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少年勇
“拜见父王。”白楚回话道，“儿臣听闻，九妹之死与这女人有关，有几句话想问问她，但夜深了不敢扰父王清静，一个人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铁牢来了。”
“陆充，你进去看看。”白震看了一眼白楚，“这点小事你就别管了，多把心思用在政事上，九乘月留不了几天，寡人不想听见任何人求情。”
“是。”白楚欲言又止，带人离开。
陆充举着火把，在烂草堆儿里看到了遍体鳞伤的九乘月，上一个在这铁牢里被折磨死的女人，是他姐姐。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怎么样？”白震从后面走上来，俯身探了九乘月的鼻息，“命还挺硬，传御医来。”
“王上？”陆充没想到，不是一心要让她死吗？
“寡人既然答应罗闲，就留她七日。”
这么多年都查不清楚的事，短短七天又能做什么呢？
九乘月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铁牢里的火把依旧点着，冷的有些彻骨。血肉和衣服粘连在一起，一动也不能动。
“姑娘，你犯的什么事儿啊？”隔着牢笼，一个蓬头垢面满身铁链的人凑近了问。
九乘月艰难地喘气：“我不知道。”
她来不及反应，就被抓到这个地方。严刑拷打是为了逼供，他们却什么都不问，只是把人往死里打，就像泄愤一般。
“唉，你这牢房十几年没人了，我天天对着墙说话。”那人疯疯癫癫道，“外面这些年都发生什么了？”
九乘月艰难地转头：“你被关了多久？”
“今年是第三十六年，嘿嘿，我算着日子呢。”那人长叹一口气，“老了，老了啊……我这一生，坐了半生的牢。他们要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做梦。我潍南逍遥生，牢中也逍遥。”
“伯伯，我有一事求你。”
“求我？哈哈哈哈，小丫头，我看你不过十五六，日子还长着呢。”
九乘月惨然一笑：“我是活不过十六的。”
“你求我什么，我都答应你。”那人的语气就好像自己是救世主一样，分明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牢狱之徒，这辈子都出不了这铁牢。
“我弟弟若能来为我收尸，你帮我转告他……前仇莫报，归涉江。”
说着，一滴眼泪从九乘月眼角滑落。
这六年来，除了仇恨她一无所有，她不想让列星也这么过完一生。
回家吧，列星……我们回家。
漫山遍野的雏菊该开花了，涉江水涨一起去泛舟还有近千具遗骨没有好好安顿。
那都是她的家人啊，如果可以请把她安葬的涉江畔，江边的风景最美，少年少女们的纸鸢不会挂在树上；江中的野鸭，还有飘摇的水草，肥硕的江豚……
“前仇莫报，归涉江。”那人重复了一遍，“好，我记住了。现在你能跟我说说外面的事了吧，东佘还是白家的东佘……”
成铎夜不休昼不停，千里飞驰直抵红门。
“我要见厉门主。”
红门位于四国交界的荻花洲，被三个大湖环绕，一面青山。
湖岸景色绝美，红门依山分梯而建，成铎所在的是入门处——浮沉楼。
守楼人睥睨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主上，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成铎道：“那就烦请通报一声，涉江村成铎，今日来取天下兵卷。”
守楼人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别在这儿撒野，快滚。”
成铎坐在马背上，左右打量着“浮沉楼”的牌匾，负手抽弓，三箭在弦……
那就摘了这招牌好了。
守楼人以为他要射杀他，匆忙躲在柱子后面。
一声巨响，浮沉楼的牌匾落地。
“快……去禀报二爷，有人在这儿挑事儿。”
成铎左手执剑，右手握弓箭，孤身一人拾阶而上，大有一副见不到厉云雨，他就拆了这红门的架势。
起初红门的人都当笑话看，一个毛头小子不自量力。
可是成铎的速度太快了，他不伤人，人却也伤不到他。
一支支箭锋让红门颜面扫地，直到成铎冲上了半山腰，掌弓对准“听箫阁”。
另外一支毒箭，直直向他飞来。
成铎轻易避开，回过头看见了一个阴诡的男人，紫裳飘飘，衣袂缠腕。
“二爷，就是这小子。”
“不知鄙门哪里得罪了少侠，要如此羞辱？”男人拱手，“在下红观，红门汇聚江湖人、生意人、文人雅士……大小事宜，都由红观一人做主”
成铎：“我要见厉门主。”
“他不会见你。”红观歪歪头，不知从何处冒出十几个人，将成铎团团围住。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愈发张狂了，不过这小子有点孤勇，他喜欢。
“抓活的。”红观把弓箭递给身后的人，将缠在腕上的衣袖一圈圈松开，“去问问主上，见还是不见，不见的话我就留着自己玩儿了。”
“是。”
成铎速度再快，也不及红门高手如云。
不过百招，他就被活捉。
红观一步步走下来，多少年都没遇到这种人才了？
何况还是送上门的……厉云雨那家伙最好别感兴趣，他也能找点乐子。
“二爷，主上吩咐，把人带上去。”
“……”红观拍了拍成铎的脸，“那么惜才，可怜我了，啧啧。带上去！”
厉云雨拿着罗闲的剑，看着少年执拗的眼神，笑了：“老二，野狼是养不熟的。”
“哼。”红观拂袖而去。
成铎开门见山：“天下兵卷在哪？”
厉云雨把剑扔给成铎：“如果罗闲让你来，只是为了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你可以走了。”
成铎咬牙：“没有兵卷，她会死。”
“你觉得我在意吗？”厉云雨不痛不痒。
“我跟你交换。”成铎决然道，“你们对涉江村感兴趣，但是涉江村的秘密只有我们知道。如果我们都死了，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口出狂言。”厉云雨根本不以为意。
“筑书台的机关是我娘设的。”成铎将一切和盘托出，这件事连罗闲他都没说过，“涉江查家，善机巧、通冶金之术……”
厉云雨瞳孔晃动，看向成铎。
“我娘临死之前，告诉我她这么多年来，装疯卖傻就是为了保护筑书台。如今这世上能打开筑书台暗门的只有我一人。我跟你交换，你救九乘月，我开筑书台。”
厉云雨眯了眼，考量着成铎的话几分真假，难道自始至终他都找错了方向？
“我若骗你，以红门之力杀了我和九乘月，轻而易举。”
娘，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你。
他答应过娘亲，永远守护筑书台的秘密，可是他做不到了。无论筑书台里到底有什么，都是他唯一的筹码。
“花明，把兵卷拿来。”
兵卷对他而言就是废物，毫无用处。
虽然筑书台里也不见得有他想要的东西，但值得一试，何况这个交换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损失。
白震想用天下兵卷？做梦。
“成铎？”厉云雨笑道，“好名字。不过你要知道，兵卷是救不了九乘月的。你拿着兵卷献给白震，他会怎么想？到时候不仅九乘月活不了，你也得陪葬。”
那就是他的损失了。
“不要兵卷，要你救她。”成铎坚定道。
厉云雨点头：“好。”
这孩子太天真了，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软肋示人，如果那筑书台里真的有什么，他也不愁成铎不帮他做事。
成铎提了剑转身：“只有五天，她如果死了，筑书台的秘密就跟着死了。”
花明拿着天下兵卷问道：“主上，真要救她？”
厉云雨接过天下兵卷：“当然救，我画那画时，本是想试探一下九乘月和连若许，却什么都没试出来。也多亏白震多疑，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既然找不到梵山院和涉江村的关系，就从筑书台入手好了。”
“他们都以为主上是为了兵卷，其实……”
“哼，白震要是能有呼延后彧一半的脑子，东佘就不会外忧内患到这种地步。让柳暗派人跟着成铎，除了红门他一定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是。”
曲从今一干人等被软禁在临溪别馆数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毫不知情。白震这次比他想的要优柔寡断，至今宫里都没什么动静。
他在赌，白震敢不敢直接杀了他。
曲娄奕那只老狐狸，现在巴不得自己被白震弄死，这样他就有充足的理由发兵东佘。青天白日梦还是少做的好，他还舍不得死呢。
“从今！”荣霁大摇大摆地推开南焱守卫，“你们累不累啊，外面的兵要真打进来，你们守得住才怪！和麓今天来找你了吗？”
曲从今摇头：“他出去了。”
“出……”荣霁受了内伤，“我就说有暗道！快说在哪儿，我都快闷死了。”
“你好生呆着，别给我惹是生非。”
“你也太偏心了吧！安和麓能出去，我却不能出去，凭什么！”
曲从今无视荣霁，举着一卷书挡在脸前，这种诡异的平静持续不了多久，他有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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