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折杨柳 > 49.燕语莺啼惊觉梦(三)

49.燕语莺啼惊觉梦(三)


  从来不接堂会的云鹄接了佑王府的帖子,整个“正佾坊”都轰动了。不多时,便听青钰馆的仆役说,云鹄姑娘本是不接贴的,奈何佑王府的人哀求了半天,无意间说出是为被谪贬的前吏部侍郎孙嘉践行。那王府的差役自知失言,原本以为云鹄风头正盛,不愿为了一个犯官而触霉头,正要扫兴离去,谁料云鹄却收了帖子,言道孙侍郎一身正气,有幸受邀为其践行,荣幸之至。不过一两个时辰,街头巷尾都传说起此事,盛赞云鹄姑娘高风亮节。蓉娘喜不自禁,一边直道好叫世人知道,风尘中也有巾帼英雄;一边盘算着如此一来青钰馆名声更盛,更要伺候好这位为青钰馆带来巨大名气的姑奶奶。云鹄淡淡一笑,却吩咐影儿暗中藏了兵刃。

  七月十一午后,佑王府的马车载着云鹄出了城,一路上也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掀起了多少议论。影儿见南宫越轻抚着长剑,低声道:“统领,不过是送一个犯官离京,何必要拿出看家底的本事。”

  南宫越笑道:“承蒙世子殿下看得起我这一身微末伎俩,自该全力以赴以酬知己;那孙大人虽说遭贬黜,却自有仁心傲骨,我自当以侠骨丹心相报。”

  影儿掩口笑道:“大人这么说,倒令我想到红拂女了。就是不知谁是李靖谁是虬髯客。”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南宫越,吃吃地笑了起来,道:“大人,那位穆医正,是不是你的李靖呀?”

  南宫越一愣,旋即淡淡笑道:“小孩子家,懂什么。”影儿凑到她身边,笑道:“蓉娘说他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看啊,分明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南宫越额角一抽,听她洋洋自得地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影卫啊。”

  “既然是影卫,就该知道,不该自己管的事,不要去管。”南宫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影儿被她看得心头发毛,敛了笑容,却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明白了。”

  城南五里,沅溪至此水面渐阔,水流也平缓了许多。无风的晴日,那碧玉一样的河面倒影着天光云影、柳暗花明,甚是动人。河中一座小洲,沿着河生长着厚厚的芦苇,宛若竖着一重绿色的屏障。芦苇帐外,河水缓和处,生着好些白色的睡莲。洁白的花朵随波荡漾着,惹人怜爱。岛上遍植柳树,正直盛夏,柳枝临水,蝉鸣铮铮,凉风习习,正是个避暑消夏的好去处。河边一处小小的驿亭,古香古色,更为这美景增色不少。

  佑王世子姬允城乃是风雅之人,极善丹青,他在附近盘下了一处小小庄院,亲自设计监工。不大的小院被他打造得处处精致秀丽,透露着林泉之趣。孙嘉的践行宴就设在这处园林中。

  南宫越下了车,影儿替她抱着剑,望着门上匾额,道:“短亭?这庄子的名字起得倒是奇怪。”南宫越低声叱道:“你我受邀来此,岂可胡乱言语!”

  领着她二人进园子的家仆笑道:“姑娘莫要责备于她。咱们世子爷给这庄子取得名字确实奇怪。当日庄子落成,王爷问世子可想好给庄院起什么名字。殿下大笔一挥,‘短亭’。我家王爷大笑,一边说世子殿下偷懒,一边让匠人刻了匾额。来此的客人若不知道内情,大都会觉得奇怪。”

  南宫越颔首道:“这丫头不懂事,劳烦小哥费了番唇舌。”她瞪了影儿一眼,道:“还不谢谢这位大哥!”

  影儿吐了吐舌头,见南宫越神情严肃,不敢耍赖犯浑,敛了敛衣衫,冲那家仆福了一福。两人跟着仆役穿过几重庭院,南宫越见着小小的院落中移步换景,不禁感慨道:“都说佑王世子乃是胸中有沟壑之人,小女子福薄,不曾得见真人。如今见这园子,咫尺之内再造乾坤,已可见世子殿下这份情操志向非凡人可及!”

  “姑娘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亦不是俗人。”身后传来孙嘉的声音。南宫越转身看去,只见他神情郁郁,由穆淳陪着,从游廊上走来。那仆役冲二人行了礼,道:“两位大人,这位便是殿下请来的云鹄姑娘。”

  南宫越冲二人福了福,算是见了礼。孙嘉眼睛一亮,满脸惊讶地望着穆淳。穆淳却笑道:“如此,我们今日有眼福了。离开宴还有段时间,姑娘且先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人便是。”说着拉着孙嘉便走。

  待看不到南宫越了,穆淳停下脚步道:“肇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什么话想问,何必急在这一时。”孙嘉只觉得喉头一苦,缓缓地点了点头。

  晚间的宴席上,宾主相对,姬允城原想着请些歌姬乐工,活络下气氛,奈何他自己原就是个性情中人,此刻无了朝堂上的束缚,面对的又是多年好友,心头的愁绪哪里还按捺得住?还没说上几句话,自己便唉声叹气、长吁短叹起来。一时间席面上愁云密布,几人相对无言,任凭堂下艺者各显神通,琵琶声声如珠落玉盘,歌者婉转赛雏凤清音,堂上这几人也提不起半分兴致。

  一盏盏冷酒饮下,酒入愁肠,更添醉意。姬允城忽然叫道:“来人!来人!”他指着周围明亮的烛火道:“这里太暗了,再添些蜡烛来!照得再亮堂些!”众下人面面相觑。老管事叹了口气,领着众人有添了好些烛火。

  姬允城笑道:“这样才够亮堂,才是宴席该有的模样!”他突然伏案痛哭,身边的侍者又惊又恐,忙围上去哀劝。却见他猛地坐直身子,抓着根筷子,敲着面前的碗碟,唱道:“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哎!今日水犹寒啊!”

  孙嘉只听他唱了一句,立时变了脸色,道:“世子殿下!殿下失态了!”说着离席要上前拦住他。一旁穆淳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

  孙嘉大急,跺脚道:“你放开我!这要是传了出去,如何是好!”穆淳看着姬允城,见他长歌当哭,狂态毕现,悲愤之色溢于言表,道:“让他发泄一下也好。一直憋着,迟早要憋出病来。”

  南宫越悄然走到厅外,眼见姬允城这般癫狂,心头也是难过。她微微沉吟,张口唱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她声音不大,却将歌声蕴在内息上,清清楚楚地送进姬允城心中。

  姬允城一震,神志逐渐清明。他忙整束衣冠,起身作揖道:“在下一时激愤,行为无状,见笑方家。不知方才酬唱的是哪位高人,可否赏光一见?”

  南宫越在门外行了礼,道:“小女子云鹄,听世子殿下歌以咏志,不禁思慕古人之风,斗胆唱酬,请殿下赎罪。”

  姬允城见她一身蓝色舞衣,手持长剑,明明是个娇滴滴的美娇娘,眉眼之间自有一派清高,让人丝毫生不出亵玩之心。她虽口称赎罪,却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扭捏娇弱之态。姬允城不禁对她有了几分重视,离坐道:“姑娘请进。”

  待南宫越进了屋,他又抱拳道:“原来云鹄姑娘不仅善舞,还善歌咏。”

  南宫越微微颔首,道:“世子殿下心怀高远,云鹄佩服。只是听殿下高歌,荡气回肠中破有些抑郁难申。小女子闻之,心有所感,却不敢苟同。”

  孙嘉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穆淳却微微一笑,提起面前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又示意婢女递了个空杯子过来。

  姬允城叹了口气道:“姑娘说得不错。在下确实满心郁结。我向来钦佩孙大人的为人,如今他外放出京,以后山高路远,恐难在相见。”他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道:“终究是心气难平啊!”

  南宫越望了一眼孙嘉,见他虽然郁郁寡欢,眉目中却不失坚韧,遂道:“小女子虽在风尘中,也知孙大人一心为国,九死不悔。既然如此,在庙堂之高也好,在蛮荒之地也罢,又岂会因为际遇而改变自己的一颗冰心呢?殿下与孙大人同殿为臣,引为知己,想来也是秉性高洁、蔑视谤义之人。如今离别之际,您却自怨自艾,满怀怨愤,让孙大人此去如何能安心呢?”

  姬允城呆呆地愣了半晌,心头想到:“是啊!肇秀虽是早谪贬,却始终不曾有过半句愤懑。我空以燕丹荆轲做拟,实则不过是在发泄内心的不满罢了。这般乖戾怨愤,如何对得起他一片冰心霜情?”

  想到这里,他正色道:“云鹄姑娘说得是!在下受教了。”说着对着云鹄深深一揖。

  南宫越微微侧过身子道:“小女子胡言乱语,殿下这般可折煞我了!”说着往后退了两步,道:“殿下请坐,容小女子以剑舞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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