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折杨柳 > 50.燕语莺啼惊觉梦(四)

50.燕语莺啼惊觉梦(四)


  姬允城却给自己斟满了酒,道:“姑娘一席话,如当头棒喝。在下当敬姑娘一杯。”话音刚落,便有婢女给南宫越奉上酒盏。姬允城回头望去,见穆淳冲自己点头示意,不禁笑的:“还是小穆你懂我!”

  南宫越接过酒盏,以袖掩口,见孙嘉所有所思,遂将那盏美酒合着浅笑一饮而尽。

  众人一扫先前的阴霾,推杯换盏。姬允城原本就是性情中人,如今心头横亘多日的死结得以释怀,畅快之溢于言表,竟亲自为云鹄掌鼓。

  是夜,宾主尽欢,畅饮淋漓。眼见已过三更,姬允城见孙嘉有些乏了,便止了宴饮。南宫越领着影儿谢了赏赐,依旧由佑王府的车马送回。

  穆淳送孙嘉回客房安歇。两人行到西跨院,见一泉活水自墙外潺潺流入,汇入荷花池中。池中荷叶田田,盛开的荷花在朦胧的月光中亭亭玉立,仿佛娇羞的美人,又如同空山中对月弹琴的隐士。那薄纱般的月光披在花与叶上,柔美中有着几分圣洁。

  两人被这美景吸引,驻足池畔。孙嘉突然道:“当年我回京任职前,曾在余杭赏过一次月下荷塘之景。那天的月色也是这般朦胧,荷花也是这般的清香。我跟胜男说,回京后就跟她提亲。”

  穆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我同她说,我等她,等到她在江湖上觉得累了、乏了,想安定下来了,那时再与她成亲。”孙嘉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中,神情平和,眼中带着柔情。“若是她同世家中的女孩子一般,自有严守闺阁、恪守妇道,又怎么会打动我?别人怎么说她,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我知道她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孙嘉叹了口气,眼中笼上一层阴郁:“这两年,虽然我不曾催过她,可是我也一直希望她能多在京城呆些时日,能早日于归。可惜造化弄人……”他轻轻摇摇头,“她退婚,别人嘲讽她、鄙夷她,我却知道她心里有多苦。她只是不想拖累我……”

  他微微仰起头,望着迷蒙的月亮:“可是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啊!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千里去国,死生一瞬;更不会称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虽从不畏惧这些蜚短流长,可我……是我对不起她啊!” 

  “世子殿下因我被贬黜而苦闷幽怨,我却因眼睁睁看着胜男被卷进朝堂漩涡中而深陷痛苦中。”孙嘉深深叹了口气,道:“然而越儿今日的一番话,却让我惊觉,这段时间以来,我这般自责,若是让胜男知道,她会怎么想?她当日救我,真的只是因为身陷冤狱的是我孙嘉么?”

  他摇摇头:“若是如此,她就不是胜男了。我身陷牢狱,若说没存着几分以死报国、流芳千古的心思,那是假话。而胜男救我,只是因为这在她眼中,是义所当为之事。换做是别人蒙冤受屈,她也会奋不顾身地去营救。这对于她来说,就跟在江湖上锄强扶弱一般,只有该做与不该做。倘若不是救我,我会让她这般拼命么?”孙嘉摇摇头,苦笑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她吧!”他顿了顿,“若说冰心,胜男才是有一颗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心啊!”

  穆淳点点头,有些感慨,道:“是啊,说起来,胜男才是那个心思最干净的人啊!”

  “所以,我若是继续内疚自责,甚至因此而郁郁寡欢、愤世嫉俗,有哪能配得上胜男的风骨?”孙嘉淡淡地笑了。他笑得很好看,浓浓的书卷气让他显得儒雅风流。

  “她在前线保家卫国,我在州府勤政爱民,如此这般,纵使相隔千里,也会心心相印吧。”

  穆淳也笑了:“你这般想,胜男一定会很欢喜。”

  孙嘉轻轻侧过脸望着他,道:“你是打算一直等着越儿么?”

  “是。”想到南宫越,穆淳的眉眼不禁弯了弯。

  “南宫一族的沉冤一日不雪,她便一日不得正名,你们也一日不能比翼双飞。你也是嫡长子,能等得下去么?”孙嘉问道。

  “等。当然等。”穆淳眼中笑意更浓。“因为我相信,那一天总会来的。”

  孙嘉望着他,正色道:“哪怕等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哪怕等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孙嘉轻轻地吁了口气,道:“穆无咎,我若说总还抱着些日后与胜男再续前缘的念头,你可会笑我痴?“

  穆淳一愣,听他继续说道:“你说你会为越儿等到垂垂老矣,我倒也想试试,我能为胜男做到何种地步。”

  后院书房,穆淳轻轻进屋,姬允城放下手中的书卷,道:“小孙歇下了?”见穆淳点点头,他从果盘中抓了一只莲蓬,一边剥一边道:“那云鹄姑娘,可当真是一位妙人儿。我只道她舞跳得好,没想到见识不凡,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奇女子。”他见穆淳轻笑,遂给他倒了杯茶,道:“无咎,下次你带我去青钰馆,她会不会看在今天的交情上见我一见?”

  穆淳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拼命忍着咽下肚,哈哈笑道:“让我带你去青钰馆?你不怕被王爷打断腿?我可怕!”两人正说笑着,忽听前院一阵吵杂。姬允城皱眉道:“这帮不懂事的东西,明知有贵客在,三更半夜的吵什么!”

  话音未落,庄院管事便急火火地冲了进来,道:“殿下!不好了!”

  姬允城挂了脸,叱道:“什么不好了!”

  那老家院颤声道:“刚才听见有人敲门,谁知开门一看,跟随云鹄姑娘的那个小丫头,浑身是血,倒在大门前!”

  “她人呢!”穆淳刷地变了脸色,一把紧紧攥住老庄院的手腕。

  老家院指着前院道:“在前院耳房……”不待他说完,穆淳已经冲出书房。姬允城呆了呆,也跟着跑了出去。

  耳房中,影儿一身鲜血,胸前还插着半截断刃。穆淳屏退众人,跪在她身边,看她眼神涣散,微微张着嘴,已经没了呼吸。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身后有人道:“不过五里的路,怎么就遇上盗匪了呢!”另一人道:“万一明天青钰馆来要人,可怎么回话?”

  众人七嘴八舌起来。

  一个年轻人道:“怎么回话?不过是一个舞姬,赔些银子便是了。”一名老者道:“听说那姑娘可不是一般的舞姬,是陛下钦命的教习啊。”先前的年轻人不以为然:“就算是教习,也不过是身在乐籍的贱民,陛下难不成还能为此问罪佑王府?”

  “都给我住口!”姬允城赶到,便听着下人们议论纷纷,不由火起。众人见世子发火了,立时住了口。老家院低声道:“殿下,回城的这段路一向太平,并无匪盗,送云鹄姑娘回去的侍卫中也不乏好手,怎么会这样……”

  姬允城没有回答,他见穆淳检查着影儿的衣衫、手指,连发髻也不放过,不禁奇道:“你做什么?”

  穆淳蹙紧了眉头,依旧仔细地检查着。忽然,他凑在影儿肩头被蹭破的衣服上嗅了嗅,又抬起她的脚,就这灯光认真打量。

  不多时,他放下影儿的脚,一边小心地整理好她的衣裙,一边问道:“这附近可有一大片松林?

  老家院道:“有啊!顺着进城的官道一直走,大约两里地,沅溪在那拐了个弯,就那儿有条往西的小路,一直走上大约三四里,就是一片松林。”有人道:“那片松林?是不是就是乱葬岗边上的那片?”

  “对对!就是那里!紧挨着乱葬岗,别说大晚上,白天都没几个人会去!云姑娘怎么会到哪里?”

  穆淳眼中寒光一闪,冲姬允城道:“我这就去看看!”说着一纵身,如同一只大鸟,消失在夜色中。

  黑压压的松林已在眼前,林中传来激斗声。穆淳脚下不停,突然一个急转身,整个人腾空而起,他方才所站之地,钉着七八枚闪着蓝光的透骨钉。

  不待他落地,又是一蓬暗器袭来。他袍袖翻飞,那些蓝莹莹的飞芒只一闪,便都不见了。

  他轻轻落地,冷冷地望着前方。

  “朋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前面在办事,还请朋友莫要打扰。”暗处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

  穆淳眼皮都没动一下,往前踏了一步。

  “找死!”那个声音叫道。他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低下头,只见心口上戳着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刃,短刃的柄握在一个眉目清秀、宽袍博带的书生手中。他艰难地伸出手,指着穆淳,不可思议地道:“你……你……”

  穆淳眼角轻挑,清隽的面容上笼着一层狠辣:“找死。”话音一落,短刃抽出,他袍袖一挥,星星点点的萤火四散飞去,暗处随即传来几声被压在嗓子眼中的惨呼。

  没有风,松林中却传来一阵沙沙轻响。抖去短刃上的血珠,看着林树枝叶轻摇,穆淳温润的双眼没了温度。他大袖轻扬,起落间,便落在松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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