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辞君一夜取楼兰（八）

　　落阳谷外，廖翚轻轻道：“那日我想溜进去，没多远便被发现，给撵了出来。看来这沙老六确实没说谎，黑和尚带来的客人们确实住在这里。”

　　柳胜男望着沙老六紧张戒备的背影，沉了眼眸，踏进深谷。

　　三人没走多远，沙老六奇道：“可是奇怪了，这落阳谷中一向戒备森严，怎么今日这么安静？”

　　柳胜男轻轻一笑道：“往里走走看看不就知道了么。”说着越过沙老六，走在前头。沙老六见状，忙赶了上去，道：“不对。我总觉得不对劲。大人还是小心为上。”说着提刀走在柳胜男身前。

　　柳胜男看了廖翚一眼，见他望着沙老六若有所思，也不理他，跟着沙老六往前走。

　　落阳谷颇深，三人行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看到一片长满蓬蒿野草的谷地。沙老六伏在一蓬野草后，对柳胜男道：“大人，转个弯便到了。”

　　柳胜男仔细观察了片刻，笑道：“没事了，我们过去。”说着起身向谷地走去。

　　沙老六大急，忙赶上来道：“大人，小心啊。”他见柳胜男毫不在意，忙伸手去扯，可那手才伸出去便被廖翚架在半空中。他有些窘迫地收回手，道：“我……我不是想冒犯大人。只是……这里的守卫都是黑和尚的心腹，一个个都厉害着呢！”

　　柳胜男微微一笑，下巴一抬，道：“你自己看看。”

　　沙老六架着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弯，不禁“咦”了一声。

　　谷地上，盖着三间土屋。屋前的空场上，四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倒在地不知死活上，四柄马刀落在他们身旁。一个一身藏青长衫的年轻书生坐在一旁的山石上，膝旁放着一把茅草，正聚精会神地用茅草编着什么。

　　他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笑道：“你怎么这么久才来？”说着，抬头见柳胜男与廖翚俱是溅了一身血，敛了笑容，道：“黑和尚死了？”

　　柳胜男点点头，道：“陈跛子也死了。”她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四个男人，只见四人俱剃了顶发，将两耳旁的头发扎束起来，于是冷笑道：“果然是北胡人。”

　　沙老六奇道：“北胡人？北胡人怎么会跑黑石堡来？”

　　廖翚低声道：“自然是有所图了。”

　　沙老六将刀收回刀鞘，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这鬼地方他们能图什么。”

　　柳胜男望向穆淳，见他放下手中的茅草，若有所思，于是问道：“你可是有发现？”穆淳抛给她一柄短刀：“你自己看吧。”

　　刀柄上铸着一只熊头。柳胜男与廖翚都变了脸色。廖翚惊道：“是浑赫部的人！”柳胜男沉声道：“不仅是浑赫部的，来头还不小呢！”她将短刀插在腰带中，道：“将这四个人捆起来带回去慢慢审问。”

　　待廖翚与沙老六将四人捆绑停当，穆淳跳下山石，在四人身上几处穴道拍了几下。沙老六见状，啧啧称奇道：“没想到穆相公也是个高手！”他一拍脑袋，惊道：“那些暗哨可是都被……”他说了一半，猛然想到面前这个书生可能是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狠辣角色，当即住了口。

　　穆淳道：“这山谷中那么多岔路洞穴，随手塞个把人还是可以的。你们这么久才来，反正无事，我又把土屋前的那些岗哨都塞屋子里了。这山谷只有一个出口，等会儿派人来搜索一番就行了。”

　　说话间，四人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被捆成粽子，立时又用北胡语又用含混不清的汉语，破口乱骂。柳胜男等人倒也听明白他们咒骂黑和尚言而无信。

　　柳胜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抱着双臂道：“别骂了，黑和尚已经死了。你们想找他算账估计有些难。”

　　四人愣住了。其中一人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咽了口唾沫，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问道：“你是谁！”

　　“大胤千户，柳胜男。”

　　四人不禁张口结舌。柳胜男也不和他们啰嗦，示意廖翚和沙老六押着四人回去。

　　黑石堡的匪徒原本就是群乌合之众，黑和尚在时慑于他的武功和残暴，众匪哪敢有异心。如今他一死，官军承诺投诚立功者从轻发落，立时树倒猢狲散。有那些个负隅顽抗的，倒被自己昔日的同伴借了头颅去领功了。

　　柳胜男等人押着四个北胡人回到谷中时，便见一名黝黑脸堂的将官站在土堆上，听手下人禀报缴获的粮食马匹刀箭。柳胜男与廖翚对视一眼，忙快步冲那将官走去。

　　那将官看到两人，哈哈一笑，跳下土堆，道：“丫头！还真有你的！”

　　柳胜男却冲他行礼道：“岳将军，卑职奉命潜入黑石堡，如今匪巢已覆，幸不辱命，特向将军复命。”

　　岳承谟笑道：“好！好啊！辛苦你了！对了，小穆那个木鸟还真好使！居然真的能把黑石堡的哨卡通道位置图送出来。那个郝通，以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小路逃脱呢，哪知道我就带着人在那守株待兔。师妹啊，你要是能看到他见到山谷里突然冒出咱们的人马时的脸色就好了！这回你杀了黑和尚和陈跛子，咱们生擒了郝通，师父不知道得多高兴！”

　　柳胜男摇摇头道：“陈跛子不是我杀的，是廖翚。还有，那张地图，也多亏了廖翚与小穆哥一道探明堡中防御。”说着冲廖翚盈盈一笑。岳承谟闻言，抚掌叫好：“我就说那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干得好，漂亮！太漂亮了！回去论功行赏，没准能连升三级呢！”

　　廖翚听他这么说，又惊又喜，忙冲岳承谟纳头拜倒道：“小人多谢将军、千户栽培！”岳承谟心中高兴，忙将他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道：“好小子，一段时间不见，这眼神是更加犀利了！嗯……不光犀利了，还多了几分沉稳。当真是好样的！”

　　他顿了顿，见柳胜男衣衫上的血迹被融化的雪打湿，甚是肮脏，不禁甚是心疼，低声道：“我找两个姑娘，帮你好好梳洗一番。瞧这脏的！”

　　柳胜男却道：“将军，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与廖翚、小穆，在投诚的沙老六带领下，在谷中擒获四名北胡人。”说着将此事一五一十道来，又将那铸着熊首的短刀交给岳承谟。

　　岳承谟端详着那短刀，道：“你可知这短刀的主人是谁？”

　　柳胜男凝视着短刀，道：“浑赫部汗王，塔塔。”

　　“不错。看来那四人定是塔塔派出的使者，以塔塔随身短刀为信物，和黑和尚接触。”岳承谟紧锁着眉头，“塔塔也盯上了大海道？”

　　柳胜男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应该是略通汉话，不如押上来审问一番？”岳承谟点点头，立即便有人将那四个北胡人押过来按倒在地。

　　那四人一面挣扎，一面用北胡话乱嚷乱骂，岳承谟问他们话，只当做听不懂。岳承谟叹了口气道：“若是西羌话我还听会说几句，可这北胡话……在沙州便好了，唤个通译，哪里怕他们这般装聋作哑！”他眼睛一亮，望着廖翚道：“我记得你通晓好几种胡语，北胡话听得懂么？”

　　廖翚甚是自信地笑道：“到永宁关后学了北胡话，说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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