔塔现在没有能力侵扰我大胤，只要在大海道中驻守上两三千人，就可以将这条通道牢牢掌握在手中！大海道方圆数百里毫无人烟，亦无驻军，等到我们发现这里落入塔塔手中时已经迟了。”

　　“这也是大帅要剿灭黑石堡，让大海道重新回到大胤手中的原因。”岳承谟叹道。

　　柳胜男突然到一旁的芦苇丛中折了几杆芦苇，廖翚见状撇了撇嘴，心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闹！”谁知她走到那四人面前，猛地揪着先前凑上去喊必阇赤长的胡人的发辫，用力一扯，那人吃痛，仰着头惊叫起来。

　　他叫声未歇，便觉面上鼻孔一阵瘙痒。原来柳胜男用那束芦苇搔着他的鼻眼。那芦苇经冬，芦花却未曾全部飘落，絮状的芦花入了鼻眼咽喉。他仰着脸，漫天的雪花落如眼中，仿佛锥子在扎一般。这般双管齐下，当真是痛痒难忍。那人想要扭头避开，可头发被人揪着，连动动脑袋都吃力，又哪能避得开！不多时便涕泪直流，甚是狼狈。

　　柳胜男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面继续搔着他的脸面，一边笑道：“你若不说，我就这么一直挠下去。”说着，瞥了眼另外三人。只见那三人中，为首的必阇赤长依旧面不改色，另外两人虽然看着镇定，眼中却掩不住恐惧。

　　她又看着自己手中的北胡人，芦花尽向他口唇、鼻孔、双眼扫去。那人又高又壮，就算跪着都快到柳胜男胸口了，却被折磨得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叫，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跟抽气一般短促，那口气仿佛只能吊在嗓子眼，永远进不到肺里，他一张脸膛涨得黑红。岳承谟和廖翚看着他那副模样都不禁有些同情。饶是如此，他却硬是没有求饶。又被搔了一阵子，那人忽然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柳胜男咋咋嘴，道：“这么不禁事，这么快就晕了？”说着笑眯眯地向另外三人走去。一个面色发青的胡人见她过来，不由得浑身颤抖，往同伴身后缩了缩。

　　柳胜男冲那青面胡人甜甜一笑，一把扯过他的同伴，道：“同一种玩法玩多了就不好玩了，咱们换个玩法如何？”说着冲廖翚使了个眼色。廖翚板着脸，将这话又译了出来。

　　岳承谟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面可不是去过家家的，于是道：“师妹……”柳胜男笑道：“我有数，死不了。”

　　她说完，拍了拍面前的北胡汉子，道：“你知道人身上有多少块骨头么？”那人听了廖翚的翻译，抬眼冲柳胜男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柳胜男也不恼，手顺着他的肩膀、手臂一路滑下，道：“告诉你，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那人还是不理不睬。

　　柳胜男轻笑：“怎么？你不信？”说着手上一用力，竟将那人右手拇指折断了一节。那人骤遭断指之痛，却硬生生抗住了。柳胜男轻轻击掌道：“是条汉子。在下佩服。不过你们所谋之事危机我大胤，少不得要行非常手段了。”她一边说，一边似是不经意地瞥了眼那个青脸汉子。见他那张脸已经是青里透白白里翻黄，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于是又道：“你不说话，那就是不信了。你若不信，咱们就将你这一身骨头一块块掰开数一数，看看不是不是这个数。再不然……”

　　她望着一旁的穆淳笑道：“那位书生可是位大国手。他可以剖开你的血肉将骨头剃出，最厉害的是只要不伤及你的要害，就算全身没了骨头支撑，你还能活一阵子——短则几个时辰，长的恐怕要好几天。你不信，我便请他一展身手。”穆淳微微一笑，颔首道：“乐意之极。”他笑得轻描淡写，可是别人看来，却不禁脊背一寒。

　　众人嗅到一阵骚臭，却原来那青脸汉子已经尿了一身。柳胜男冲他微微一笑，道：“你信不信？”

　　那人冷汗如雨，道：“我说！我们奉汗王之命，来见黑和尚，希望北胡能与他共享大海道。作为报答，汗王会皈依，更会给他一片土地建寺传教。”

　　柳胜男望向必阇赤长，见他面如死灰，长叹一声，闭目不语，明白那汉子所言不虚，于是厉声问道：“传教？传什么教？北胡不是萨满教与佛教并重么？还要黑和尚去说法讲经么？皈依？塔塔不是信佛教么！他还要皈依什么！”

　　那人道：“我也不太明白，汗王便是这样说的。”他见柳胜男面色不善，一旁穆淳手里把玩着一把看起来甚是锋利的短刃，他如烂泥般瘫软在地哭道：“我说的句句属实，求你们放过我吧……”

　　柳胜男丢下走到必阇赤长面前，道：“必阇赤长大人，你怎么说？”必阇赤长闭目答道：“你们想知道的他都说了，给我们个痛快吧。”

　　一直没说话的岳承谟道：“你们的军队快到了吧。”必阇赤长一惊，转瞬间已恢复常态，道：“黑和尚还没答应呢！”

　　岳承谟挥挥手，让人将这四人押下去严加看管。待那四人去后，柳胜男这才道：“师兄，你也认为塔塔的军队已经列阵大海道外了？”岳承谟望着她道：“师妹，我跟你借个人。”说着指了指廖翚。

　　柳胜男笑道：“师兄客气了，你不说，我也要他跟你同去。”她顿了顿，望着穆淳道：“黑和尚恐与摩瓦罗教有关，师兄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岳承谟听她这么说，神色一肃，道：“摩瓦罗？这个邪教还有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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