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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休对故国思故人(四)


  穆淳望着柳胜男,突然想起有一回新年,一群孩子们在安国公府的花园里玩耍,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说起自己的志向,只有七岁的柳胜男说自己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柳承岳笑她女孩子家逞什么英雄,她却说父母给她起名“胜男”,定不能辜负了这个名字。后来自己的师父听说了这件事,沉吟了许久方道:“女儿家心气这么高,若不是生在国公府,在这样一个世道上,恐怕得吃尽苦头。”

  穆淳也算是惯经江湖,阅人甚广,他自忖女子中武艺高强者不少,可是若论洒脱豪迈,便是同是将门之后的南宫越,也输了她一截。

  想到南宫越,他不禁望向东方:一别月余,你还好么?

  帝京西门外,一身玄色行装的女子勒住马,望着巍峨的城楼。一抹绚烂的晚霞挂在飞檐上,挑起漫天斑斓。南宫越望着西天灿烂得灼眼的霞光,不觉攥紧了缰,通红的云彩映在她眼中,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入夜,承乾宫中,林贵妃青衫红裙,披着件烟灰缎面披袄,依着桌子,支颐假寐,屋中竟无一人随侍。

  珠帘轻响,搅碎宁静,南宫越悄悄走到她面前,压低嗓子道:“娘娘。”

  林贵妃睁开眼,微微颔首道:“终于回来了!”

  南宫越侧身站在一旁,道:“幸不辱命,殿下一切平安。”林贵妃叹道:“有安国公相助,陛下的这一点血脉算是保住了。”

  她顿了顿,叹道:“如今的京城,暗流汹涌,为了摸清那群歹人的底细,影卫可是下了大血本,如今雨、电二人一死一伤,我们却……你可算是回来了!”

  南宫越垂下眼帘,道:“雨、电两位统领的事,我听大统领说了。没想到……”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娘娘需要我做什么?”

  林贵妃起身,揣着个鎏金手炉,走到南宫越面前,道:“自你离京后,兵部卢侍郎在城外被流民袭击重伤、吏部员外郎韦方突然暴病身亡,更蹊跷的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陆垚和神机营提督张西山外出围猎,陆垚竟被张西山误射身亡。陆家二爷陆圭你是知道的,当即带了几位兄弟和家丁将张府砸了,扬言要张西山偿命。张西山躲在宫里才逃过一劫,如今陆家和张西山都被勒令闭门思过一年。”

  “陆家三位公子都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如今闭门思过,五城兵马司便群龙无首。神机营刚刚自西北凯旋,提督大人便遭此无妄之灾,军心势必动摇。”南宫越面色一凛,道:“五城兵马司和神机营都归兵部节制,高尚书……”她望向林贵妃,眼中难掩担忧。

  林贵妃冷冷一笑,道:“高如海?”说着,从怀中取出一角黄绢,悄声道:“南宫越接旨。”

  南宫越刚要跪下,林贵妃却低声道:“自己看吧。”

  南宫越一愣,立即明白过来,略略往前上了一步,接过那角黄绢。黄绢入手颇有些分量。南宫越小心地揭开,只见绢中裹着两方印信。

  见南宫越甚是震惊,林贵妃苦笑道:“越儿,若不是因为陛下许你日后彻查安定侯的冤案,你也不会答应我成为影卫。你不肯留在衙中,自请去了青钰馆,我和陛下都没有阻拦。朗园对你出手,我很震惊,更多的是意外。我没想到青羊居然让你去查朗园!我但凡还有办法,便不会让你涉险……”说着,望向南宫越手中的两枚印信。

  南宫越阖了阖眼,似是有些疲倦,道:“娘娘不必责怪青羊大统领。他只是做了大统领应该做的决定。那群贼子煽动民心,意欲对大胤不利,我岂会坐视不理。只是没想到将穆院判一家牵扯进来。”

  “哦?你的意思是……”林贵妃长目一亮,“恭妃遇害也和朗园有关?”

  “我没有证据,不敢确定。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宫中、朝廷中,都有朗园的眼线。”她顿了顿,见林贵妃闻言,眉头紧锁,又道:“恭妃娘娘毫无家世背景,在一个全是世家女郎的后宫中,她是最好拿捏的一个。更何况,怀璧其罪……”见林贵妃神色一寒,南宫越垂了眼道:“是我妄言了。” 

  林贵妃冷笑道:“你哪里是妄言了,你说得很有道理。”她将手炉放在桌上,揭开盖子,用香筷翻挑着雪白的香灰,看着火炭掩在白灰间,时明时暗。

  待火炭表面又裹上一层灰白的炭灰后,她才徐徐说道:“陛下说起,小穆曾要他提防宫闱,我们都只道他所指的是陛下中毒之事。原来,根源在这里。”她放下香筷,盯着南宫越道:“玉贵人在知道你遇刺后,整整三天不吃不喝,然后便让人在宫中设了个小佛堂,每日将自己关在其中,诵经祷告。听说,”她审视着南宫越,“还供了云鹄的牌位。”

  仿佛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心口猛地剧痛。南宫越看着林贵妃,见她一双眼眸深不可测,却含着凛凛寒意,不禁心头悲凉,道:“娘娘,我是安定侯的女儿。”

  林贵妃颔首道:“安定侯一生赤胆忠心,有女如此,当可含笑九泉。”

  南宫越没有回答,那两枚印信捧在掌中,沉甸甸的。她沉声说道:“陛下将神机营和五城兵马司交给我,允我便宜行事,我定不负陛下所托!”

  林贵妃面色少舒,似乎对南宫越的回答很是满意,她重又在桌旁坐下,道:“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南宫越轻轻退下,身后,忽然传来林贵妃的声音:“穆院判一家很好,你不用担心。待大事成了,我自然会领你去见他们。”

  南宫越心中一酸,低声道:“谢娘娘。”

  咸福宫中,陈尚宫蹑手蹑脚地推开小阁的门,见玉贵人一身素衣,不着簪环,盘膝端坐于佛前,垂眉顺目,口中喃喃诵着经文,模样甚是虔诚,不禁皱了皱眉,很是嫌恶地看了那鎏金佛像一眼。她在玉贵人身边单膝跪下,将一张折成方胜的信纸塞到玉贵人握着佛珠的手指间。

  诵经声停了。许烟儿稍稍抬了抬眼皮,道:“这回又要我做什么?”陈尚宫似乎有些为难,道:“殿下看了就知道了。”

  许烟儿愣了一会儿,放下佛珠,打开那信纸。她面色如常,只是纤长的手指开始颤抖。陈尚宫低声道:“虽然……有些为难,不过……殿下也明白……”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许烟儿冷冷地打断了陈尚宫的话。

  陈尚宫别过头,不敢看着她,道:“知道……不过……”

  “既然知道,他还一定要我这么做?”许烟儿的声音仿佛飘在云雾之间。

  陈尚宫没有回答。许烟儿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木然地望着面前面带悲悯的佛像,道:“告诉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替我把门关好。”

  陈尚宫欠了欠身,退了出去。听到门被轻轻关上,许烟儿拿起那张信纸,在佛前的长明灯前点燃,丢在香炉中。跳动的火焰在她美丽的脸上投下难测的光影。

  最后一丝火苗奋力动扭了一下,便沉寂为斑斑红蕊,摇曳在灰黑色的灰烬中。许烟儿眼底没了温度,俨然一块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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