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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淇水汤汤胡尘远


  耶律音儿先送安宁到了辽军大营,刚刚扶了她下车,就见顾明璋不顾天气苦寒、病体初愈,独自守在营帐外。

  兄妹相见,俱都悲从中来,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阵。

  耶律音儿半是担忧半是埋怨道:“明璋,你的身体刚好,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我既答允了你,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明月救下来。她是你的妹子,自然也是我的亲人,我岂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顾明璋虚弱笑道:“我自然相信你能救下明月,不过总是怕有个万一……”安宁感激道:“哥哥嫂嫂为了我的事奔走操劳,都是安宁的不是……哥哥,你身体不好,还是要多休息!”

  “都是皮外伤,能有什么问题。”顾明璋无力地动了动右臂,有些黯然地道,“只是这右手严重烧伤,只怕是废了。”

  耶律音儿扶了他向营帐内走去,一路上,巡逻的士兵不停地向两人行礼,顾明璋听到一声声“驸马”的称谓,频频皱眉,很是不悦。

  几人回了住所,趁着耶律音儿下去准备的当口,安宁便好意提醒道:“哥哥,不过是一声称呼,你何必这样在意,你刚才的样子,嫂嫂心里也不好受!”

  “下次我会注意的!”顾明璋叹口气道,“我从未想过要做辽人,如今却不得不困在这里,实在是憋闷的很……”“当日哥哥重伤归来,嫂嫂半句埋怨也无,反而一直细心照料,后来我被辽人带走,也不知嫂嫂一个妇人受了多少苦……哥哥你体谅些嫂嫂吧!”见安宁打抱不平,顾明璋只好点了点头,又说道,“当日你被辽人捉走,有没有怎样?”安宁摇了摇头,将其后的事情细述了一遍,顾明璋忍不住慨叹,“当日你嫂嫂扶了我就逃了出去,没想到是她的弟弟妹妹……世事总是这样的巧!”

  见安宁沉默不语,顾明璋又道:“今日一早,我便听到有人说,皇帝要亲自监斩荣王未过门的妻子。我料定就是你,虽然不知道你何时又同他相遇,但想必情况已极其危急,若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消息传来……我身体不便,不能出面救你,只好委托你的嫂嫂……想不到,天大地大,有一日,我们两兄妹竟然全都要靠辽国才能苟活下去,实在是造化弄人,爹娘在天上瞧见,不知会做何感想!”

  “夫君是否还在怪我擅作主张,将你带到这里?”耶律音儿正巧听到,掀帘走了进来,有些委屈地质问道。顾明璋摇摇头:“你也是为了救我,我哪有什么资格怪你,况且你若不是做回大公主,明月她今日便难逃厄运。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耶律音儿这才笑了,又安慰安宁道:“你放心,如今辽宋互为友邦,你和那位荣王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我已想好了对策,先求太后收你做孙女,给你封个郡主,县主什么的,再求大宋皇帝允你二人婚约,我保证一定会让你随心所愿,嫁给荣王。”

  计策虽好,但她身上的冤屈还未洗清,皇帝又怎会接受她,只怕还会再次怪责元俨。想到昨日皇帝的无情责罚,元俨的代她受过,越想越是沉重。她带给他的,除了灾难便是伤痕,她不能如此自私,也许她离开他,他还能过的好一点。

  萧太后直到晚间才兴尽而归,提起今日盟约场景,很是愉悦道:“大宋皇帝实在是慷慨,当场便将明年的岁币交于老身,这一战也总算是没有白打!”说到高兴处,更是哈哈大笑。

  韩德让在一旁皱了皱眉:“实在是太过便宜宋朝,这岁币不过是九牛之身一毛耳,太后当初不应答允的如此轻巧!”

  萧太后坐在鸾车内回望澶州城一眼,嘴角笑容意味深长:“将来,老身有的是法子让大宋皇帝增加岁币,德让你无须忧心!”回了大营,吩咐人叫了耶律宗业等几个将领过来,只说诸事已毕,明日便准备撤回辽国,让他们早做准备。宗业正要退下,恰巧耶律音儿领了安宁过来拜见,耶律宗业吃了一惊,因今日他一直在外巡防,并不知道安宁之事,此时在辽营中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不仅意外,更是诧异,一时竟愣住了。

  待回过神时,两人已进了帐内,耶律宗业不管不顾,一把拉住安宁道:“你怎么在这儿?你没和赵元俨一起?”安宁甩开他的手道:“大人自重。”并不愿意同他解释,谁知他仍不依不饶地拦住她想问个明白,耶律音儿不悦地道:“宗业,明月她是我的妹子,你休得无理!”

  耶律宗业更是糊涂了,萧太后远远地道:“都进来吧,都堵在帐外,让下人看了笑话。宗业,你也不小了,怎么总是不知分寸!”被无端训斥了一顿,宗业索性也不走了,跟着两人走了进来,欲问个究竟。

  萧太后端坐在案几后,锐利目光盯着安宁看了许久,这才缓缓说道:“没想到赵元俨和老身这样有缘,他大概没有料到……”萧太后话锋一转,冷冷的道,“有一天,他心上的人会落入我的手中……”

  在场的人俱是一震,还未搞清状况的耶律宗业以为萧太后要对她不利,忙快步挡在安宁面前:“太后,赵元俨的事和她没有关系,您不要为难她!”耶律音儿也没料到萧太后突然会变脸,明明早上求她时,答应的很是爽快,但情势危急下,不好争辩,忙跪于地上求情。萧太后看着宗业冷笑道:“我说你这几日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原来是迷上了赵元俨的女人,你真是好大的出息!”宗业赧颜不已,将头偏向一边,人却巍然不动,萧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燕哥儿恰好端了马奶酒来,萧太后招手让她过来,指着安宁道:“你若还想嫁赵元俨,她便是你的敌人,赵元俨为了她,当面拒婚,令我们辽国颜面尽失。今日我本不想救她,若不是你姐姐苦苦哀求,我也不可能亲赴刑场,当然,看到大宋皇帝七窍生烟,赵元俨忍痛放手,老身心中还是很畅快的。如今她就在这里,你若想出气发泄,老身是不会拦阻你的……”

  耶律音儿万万没有想到,萧太后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她既要求太后手下留情,又不能坐视燕哥儿所受的屈辱,一时左右为难,不知该偏帮哪一方。

  燕哥儿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小刀,走近了两步,将明晃晃的尖刀对准安宁的脸道:“赵元俨喜欢你,一定是为了你这张脸,假若你的脸毁掉了,那他一定会选我……”

  耶律宗业不顾刀锋尖利,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够了,让我来告诉你,能令一个男子生死相许的,绝不会是女子的容貌,你就算划花她的脸,赵元俨仍然不会选你!”这一番话实在是太过刺耳,燕哥儿怒目圆睁道:“你究竟是我的哥哥,还是她的哥哥,为什么处处都替她说话!我知道你的私心,你也喜欢她,所以才来气我,好讨她的欢心!我告诉你,你就别妄想了,就算你把心挖了出来,我看她也不会嫁给你,你还是少做些白日梦,多做点正经事才是紧要!”

  “我哪里没有做正经事,我每日里勤于操练,丝毫不敢懈怠,你竟说我不务正业。我不过是好心劝你一句,让你不要痴心错付,你竟这样说我!”“算了吧,你为了她,连妹妹也不要了,枉费我们做了十八年的兄妹,你还不如待在南院不要出来!”

  原本剑拔弩张的形势却演变成了一场兄妹大战,当事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萧太后大喝一声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身为王子公主,简直是成何体统!”耶律音儿忙上前拉开她二人,两人犹恨恨地互瞪了一眼,萧太后忍不住仰天长叹道:“老身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孙辈,个个都看中了宋人,宋人哪里好了,即没有我辽人的强壮,又没有辽人的勇猛,你们几个都瞎了眼……”耶律宗业被燕哥儿的一番话气的够呛,抢白道:“太后你何必说我们几个,我义父他原先不也是宋人吗?也没见太后您嫌弃他啊……”耶律音儿与燕哥儿俱吓了一跳,要拦下他时已来不及,萧太后被他说的口齿也不利索了,哆哆嗦嗦指着他道:“那……能一样吗?宰相他……虽是宋人,但和宋人是不一样的……”

  太后与宰相之事,整个辽国也没人敢嘟囔一句,虽则太后已嫁了韩德让,但毕竟表面上各居两处,朝堂上也仍是以君臣相称,本来是隐晦之极的事情,偏让宗业当庭说了出来。萧太后只觉得老脸一红,想要切过这个话题,偏宗业依旧口无遮拦地道:“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宋人,就允许太后您老人家喜欢,便不喜我们喜欢……”眼见他越说越离谱,耶律音儿上前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萧太后气的差点晕厥过去,燕哥儿忙上前扶了她,替她拍了拍胸口,萧太后平息良久,看着他失望万分道:“看来,是我错了,当初就不该将你送到德让府中,让他来抚养你,你是皇子,他哪里约束的了你,才让你养成这样一副样子,本就无法无天了,如今更是狂妄,什么样的话也敢说,你这个样子,将来还有什么用……”被萧太后的“无用”两字刺激,宗业索性敞开心扉,将心中的话一次性说了出来:“太后此时才想到我吗,我本来是有爹有娘的人,太后却偏偏将我同娘分开,去给别人做养子,这么多年,我郁郁不平,都是为了此事。我是皇子又怎样,在别人看来,竟还不如做宰相的儿子。整个辽国都在看我的笑话,兄弟也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便是我的处境……从前,太后和父皇总是怪我莽撞任性,胡作非为,却从没有人替我想一想……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同我交好,好不容易认识了赵元俨,本以为他是真心待我,谁知原来也是为了算计我,至于她……”宗业转头看一眼安宁,“我确实喜欢她,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虽然明知道她不属于我,但是我也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她!太后就算迁怒赵元俨,也不能拿她来开刀,她是无辜的……”

  太后静静的听了这一番话,突然幽幽说道:“既然如此,老身便让你娶了她,你可愿意?”

  宗业闻言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安宁已抢先答道:“不,我不嫁他,太后若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让我违背心意,我绝对做不到!”虽然他方才的话很让人动容,但她决不能答应这件事。宗业嘴角泛出一丝苦涩,怔怔地看着她,燕哥儿突然说道:“哥哥,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她,我确实很妒忌她,但也没想过伤害她,方才也只是假装的……我们是雄鹰的儿女,不能做这样的的事,如果要靠卑劣手段赢得爱情,那也不会获得幸福,赵元俨很好,但他不属于我,你……也放手吧。你是我的哥哥,我们没有人不关心你,太后和父皇也都很关心你……”

  原以为燕哥儿必然不会放过安宁,谁想她这么快便放弃,反而转过头去安慰宗业,耶律音儿与萧太后皆有些懵,宗业也不解道:“你真是是这样想的?”

  “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上次他拒了我的婚,我便想开了!”燕哥儿摊了摊手,眼珠子机灵的转了转,笑道,“原本想吓唬一下她,也算是出出气,谁想哥哥你……我真的很伤心,原以为在哥哥是最疼我的,没想到还是比不过外人!”

  “没有……不是……”宗业吞吞吐吐的极于解释,燕哥儿笑道:“我也没有怪你,只不过,哥哥你心中憋闷太久,实在是需要发泄一下,你看,我永远是你的好妹妹,太后也并非不关心你,至于赵元俨,你们本就立场不同,本来就做不了朋友,你又何必在意他欺骗你的事呢!”

  萧太后总算平静下来,走过来握住宗业的手道:“傻孩子,我和你父皇原以为你会多一个靠山,才将你送作宰相养子。那时先皇刚去,你父皇又年幼,我们孤儿寡母,朝中无人服从,皇权并不稳固,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心血,才扶了你父皇登基。若只靠我一人之力,哪里能支撑起这大辽江山,不得已,只好借助于他人……我每走一步,都由如在刀尖上行走,这其中心酸,我从未向外人道过。若早知你这样猜想,当初便不会送你去……”萧太后想起这么多年的艰难险路,不由掩面低泣,宗业手足无措地道:“太后,是我的错,我混帐,我口无遮拦,其实也并没有我说的那样不好,义父他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知足,还想要更多的关怀……”

  耶律音儿松了一口气,忙劝说道:“太后,既然燕哥儿并不想再为难明月,您老人家也不要再和她计较吧,再怎么说,明月她也是我的小姑,驸马才刚刚归附,太后也不能令他寒心啊!”

  这一场争辩早已将太后折腾的心力交瘁,闻言长叹息道:“罢了,罢了,老身也不与你个小姑娘计较了,明日还要回撤,也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操心你们小儿女的事!唉,各安天命,各有春秋,我这个老太婆也管不了了,随你们吧!”

  一行人出了营帐,耶律宗业独自在后踟蹰不前,良久才下定决心,追上安宁说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只当你是我的妹妹,决不会再纠缠于你!”

  安宁松了口气,笑了笑,音儿在一旁道:“宗业,你可不能反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懂这个,自然是说到做到!”

  二十万的辽军当初浩浩荡荡而来,如今又沿着黄河水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被战火和销烟笼罩了整整百日的澶州城终于又恢复了宁静,曾经的狼藉血腥不过数月便已清扫的再无影踪,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安宁坐在离去的马车上,看着澶州城越来越远,心中悲痛万分,也不知何日才能再与元俨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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