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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公子无心


  大祁淳化五年八月十七日。

  北伐之师从陵京至曹阴,在镇州北面行营观势,隔着海河之滨与燕云伊州遥遥相望,伊州刺史,与其呈唇亡齿寒干系的屯州判官迫于祁军势力相继在十日内投降,祁军乘此破竹之势,一路北上取燕,一直攻打至幽州城南安营扎寨。

  捷报一层层传入丞相府内,容怀钧每收到一封捷迅,眉头便皱一分,脸拧得满是褶子,他将军报摔在桌上,转身快走几步,道:“六军已至燕云境内幽州城南,离兵败之时更近了!”

  容洵将捷报拿起看了看,亦叹道:“请君入瓮之计!”

  容怀钧道:“三十万大军一路从镇州打到幽州竟然只用了十几日,所到之处燕云蛮军溃不成军,如此低劣的欺诈手段偏偏效用上佳!”他一甩袖子,说话不客气起来,“高慎富贵日子过的多了,果不及先皇之万一!”

  容怀钧怒骂着,将军中将帅统领全部数落了一遍,又对着容洵叫道:“全部都是酒囊饭袋!”

  容洵将之扶至正位,安抚道:“爹爹息怒!幽州城内有北院大王耶律西底坐镇,城北有耶律齐真屯扎,那两人在燕云都是有勇有谋的虎狼之将,与之敌对若说胜算最多两成。”他为容怀钧沏了一杯茶,“如此败局爹爹何必为之动怒,不如坐收渔翁之利隔桌观棋!”

  “话虽如此,”容怀钧端起茶杯,又重重的放下,“先皇一寸寸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被这些庸庸碌碌之辈拱手送人输光败尽,可惜呐!”

  容洵抿住嘴角,“事已至此,爹爹作为中坚之力朝廷柱石,更要打稳后方之地,也不至于让北伐军在前线有后顾之忧。”他自己续了一杯茶,筛了筛茶沫子又停杯,说起了另外一事,“燕王之事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姝妃齐王已织好了网,诱饵全都就位,就等着机会一到,静候猎物上钩!”

  事到临头容怀钧稍有迟疑,点了点头叹一声,“能拔掉一根毒牙是一根,就因这些人朝廷乌烟瘴气,光想着内斗不想民生!”

  容洵垂目微微一笑,他倒从来没有如容怀钧这般伟大的救国之心,仅仅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清凉殿偏室内,令婕妤正焦急地站在门旁观望,这十几日内每日都听说燕王府来人了,可一到紧要关头又说有事,她这几日一听到脚步声便要起来看看,终于在今日听到确切消息燕王府的人终于入了宫。

  令婕妤细弱的身子依着宫女,白中透黄的脸上因为紧张焦虑逼出一片片红晕,她颤着声音道:“是人来了吗?你赶快去看看!”她往外推着身边的宫女。

  那小宫女跑出去一转儿,又气喘吁吁地回来,“来了,来了!”

  令婕妤忙理鬓整衣,娉娉婷婷地立好,只听见一阵戚戚躇躇的脚步声,远远的一人从一进院落的垂花门进来,袅袅地踏入中庭,她抬起头来脸上灿烂和煦,“玉昭妹妹。”

  令婕妤脸上失望之色立现,那嫣红的容颜瞬时如凋谢的花儿褪败下来,她也不听叫唤一扭身入了寝室,令玉娆忙快步跟来,到室内只见令玉昭脸朝里背身侧卧在榻上,温柔地叫了一声:“玉昭妹妹。”

  未语泪先流,声音便哽咽住了,她轻轻坐到床沿,迟凝着伸手覆在令玉昭肩头,“妹妹还怪我么?”

  令玉昭肩头轻颤,半晌方回过身来,满脸都是泪痕,“我岂敢怪罪姐姐,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她说着抽泣着坐起身来,脸像卷皱了的手绢子般憔悴,完全不似三十几的人。

  令玉娆马上讨好地双手交握住她,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哧”一声,令玉昭缓缓地抽出手,泣声中沁入了一丝怨毒,咬牙切齿道:“都是我咎由自取轻信了自己的亲姐姐,都是我咎由自取和姐姐抢东西,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令玉娆忍气吞声,她心里头明白她说的什么,依旧迷蒙懵懂地道:“你说什么?”

  令玉昭猛地站起来,一把将令玉娆推倒在地,众人大呼着手忙脚乱去帮扶,令玉昭哈哈地笑了,笑得毛骨悚然,“我看你装!我看你装!你就说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一众宫女悚然一惊,自家主子喜怒无常是见惯了,但从未这般尖酸刻薄地对待别人。

  令玉娆爬起身,强笑着脸道:“妹妹不要跟我顽笑,别人见了看笑话!”

  令玉昭眼中放射出灼人的光芒,“我都要死了,还怕别人笑话?!”她边说着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可一见到令玉娆那张看似纯真无邪的脸,怒气便从心间窜到脸上。

  令玉娆冷下脸,一反平日的和煦和温柔,硬生生道:“妹妹性情变的多了!”

  令玉昭打了个冷颤,脸都扭歪了,“那还是拜姐姐所赐!”她张开手绕了一圈,“拜姐姐赐我一个镶金镶银的鸟笼,十三年未见天日,人没有腐烂就不错了!”玉昭说着忽然凑近令玉娆,“知道吗?我病了大半年皇上竟然从未探望过,他恐怕连我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

  她的一双眼直愣愣地瞪着令玉娆,怎么看都只见那瞳孔中黄澄澄灰蒙蒙的光,不似一个活人样儿!玉娆叹了口气道:“何必如此作贱自己,放不过别人亦是放不过自己,何必如此执着!”

  令玉昭忽然被刺痛一般一阵痉挛,压着声音道:“说的轻松,将你关在这里试试!换我去做风风光光自自在在的燕王妃,我也可以说出这些场面话。”她狂乱起来,当真如一只暴走的金丝雀般,恼怒,焦虑,紧张。

  令玉娆不理她,自己坐到案桌旁,悠悠地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她有些悲悯又有些得意地看着她,“是你要去看看皇上,打赌他会先看上你,我从未逼迫过你!”

  令玉昭气极,“你用计!”

  “不错。”令玉娆仍旧维持着刚刚的表情,声音中隐隐然多了一丝兴奋,“我知道你喜欢与我争抢,高宗颐我当年的确争不过,只好故意激你跟我争抢皇上,让皇上注意到你,钦点你入宫,为我入燕王府铺路。”

  “你好恶毒的……”令玉昭刚要跳脚破口大骂,令玉娆豁然截断她,“你若继续造作,我保证你下辈子也见不到高宗颐!”

  闻弦歌,知雅意。这话一堵,令玉昭马上安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令玉娆暗暗满意,故作姿态道:“姑且与我佯装几日姐妹情深罢,你作闹完撂开了事,可我还要继续做人呢!”她伸出手,款款地细理她毛了的鬓角,“乖乖的,在你死前高宗颐必定前来。”

  令玉昭怔怔地望着她,心头又酸又胀,郁气积在胸口又被人拿捏住,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令玉娆俯看着她,无头无脑地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她招人来将令玉昭抬上床去,独自望着她一阵才叫人请了太医来看。

  太医看过之后,便叫人去璧月宫禀报病情,姝妃只吩咐了一句“好生照看”便没了后文,太医开了方子也没有药粥送来。

  东宫内,容洵笑眼看向高元珉道:“如何?”

  高元珉面无表情,眼周乌青,一脸倦容,好似一夜未睡,道:“的确如公子所料!”

  “姝妃办事滴水不漏又狠戾绝情,若让我来做不一定这么完美!”容洵不禁慨叹道。

  “完美?”高元珉冷笑,“的确是一场完美的不见血刃的杀人计划!”他顿了顿,“若容公子来做,说不定更强势凌厉!”

  容洵权当作是夸他的话,微微眯眼享受的道:“不敢。”他静静继续分析,“姝妃心思细腻,出招诛心,知道召令玉娆入宫必定会刺激到令玉昭,不用毒不下手便让令婕妤病情急转直下。”

  高元珉又冷笑一声,“绝妙的主意!”

  “从太医的问诊来看,令玉昭活不过明晚了。”容洵眼中闪过一抹残酷之色,“明晚便是拉燕王下水之时。”

  高元珉闭上眼睛,好似不忍再听,容洵毫不客气地盯紧她道:“殿下不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坏了大事!”他凑近她,“我知你所想,但我也说过在我眼里只有利益最大化,只有可利用的人和不可利用的人,令玉昭早晚都要死,硬撑不过也月余而已。”

  高元珉缓缓睁开眼,道:“不管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容洵闷哼一声,道:“随你怎么想,只要不乱我的大计。”

  高元珉轻轻笑了一下,好似月色碎了一地,“公子如玉却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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