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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燕语莺啼惊觉梦(二)


  全福寺中,灯火通明。一名头戴帷帽、蓝衫黑裙的女子避开熙熙攘攘的香客信徒众,每到岔路口都不露痕迹地看一眼周围,见无人注意,才悄无声息地往前行。

  绕过一进进庭院,女子在一道侧门前停住脚步。她整个人隐在树荫下,凝神细听,四周除了风吹树叶、夏虫啾啾鸣唱,再无一星半点声响。她轻轻推开门,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门后,是一片松林,林中一条小路蜿蜒。女子几个起落,已经落在松林的尽头。林子外,是一片塔林,庄严的灵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庄重。

  女子含着一只竹哨,撮口轻呼,哨音宛若夜莺轻啼,甚是悠扬。待到哨音徐止,塔林中传出几声轻响,仿佛栖鸟夜啼。女子辨明方位,身形飘动,向着发声处而去。

  她行了不远,便见一座灵塔下站着一个青衫书生。那书生见她来了,面上漾开一缕笑容,道:“你终于来了。”

  女子奔到他身边,略有些歉意,说道:“淳哥,你可是等了好久?”穆淳摇摇头:“知道你来一趟不似我这般容易。再说,等你,等得再久我也乐意。”

  南宫越面上一热,转过身子道:“近来可有什么发现?”

  穆淳苦笑道:“你都不问问我最近好不好,晚上有没有睡不着,饭吃得香不香……”

  “你这么大个活人站在我面前,一看就是睡得好吃得香,就是……”南宫越突然柔了声音,“就是连日劳累,有些憔悴了。”

  穆淳听她这么说,心中顿感甜蜜,从身后轻轻揽着她的纤腰,将脸埋在她肩头,道:“不累。我是什么人!最会享受了,哪里会把自己累着。”

  南宫越作势要挣,却也只是轻轻挣了下,便由着他将自己圈在怀中。

  穆淳松开自己的怀抱,拉着南宫越道:“中元节正值头七法会,陛下和太后要到报国寺进香,祭奠战中亡灵,宫中女眷、内外命妇也会随行。”

  南宫越道:“我听说了。这次进香不仅是为了祭奠牺牲者,太后也希望为陛下祈福,祈求苍天庇佑我大胤长治久安。”

  “越儿,你那日还是要进宫教舞的,是么。”穆淳问道。见南宫越点点头,穆淳道:“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南宫越见他神情严肃,心知此事定然关系重大,正色道:“什么事?”

  “我打算探探咸福宫。”

  南宫越呆住了,她望着穆淳,很是不可思议,轻轻问道:“什么?”

  穆淳叹了口气,道:“我为陛下诊脉,发觉陛下体内毒素有增无减。御膳房和宫中的茶水供应,我早就查过了,确实没问题。我一直纳闷着毒素从何而来。今日午后,我进宫诊脉,发觉陛下体内蛰伏的毒素隐隐有发作的迹象。郭公公说,最近白日里陛下一直很容易疲惫,到了晚上却显得十分精神。我刚要离开,便看到玉贵人来了,还带来据说是她亲手做的奶酪子给陛下消暑。听郭公公说,自四月以来,玉贵人每日都会给陛下亲自做奶酪子。我这才发现,一直以来,我漏了什么。”

  饶是夜晚暑气蒸腾,南宫越却觉得身上渐寒。她有些艰难地说道:“你的意思是玉贵人借着每日奉送奶酪子的机会,给陛下下毒?”她摇摇头,看似坚定地说:“她只是个爱舞成痴的女子罢了,若非得陛下青眼,待到年华老去,色艺两衰,该是何等凄凉!如今虽然不过是金丝笼中雀,倒也衣食无忧,日后若能有个一儿半女,也不会太过寂寞。她……有什么理由做出这能大逆之举?”

  穆淳有些心疼地看着她,道:“我只是有所怀疑。我也不明白她如今宠冠后宫,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也许,是有人利用了这个机会……也许根本是我弄错了。”

  南宫越却轻轻摇了摇头。她绞着手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将脸转向一边,不敢去看穆淳。

  穆淳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南宫越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攥紧了拳,有些凄婉地说道:“淳哥,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玉贵人每日给陛下进献奶酪子,用的器具都是专门准备的,平日就锁在咸福宫中。我前几日在她宫中,她让宫女给我盛了些奶酪子,却将普通的银盏错认成陛下御用之物。”说着,便将那日情形一五一十道来。

  穆淳听罢,眼眸沉若深潭,许久方道:“两只银盏很相似么?”南宫越摇摇头:“御盏做工精美,有着浓浓的西域风格,和宫中其他的银盏并不相同。后来我让人去查过,内廷各司、局中并无咸福宫中有这么一套西域食具的记录。”

  “我这几次见到她,都觉得她郁郁寡欢。我总跟自己说,一定是因为陛下身体不适,她担心日后恩宠不再所以才心事重重。”南宫越咬了咬唇,将自己缩在灵塔的阴影下。“我知道她并不开心,哪怕在世人看来烈火烹油般的宠爱也不能让她稍稍欢喜一点。只有舞蹈能让她平静,让她感到快乐。”

  穆淳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若是觉得为难,不用勉强自己。”

  南宫越摇摇头道:“我确实同情她。她不曾说起,我也不曾去打探,但是我知道,她一定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不然为何她的眼神总会有短暂的空洞。有时候,我想到她,总会有些同病相怜。这些年,我身边有师父,有胜男,”她望着穆淳,眼角有泪光闪动,“有你。可是她呢?她身边有谁?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看着她,总觉得像在看另外一个我,一个不曾被人呵护着度过这十年的我。自从认识了她,我常会想,如果当年师父没能把我救出来,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只会沦为别人的玩物,被随意糟践吧。”她越说越难过,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穆淳也觉得眼眶发酸,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穆淳在她耳畔轻道:“越儿不哭,越儿不哭……”

  南宫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心头的酸楚压下,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泛红眼:“中元那日,午时我在咸福宫等你。如果,真如你猜测的那般……”她垂下眼,狠下心道:“不用你出手,我也不会放过她。”

  穆淳点点头,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待南宫越的情绪平稳后方道:“十二日小孙离京赴任,小王爷约了我们几个人,准备在头一天城南短亭为他践行。你要不要一起来?”

  南宫越点点头道:“当然。”她有些急切地问道:“肇秀的伤?”

  穆淳轻笑:“你还信不过我么。自然是给他调理好了才放他出京。”他叹了口气,“也是陛下知他委屈,容他留在京中这么久。”

  “我自然是信你。就不许我替胜男关心一下肇秀么。”南宫越巧目轻扬,半嗔半笑道。“明日让小王爷来青钰馆送帖子吧。”

  穆淳点点头,道:“就是要委屈你跑得远些了。小孙毕竟是谪贬离京,小王爷担心若在城中践行,恐惹人闲话,给小孙招来麻烦。”南宫越笑道:“我明白。反正有车,又不用我辛苦走路。这几日不论宵禁,我也能回得去。”她顿了顿,突然有些担心,问道:“小王爷不会认出我吧!”

  穆淳摇摇头,笑了:“那日太后寿宴,他就见到你了,当场就被你折服,惊为天人。还说早知道云鹄姑娘的舞技如此惊人,也要去青钰馆看看,再为你画几幅能够流芳百世的画像。”他望着南宫越,那双眼眸中满是柔情蜜意和骄傲。他轻轻撩起她帷帽上的青纱,道:“越儿,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你比小时候更漂亮,更坚韧。如果不是这些年一直能见到你,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

  南宫越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低下了头,道:“我那么爱哭,一点都不坚强……”她螓首低垂,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伫立在夜风中。穆淳心头一荡,只觉身体内仿佛腾起了一团火一般的激情。他忽然俯身,捉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在那樱唇上轻轻一啄。

  南宫越的脸腾地一下子热了,直烧到了耳朵根。她手上微微使了巧劲,将穆淳轻轻推开,含羞带怯道:“讨厌!”说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穆淳也不去拦,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在松林间时隐时没,脸上荡起宠溺的微笑。他抬起手轻轻压住了唇,少女的唇的柔软温热的感觉似乎还在。他轻轻地笑了,衣袖间飘过淡淡的甜香。

  他施施然往回走,突然神色一凛,一双锐利的眼睛警觉地打量着四周。松林中很安静,只有风在枝叶间穿行,带来前庭的香火气息和伴着钟磬的诵经声。穆淳缓了神色,有些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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