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四海升平瞻圣颜
景德元年轰轰烈烈开始，又轰轰烈烈结束，转眼又是新的开始。
经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今年的正月京城布置的格外热闹。人人都在庆祝战争终于远去，路旁的烟花每日里从早放到晚，酒楼里灯火通明，彻夜不休。
适逢一年一度的大朝会，周边各国皆派了使臣前来朝贺，算起来最忙碌的当属鸿胪寺，鸿胪寺少卿李渺一早便领了命去城外迎接西夏使臣，再也没想到，马车里出来的竟是西平王李德明。
“想不到今日还是由李大人来迎接本王，你我也算是有缘！”李德明一派温和地说道，李渺倒有些惊诧：“西平王亲自前来朝贺，实在是意料不到！”
“本王诚心归顺，自然要亲自前来，这一片至诚之心，还望陛下能感之念之，对我西夏多多照拂！”这算是亲自来讨要好处了，李渺心下了然，面上仍恭谨地道：“劳烦西平王随小臣前去驿馆，馆内已准备妥当……”
李德明摇头道：“不，本王想去荣王府，见一下荣王……”李渺为难的两手一摊：“荣王如今被陛下禁足在府中，陛下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见……西平王若是执意前往，小臣便难做了！”
李德明诧异道：“这是为何，荣王他犯了何等过错，受陛下如此责罚？”
李渺呵呵干笑道：“这其中原由，小臣哪里能得知，不过上令如此，西平王还是莫要违背陛下的旨意才好！”
“原来是这样……既如此，我便亲自去问过陛下吧！”李德明也不多说，先随他去了驿馆，当下便上书求见皇帝，说想会一会荣王。
皇帝看了奏疏，本想置之不理，寇准乘机劝道：“荣王曾助西夏平叛拨乱，又大破契丹于阵前，劳苦功高，威名赫赫，听说周围列国对荣王甚是惧服。如今适逢大朝会，若被各国得知，荣王被禁足于府中，终是不妥，于大宋也无益。不如先赦免了荣王，待过了朝会，陛下再行责罚也不迟！”
皇帝将手按在案几上，一时沉默不语。寇准又婉转说道:“听说荣王前几日又高烧了一次，好几个日夜才清醒过来，这一身的伤痛……若是调理不当，只怕会沦为废人。荣王虽辜负了陛下期望，陛下心中不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吗？”
“朕当初确实是太过伤心，气他认人不清，是非不分，气他刻意隐瞒，欺君罔上，气他胆大妄为，自作主张……”皇帝将心中郁结一古脑抛了出来，连连叹气。
寇准忙恳切地道：“荣王毕竟还是年轻啊，不懂取舍，太重情义，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荣王一片赤诚之心，若荣王真的只顾自身安危，陛下内心里只怕也会不耻吧！”
皇帝一时愣住，良久才道：“不错，正因为他从小重情重义，识大体，知分寸，朕才厚爱他，也因此期望颇深，望他能成国之栋梁，守护大宋江山……”
“这些，荣王都做到了，没有辱没陛下的期望……臣也知朝中有些流言一直对荣王颇为不利，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荣王脾性如何，想必陛下最为清楚，莫让这流言蜚语毁了陛下与荣王二十载手足之情啊！”
这最后一句，皇帝终于有些动容，忆起昔日时光，两人题诗作画，秉烛对弈，猎场围捕，畅言国事，曾经无比融洽，不知何时，这样的时光早已不再有，只剩下猜忌和怀疑。这大概便是帝王家吧，想起远走的楚王，陆续故去的兄弟，如今也只剩元俨在身边，当初气恼下令的一百棍仗责，若不是他年轻力盛，只怕早已捱不住……终是自己过于冷血无情了些，想到此，皇帝点头道：“让荣王出来走动一下吧，总待在府中，也不利于……养伤……”
寇准笑着替荣王谢过。
隔壁的都亭驿今日迎来了辽国使臣，李德明在来远驿中坐了一会，见围着的驿馆众人渐渐散去，便想亲自去走一遭。
“大王为何亲自去见辽国的一个使臣，照理说，应该是他来求见才对！”曲瑶颇为不平地说道。
李德明无奈地道：“我听说今次是辽帝的皇子耶律宗业前来，这位皇子向来桀骜不驯，只怕未必将我放在眼中。如今西夏生计维艰，在两国夹缝里生存，谁也得罪不起，你说我能不去吗？”这一年来，为了稳定时局，李德明四处奔走，这其中的艰难困苦旁人又如何得知，都只道他贵为西平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有谁见到他低三下四，陪笑求情的面目。
李德明带了大礼去了都亭驿，耶律宗业过了好一会儿才负着双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见了他，随意招呼了一声，便半躺在塌上问道：“西平王大驾光临，不知是为了何事？”
他这一副傲慢的样子令曲瑶怒气万分，李德明伸手拦住她，缓缓笑道：“萧太后曾答应每年给西夏拨二万两白银，但去年的银子到如今也没有拨下来，本王……我特地过来问一声，耶律大人身居显要，不知可否向萧太后说一声……”
“西平王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大辽刚刚大战一场，国库虚空，太后也将自已每日的用度削减了不少，皇宫中人人都缩衣节食，只为了供养一国百姓，实在是没有什么余钱……”宗业先诉了一番苦，又讥笑道，“说起来，当日西平王眼看着大辽孤木难支，竟冷眼旁观，让人好不心寒啊！”
李德明赧然，良久才道：“大辽与大宋同为西夏的宗主国，西夏又粮草奇缺，兵源不足，实在是没有能力偏帮任何一方……”
耶律宗业冷哼一声，挑眉嘲讽道：“我竟不知道，西平王原是八面玲珑之人，最善于左右逢迎，见风使舵，真是佩服佩服……”
李德明见他态度如此刻薄，也不好再求情示好，当下便起身告辞。刚踏出门外，就见不远处一身契丹服饰的安宁走了过来。
他原以为安宁已死于宫中，谁知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他眼前，只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疑窦从生，人已快步迎了上去。
安宁见了他，倒是难得笑了笑，向他行了礼。
“你……怎么在这里？”安宁还未回答，身后耶律宗业的声音传来：“她是我大辽的郡主，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郡主！”李德明震惊不已，“你何时成了辽国郡主？”
这件事说来话长，当日萧太后回了皇城，便应了耶律音儿的请求，封了安宁一个郡主的身份，又恰逢了这样一个机会，耶律音儿便让她一同随着入了汴京。
耶律宗业正要回答，安宁抢先答道：“耶律大哥，我有话想要同西平王说……”
耶律宗业撇撇嘴，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去。安宁这才从袖袋里拿了一瓶药出来：“如果西平王要去看望荣王，能否将这疮伤药带给他，我听说他至今仍在府中休养，想是……之前的伤还未痊愈，这药是辽国至宝，对皮肉伤最是有效。”
李德明接了药过来道：“陛下确实已准许我去看他，不过……为何你不亲自去？”
安宁叹了一口气，转身郁郁说道：“他如今在朝中这样艰难，全是因为我！陛下这样待他，我若还去找他，岂不是火上烧油，还不如静静待在这馆中，只要知晓他一切安好，我便心满意足了。还请西平王不要告诉他我来了汴京！”
送走了西平王，安宁回到房屋里惆怅万分，耶律宗业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道：“你何必想这么多，既然想要见他，直接去就行了，你是辽国的郡主，大宋皇帝也不敢拿你怎样！”耶律宗业已放下心中情愫，不再纠缠于她，安宁也只当他是兄长一样，两人如今相处融洽，宗业很是满足。
安宁只管撑着腮不说话，耶律宗业转了转眼珠，问道：“后天便是大朝会之日，你也不去吗？”
安宁仍是摇头，耶律宗业长叹一口气道：“真是不明白你，在皇城的时候，你天天想他，好不容易来了，却不去见他……”
不是不想见，只是见也无益，又何必徒增烦恼。
更何况……她抬头见耶律宗业离去，这才将手掌伸了出来，望着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紫痕想道，只怕她自己也没什么生机了。
因与辽国战事，今年的大朝会推辞了半月，虽则如此，各国的使臣早已齐聚于汴京，只等瞻仰天子圣容。
好不容易等到宫门缓缓而开，礼仪官奏乐鸣笛，先是宰相率百官入内，接着众使臣由赞礼官带着鱼贯而入，冗长而繁琐的仪式过后，才能步入大殿内，叩拜圣颜。
大庆殿里，皇帝微笑着与各国使臣互道贺辞，眼见四海升平，万众归心，被战事所笼罩的阴云才算彻底散去。
盛大的朝会之后，照例便是去围场狩猎，元俨本想借故推辞，李德明难得与他说话，岂能放过这种机会，因此拦下他，说有要事相商。
两人随着众人去了围场，使臣四散开来，吆喝着要去比试，元俨懒洋洋地骑了马跟在后面，听李德明述说来意。
说来说去，也全都是为了西夏岁银的事，元俨苦笑道：“我如今赋闲在家，朝政之事早已没有我说话的份。不过我会去同寇相知会一下，看他能否想一些办法！”边说边咳嗽了几声。
李德明忙关怀道：“王爷身体还未养好吗？”又道：“昨日我差人送了些药去府中，王爷可曾用过？”
元俨想起昨日下人确实禀明过，当下拱拱手道：“药已收到了，还未谢过西平王！”
李德明踌躇不决，正想问一问安宁的事，远远地，皇帝被十几名护卫前呼后拥着骑马而来。皇帝今日收获颇丰，不仅猎了几只野兔，还捕获了一头麋鹿，心情甚佳，见元俨两手空空，箭袋仍完好无损的挂在马后，偏了偏头问道：“朕还等着你大显身手，怎么你反躲在此处偷懒？”又问道：“身体可大好了？”
身旁一个美貌妃嫔笑道：“荣王只怕要休养数月，哪有这么容易就好的……”见皇帝冷冷瞪了她一眼，忙闭了嘴。
元俨忙拱手答道：“劳陛下挂念，已大好了！今日高手众多，元俨本想在一旁观战来着，恰巧又碰上西平王，便多说了两句，想不到这一会儿的功夫，陛下已收获许多！”
李德明也行了一礼，皇帝笑着点头，道：“西平王也是少年英雄，朕倒想看你二人比试比试！想必会非常精彩！”
李德明看了看元俨苍白神情，道：“我看荣王一脸病容，若与我比试，只怕对荣王不公……”
元俨笑了笑：“西平王太客气了，本王也没什么，若是西平王愿意，当可比试一番。”皇帝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响，这才道：“罢了，罢了，朕看你这身体还瘦弱的很……”叹了一口气，又道，“怎么还是这么憔悴？是不是府中的下人侍候不周？”
元俨有些诧异，道：“大概最近天气太冷，所以好的慢一点……力气是差了些，不过已没什么大碍。”
皇帝终究是不忍心，道：“算了，你同西平王随朕一同狩猎吧，等你大好的，再比试也不迟！”又转身对左右吩咐道：“西平王亲自来京，你们都要小心侍候着，朕改日还要同西平王畅谈国事，共饮共醉……”众人忙揖首称是，这说话的当口，突然一支冷箭从身后向皇帝后背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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