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乌云遮月
罗闲盯着手中的扇子，耳边一阵嗡鸣。
“王上，这就是梵山院？”这个东佘最神秘的书院，竟藏身于一片荒山野岭。
白震的拇指一直在剑柄的宝石上打转：“你说他将此画留给离忧，居心何在？厉云雨……难道兵卷真的在他手里？”
“王上关押九乘月，与此事有关？”罗闲尽量保持着不偏不倚的口吻，虽然白震信任他，但君心不可测，一句错话就会让那人万劫不复。
白震面色阴沉：“当年在梵山院兵卷失窃，接着连水覆一家被灭口，连累了整个涉江村跟着陪葬……此事自此成了悬案，这么多年都没有线索。”
“如果兵卷是厉云雨偷的……”罗闲震惊，王上这是怀疑九家？
“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九家！”白震大声道，“寡人都不知道，这个乡野农户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毁了寡人的大计！”
“王上……”
“厉云雨就是在戏弄寡人，嘲笑寡人。”白震失笑，“为什么是这把扇子？”
白震夺过扇子，直指罗闲：“你说，为什么！何通说当年，有人把兵卷的秘密泄漏出去了；黄求说当年，指点连水覆建梵山院的背后另有高人；你再看看若许和九乘月，九家！是九家啊！不然会是忠心不二的连家吗！”
“王上，当年九乘月才十岁。”
罗闲苦口婆心道，无论当年孰是孰非，若许、乘月、列星……他们都是受害者。
白震冷笑：“寡人知道啊。不过……这次寡人也帮不了她，明兰宫的那个贱人，为了自保，都推给九乘月了。寡人的小明珠死的时候，九乘月可是明兰宫的掌宫。”
罗闲手脚冰凉，只因为厉云雨留下的一幅画，王上要杀九乘月？
“臣请王上三思。”罗闲跪在地上，“臣并非是为九乘月求情，只是厉云雨先是要臣的命，然后又想激怒王上，要九乘月的命……王上不觉的，这太蹊跷了吗。”
白震手下一顿。
“哼，不过是个女人，就算错杀又如何。”
“王上，九家真的是始作俑者，我们为什么不查清楚呢？兵卷已失，厉云雨这么想让九乘月死，也许……也许线索就在她身上，臣恳请王上留她一命。”
“好，既然爱卿求情，寡人就好好查查这个九家。”白震放下手中的剑，“那个九列星在军侯府吧，你给寡人看好了。若是姓九的连累了寡人的大计，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深夜的王都静悄悄的，大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路边商铺的灯笼“哐哐”响，巡夜人无精打彩地敲着锣，乌云遮月。
罗闲一人走在大道上，心情沉重不堪。
若是在这个关口，他的婚事出了什么乱子，王上也只会迁怒九乘月。可一旦若许知道了实情，还有九列星……他们姐弟在这人间，受尽折磨。
王府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他一见到罗闲立马飞奔过来。
“她呢？”成铎以为，罗闲能把九乘月带回来。罗闲摇头：“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成铎……”
“在！”每次罗闲抽出佩剑，这样叫他名字时，就是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罗闲将自己贴身的佩剑递给成铎：“七日后，我和若许就要大婚。这件事除了你，我不知还能交给谁。你是涉江村人，当年的惨案你亲身经历，我现在要你去查一件事。”
“与乘月有关？”成铎接过剑，确认道。
罗闲点头：“王上只给了七天的时间，如果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若许嫁给我那一日，就是九乘月和九列星的死期。”
成铎不敢相信，也不敢质疑。
“我脱不开身，只有你最合适。”罗闲思来想去，如果有奇迹，这个奇迹只可能在成铎身上了，“拿着这把剑，你可以调配我麾下的任何人，做任何事。我需要你去两个地方，查清楚两件事。”
“哪里？”成铎恨不得立马就去。
“涉江村，红门。”罗闲沉重地看着成铎，这两件事一件对成铎而言，太残忍；另外一件九死一生。
成铎却丝毫不犹豫：“我需要查什么？”
“关于九家的一切，尽你所能……还有兵卷的下落。”罗闲顿了顿，“情急之下，该怎么做？”
成铎信誓旦旦道：“斩将夺帅。”
“去吧。”
军侯府中的人都彻夜难眠，等着罗闲的消息。
罗闲多想撒一个谎，但是他不能。
撒谎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成铎没能带回好消息，如果他保不住九乘月……至少，他要保住九列星。
“怎么样，你说话呀！”连若许冲上来，抓住罗闲。
罗闲看了一眼何通，坦白道：“明兰宫把九公主的死，推到乘月身上了。王上虽然知道这是攀咬，但王上动了杀心。”
连若许脚下一软：“为……为什么，王上不是很喜欢乘月吗，王上明明……”
罗闲又看了一眼何通，两人目光正撞上：“王上怀疑当年，是九家的人和厉云雨里应外合，偷走了兵卷。”
九列星问道：“是天下兵卷？”
罗闲听到稚嫩的少年音色，讶然：“你知道？”
九列星点头：“我听说过。”他听过两个人的争吵，他也查过这个“天下兵卷”，只不过一无所获。
全东佘没几个人知道的事，这个十岁的少年竟然说他听说过。这下连罗闲都要怀疑，九家是什么样的存在，难道真如王上所说。
九列星接到说道：“我爹娘不会偷兵卷的，因为那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
何通一把捂住九列星的嘴，这孩子不要命了。
罗闲眼神一凛：“何伯，你放开他。”
语不惊人死不休，九列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想起那年轻的一男一女。
从阿姐的口中和残存的记忆，他知道了那个女子，他的长姐，九重熙；那个年轻的男子是若许姐姐的长兄，连莫愿。
九列星偷听的几句话，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发生在灾难来临的前一天。
“莫愿大哥问我长姐，难道九叔叔不想拿回天下兵卷吗，我长姐说，九家既然将兵卷赠与，就从来没想过要拿回来。”九列星仰头，装作天真的模样，“何伯伯，只有物主才会用赠与一词，我说的有错吗。”
何通慌忙打断：“你一个小孩子，胡说什么！那时候你才三四岁。”
连若许听到兄长的名字，有点恍惚：“王上要杀乘月……我的命和兄长的命，果然是一样的……”
“若许！”何通呵斥，“这与你何干，王上疑心九家，怪只能怪九乘月短命。”
“何伯，王上疑心九家？下一个难道不是连家？不是罗家吗？”连若许尖锐地问道。
何通双手扶着木拐：“罗连两家世代忠良，九家不过是乡村野夫，怎可和罗连两大世家相提并论？”
“你……”
“够了！”罗闲捏着眉心，“你们都出去，列星留下，我有话说。”
何通制止道：“侯爷……”
“何伯，这是军侯府。”罗闲一个眼神，何通才闭了嘴，“若许，你也回去休息吧。”
九列星很平静，一点都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左顾右盼，不慌不乱的。
杀身之祸近在眼前，他的姐姐生死未卜，他却不问。
“如果王上真杀了你姐姐，你会如何？”
九列星感到胃里一阵阵翻滚，长袖下的双手不住发抖，但他都掩饰的很好。他用良久的沉默，让自己平稳下来：“我不过是个废物，能如何？”
“七日之后，救不下你姐姐，我送你离开。”
“好。”九列星隐忍着心底的竭斯底里，上天要这么残忍吗？
阿姐六年来吃尽了苦头，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最好连他一起杀了，否则他定和这王室势不两立。
“列星，你怕吗？”
“怕，我一直都怕。”九列星仰起头，“但是害怕，是天底下最无用的事。如果我能跑能跳，我也想和罗闲哥哥一样，上阵杀敌忠君报国。后来我断了这个念想，就算没有腿，我还可以像黄老先生一般，一生治学，像顾长英、邹宜他们，做个敢于直谏的文臣……”
“现在呢？”
九列星摇摇头：“像救姐姐，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要是二十岁，就不会这么被动……
地牢里火把通明，禁卫队亲自把守。
九乘月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轮鞭刑了，抽打完浇上一桶冰冷的粗盐水，疼痛已经将她折磨的不成人形，面容扭曲。
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下了地狱吧？
为什么见不到爹娘呢？
“大王子，王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准探望……”禁卫队面戴铁甲，象征着铁面无私，他们不会畏惧任何权贵，除非王上本人。
白楚自认为计划很完美，却没想到出了这个意外。
曲丘海垂死挣扎，想拉个垫背的，这一点父王不会看不出来。这铁牢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囚，父王究竟用意何在？
“楚儿，你在这儿做什么？”白震扶着陆充的手，下了坐辇。
传闻都说自己这个长子，看上九乘月了，他本不信。但是此情此景，白震明白了几分，这个九乘月不仅差点迷惑了他，连两个儿子都如此记挂她……
就这么死了，倒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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