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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但将酩酊酬佳节


  八仙楼里,元俨正一手端着酒杯,倚在窗前看不远处街边绵延的灯火,铺满街道的秋菊,熙熙攘攘的人群,冷冷清清的星河。

  街尽头对着的正是沈家绸缎庄,此时只见得楼前楼后挂满灯笼,看着有些热闹气氛,店门却紧紧闭着,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屋外人声鼎沸,屋内寂静无声。

  冯廷琸带着宛玉和云姝上得楼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倚在窗边寂寞萧索的身影。

  “八哥。”宛玉顿了脚步,欢快地先喊道。

  元俨回过头来,微微诧异道:“你们怎知我在这里?”

  冯廷琸笑道:“自然是我告诉她们的,听说你在这儿,非要和我一起过来!”

  宛玉道:“我和云姝刚刚在大相国寺里烧了香,贵妃说还要去休息一会,我俩左右无事,偷偷的溜了出来。听说今天民间很是热闹,我便带了云姝出来瞧瞧!谁知刚巧碰到了冯廷琸。”

  云姝温声细语道:“王爷可会觉得打扰?”

  元俨微微笑道:“自然不会,虽则一个人是挺清静,不过被这外面的繁花似锦一比,便觉得无比冷清,你们来的正好!”

  冯廷琸道:“宗保那我也通知了,估计过会就要来。”

  话音刚落,元俨瞧见楼外杨宗保正在拥挤推搡的人群里夺命狂奔,边跑边往后看,仿佛后面追来了什么了不得的怪物,迎面见了八仙楼三个字,忙一头扎了进来。冯廷琸打开对向楼梯的门高声喊道:“宗保。”杨宗保瞧见,先是一喜,惊慌地望了望门外,确认无人追来,这才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来。

  杨宗保上了楼,忙紧掩了门,以背抵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手指放在嘴边道:“小声点,都不要说话。”

  元俨坐在窗前,瞧见一个大约十七、八的红衣女子正追了过来,高声喊道:“杨宗保,你在哪里——”见无人回应,在楼下张望良久,向四周瞧了半晌,又扒开人群向前方跑去。

  见跑的远了,元俨便以手敲桌,调侃道:“好了,追你之人已经跑远了。”

  宗保从门边悄悄趴到窗边,果见那红衣女子远去,不由闭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冯廷琸也好奇的跑上前来,望向远方红衣背影,摇头取笑道:“被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追着跑,宗保,艳福可不浅啊。”

  杨宗保哀叹一声:“什么艳福啊,是一只母老虎差不多。”

  “胡说,”宛玉假意怒道:“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会是母老虎呢!”

  “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冯廷琸心中的好奇被勾出,忙拉了宗保在桌边坐下。

  杨宗保皱着眉道:“还不是上次和王爷一起掉入水中,结果因为风高浪急,雨水又大,我在水里迷迷糊糊的便向下游漂去,后来被一艘路过的船看见,将我救了起来,见我昏迷,便把我带到了穆柯寨救冶。等我醒了,正想谢一谢这救命之恩,谁知那穆姑娘不知怎地,非要嫁给我,我当然不依,趁他们不备,便寻了个由头跑了出来,正好冯兄带人正在沿江搜寻,我这才回到京城。却不知怎地被她打探到了我的身份,昨天追到杨府,对我奶奶说我占了她的便宜,要我负责,务必要娶她,否则她便从城楼上跳下去,让天下人都来看一看我这个负心汉!”说到此处,杨宗保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当时昏昏沉沉地,我哪知道碰过她!再说了,如果她性情温柔,让我娶,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你们也看见了,这种烈女子,我可奈何不了她!”

  众人听的都哈哈大笑,冯廷琸更笑的喘不过气来:“原来还有这一段缘由,早知如此,我当日何必去找你,且让你在美人乡里风流快活去!”

  元俨也笑道:“男人敢做敢当,便娶了又何妨,杨门添一门佳媳,大宋又增一员猛将,岂不是大宋之幸!”

  宗保无语地看着眼前众人,咬牙切齿道:“敢情不是你们娶,如果你们肯娶这种女子,那我自然也娶得!”

  冯廷琸看了宛玉一眼似真似假地说道:“若公主愿意嫁,纵是凶一些我也娶!”

  宛玉美目横了冯廷琸一眼:“我可没说过要嫁给你!”

  冯廷琸微有些不自在,他转头看了下元俨又不怀好意地笑道:“王爷反正已有心上人了,就不知这性格吗……”

  他看一眼宗保,丢了个眼色过去,原想指望宗保能同他唱和一二,编排一下广陵王。谁知宗保一脸懵懂,双手一挥,眼睛一瞪:“你看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宗保上次一时多嘴向廷琸透露出安宁的身份,好几日都不敢见元俨,此时哪敢再提这个人。

  廷琸被他的呆瓜脑袋气的愣住:“这下我真相信你和那穆姑娘清清白白的了!”

  “本来就是,是她非要诬陷我!”杨宗保犹在辨解。

  宛玉直直的看着元俨道:“八哥,你有心上人?是谁,我认不认识?”

  “谁说我有,你便问谁!”元俨笑中含刀看向冯廷琸,冯廷琸嘿嘿一笑,挥手道:“我乱说的,你们不要信啊。”

  云姝本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微烫地茶水便倾洒出来,溅到衣衫犹不自知。

  宛玉四处看了看:“安宁呢,怎么没见她?”

  “你前日同她说过什么话?”元俨瞧了她一眼,皱了眉问道。

  宛玉睁大了眼:“没说什么啊,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话,怎么了?”见她不答,元俨反问道:“沈雁南呢,怎么没有看见他?我正好有些话要问他。”

  “他说要休两天假,本公主善心大发,批准啦!”

  元俨沉吟不语,窗外突“呯,呯”数声,数朵烟花笔直冲上云宵,在空中盛开成朵朵繁花,绽放刹那芳华,耀于晦暗的夜空。

  不远的高台上,一个白衣书生高歌道:“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这是前朝杜牧所作,此时倒很是应景,云姝见元俨听的入神,桌前的茶水已空,忙悄悄的去换了热茶过来,又不露痕迹地将众人的杯都蓄满茶水。宛玉在一旁见了,捂了嘴偷偷一笑,云姝红了脸推了一把,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俱都会心一笑。

  元俨想起她俩从大相国寺过来,问云姝:“大相国寺旁有一个璇玑阁,云姑娘可见到否?”

  云姝摇了摇头道:“我们坐了马车,街上人又多,倒没有瞧见!”

  “我曾在此间占问过令尊的命数,那阁主对我说一月内便能探到消息,我虽不信鬼神,却也没料到他能算的这样准。云姑娘若还有疑惑,那个人可以去见一见,说不定会得到些不一样的结果。我总觉得他有一身的秘密,不是个简单的人。”

  云姝道:“那还请王爷有空带我去一次,我对他也很好奇,也有一堆的问题想要问他!”

  宛玉在旁好奇地道:“什么人,我能不能见?”

  冯廷琸正带了几个琴师进来,欲备喝酒助兴,此时听了半句话,便多嘴道:“公主要见什么人,我带你去?”

  “关你什么事,我也是关心云姝,云姝过两日……”

  云姝一张脸飞上红霞,忙上前捂了她的嘴道:“少说两句。”内心宭迫不已,正担心她随口乱说,突然窗外传来一声高喊:“杨宗保,你给我下来。”

  原来为了观赏烟火,杨宗保正巧倚靠在窗边,被折回来的红衣女子瞧了个正着,此时正两手插腰,微喘着气,怒视着杨宗保。

  杨宗保忙向外夺路而逃,廷琸本欲追出去,元俨摇首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就别掺和了!”

  只听得楼下一阵鸡飞狗跳,杨宗保在密集人群里穿梭来去,引得人群躁动不已,元俨本微微含笑,突见远处一身杏色裙衫的女子袅袅前行,正提着竹篮向青水桥边走去。

  元俨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转身对廷琸道:“等会安全护送宛玉和云姝回宫,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着便丢下一屋莫名其妙的人匆匆下了楼。

  隔了几人的距离,虽只是背影,元俨仍一眼认出安宁。

  从前只看到她扮做男人的样子,走路也刻意的模仿男人的步伐,虽也曾见过她着女装的样子,只因灯火昏黄,又因难掩心中的悸动只得避开目光。

  此时见她发挽双鬟,头戴步摇,走路如行云流水,摇曳生姿,纤腰盈盈一握,如弱柳扶风,说不尽的婉转风姿。

  见她走到河边,放下手中竹篮,对月祈祷片刻,又将数盏荷花灯放入水中,静静地望着花灯顺着河水东流而去。

  元俨知道京中向来有放荷花灯祭奠先人的风俗,以寄托对亲人的缅怀之情。想到她的父母亲人俱都惨死,便也明白她为何今日独自一人来到此处。

  他知道她此时心中一定心绪难平,便也默默站着不去上前打扰。

  夜色已静,河边仍有三三两两未尽兴的人群往来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沉沉思绪醒转,提起竹篮欲转身离去。

  他正在想她之所想,哀她之所哀,一时回避不急,便生生地撞进她的眼前。

  安宁一时愣住,他抱以云淡风轻地一笑:“刚才恰巧路过,见你在此,正想着是不是要上前打扰!”说完挥了挥手中折扇状似讶异不已,“你怎一个人孤身在此,不是说回铺子里了吗?”

  安宁看不出什么表情,只简短答道:“我来河边散散心。”

  “哦——”元俨道:“我也是随便逛逛,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天色已晚,正准备回府了……你要不要回去,我和你倒也顺路。”

  绸缎庄与王府隔着十条长街,京中街巷横纵贯穿,任何一条街都能算做同路。他这样兜兜转转说了大段,不过是想和她多待一会。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因汴京不设宵禁,人群可通宵玩乐,街上仍熙熙攘攘,穿流不息,因此两人的沉默不语倒也显得不那么尴尬。

  良久,元俨才似无意地道:“你昨日怎么突然便休假了?”

  安宁答道:“我几日前就和王爷请过假啊,王爷忘了吗?”

  “是吗,我以为你突然有什么事。”

  “王爷想多了,没有什么事。”

  似乎是自已多心了,元俨顾左右而言他:“今天重阳你是怎么过的,我看这外面似乎比宫里还热闹!”

  “伙计今日都去郊外赏菊了,我看了一天店,晚间二师兄做了一顿大餐,恰好大师兄也回来了。”她想了想又道:“大概是京中不一样,每个节日都要庆贺一番。我以前在庆州,庄子里也只有冬至,元旦,和寒食才热闹一下。”

  “像这样每天都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不是很好。”元俨看着她,见她脸上一点笑容也无,顿了顿问她:“雁南也回去了?”

  “是,大师兄向公主告了假,特地回来给我补过了生辰。”

  那个特地两字令元俨眉头一皱,勉强笑道:“你师兄对你很好。”

  “是啊,从小到大,师兄什么都依着我。”

  两人一路行来,说的话都客客气气,元俨感受到她心绪不佳,又刻意同他保持距离,说话再也不似从前那般随意,一时茫然不解。

  转过街角,绸缎庄已然在望,门前彩灯在暗中明灭。

  安宁行了礼,正欲转身离开,元俨道:“路走的多了,似乎有些口渴。”他原本想着安宁留他喝杯茶水,谁知安宁指了前面不远处的茶铺道:“那里有上好的龙井,王爷不是一向最爱喝吗?”

  元俨觉得自已心内在吐血,转身提步便走了。

  她看着他并没有进入茶铺,反而越走越急,远远地融入夜色,渐渐再见不到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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