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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辰宴


  九乘月醒来时,已是拂晓。

  通身的冰凉让她安心许多,总算过去了。只是她在哪儿?

  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纱缦,轻薄透光,自己怎么会在床榻上?昨晚记得是个男人,可样貌怎么都想不起来。

  九乘月低头查看周身,穿戴还算完整,身体也并无不适。

  “九姑娘,您可要起身?”纱缦外有两名婢女,其中一人上前来问话。

  她们既然认识自己,这里应该还是宫中,可宫里怎么会有外来男子?

  九乘月心中满是疑问,想起昨日的情形,直觉羞耻不已。若是遇到的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己怕是要扯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九乘月简单梳洗了一番,寻问道:“可否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婢女点头:“公主殿下还未起身,九姑娘早膳想用些什么?奴婢去准备。”

  “简单清淡些就好。”这里若是某个公主的寝殿,那昨晚救她的男人,想必是这位公主的人,再看看自己毫发未损……

  许是公主身边哪个太监吧。

  当今王上有九个孩子,其中公主有四位。

  五公主、六公主的寝殿,她都去过,并不是眼前的光景,而九公主尚在襁褓中……只可能是二公主,白离忧。

  那个最得王上宠爱,一出生就有封号的离忧公主。

  九乘月入宫一个多月,除了丘海娘娘和几位不太得宠的夫人,也没见过什么人。

  这位离忧公主的生母——湘夫人,她还未见过。

  传闻湘夫人才是最早侍奉王上的人,只是多年无所出,出身又低下,待到王上继位时,连个夫人的封号也没有。

  直到解瑚娘娘生下王长子后,湘夫人才怀上第一胎。

  虽然生的是公主,却极得王上的宠爱,跟着被抬了夫人封号。

  后来多年无所出,直到前几年又为王上诞下双生子,七王子和八王子,去年又生下了九公主……

  即便如此,也没能换来个娘娘的名分。

  甚至有传言,湘夫人时隔多年还能为王上连生三子,全是靠着离忧公主受的宠。

  “九姑娘,公主殿下有请。”

  随着三五婢女,沿抄手回廊,穿过几处角亭,到了一方正华丽的高阁外。

  阁上挂有一红木匾额,行云流水地书着三个大字:含章阁。

  只看这皖萃宫的一角,便能看出离忧公主是何等恩宠在身。

  阁外所植花草,无不珍品,环绕在一铜铸镶金的百花雀旁,阁内外有两对文联,她没看错的话,是出自殿阁大学士顾长英之手,此等秀美意趣之地,在明兰宫也找不出一处可比。

  “早就听闻明兰宫来了位九姑娘,把三弟治得服服帖帖的,今日得缘一见,果然是个美人。”

  离忧公主手执一帕,只抬眼看了一下九乘月,就低头擦拭起木琴。

  九乘月看着离忧公主,不自觉就被吸引了,美人二字从她口中说出,九乘月再自信,也不敢承了这一赞。

  因为眼前这位,才真是娇艳明媚,不可方物,让她一个女子都移不开眼。

  “昨日之事,多谢公主。”

  白离忧仿佛没有听见,只问道:“你和清风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回公主,乘月并不认识清风先生,只是昨日失态,承蒙先生援手。”

  清风先生?九乘月心下了然,原来不是太监。

  “清风先生是本宫的琴师,只是……罢了,想你也不会多嘴。”白离忧调试了一下琴弦,“今日你出了皖萃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既然不认识,本宫想以后你们也没必要认识。你可懂本宫的意思?先生心善,才将你送到本宫这儿,旁的心思……”

  “乘月明白。”这离忧公主年方十九,尚未出阁,一个琴师却能在深夜自由出入皖萃宫,其中自然有她不能知道的事。

  只是一个琴师为什么要和自己牵扯?

  昨日那情景,他大可以视而不见,左右她也死不了。故意将她送到公主面前,又是什么用意?

  “要是明兰宫里那位问起……”

  “乘月失足落水,幸得公主搭救。”

  “你倒聪明。”

  九乘月满心疑惑,也无暇多想。

  今日就是三王子的生辰宴,她得赶紧回去。再次和离忧公主道谢后,九乘月匆匆回到明兰宫,果然不出她所料,白煜又发脾气了。

  “九姑娘不在?戏楼都开唱了,她不来和本王祝寿,跑哪儿去了!”白煜指着一地婢女,“都给本王跪着,什么时候九姑娘回来了,什么时候起来!”

  “乘月给三王子请安。”

  “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大早去哪儿了?快随本王来,从今哥哥要见你。”白煜见到九乘月,眼前一亮,也不避嫌,拉起她的手就走。

  九乘月不做声地挣开白煜:“乘月本想取荷叶上的晨露,为娘娘烹茶,不下心落水了,待乘月去换身衣服。”

  “你落水了?”白煜顿时紧张兮兮的,“可呛水?”

  “没有,碰到了二公主殿下,只是弄脏了衣裙。”幸好是盛夏天气,她只是微微打湿衣裙便能瞒过去,若是天冷些,岂不是真要跳一次水。

  “那你快去,本王等你。”

  九乘月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重新着了妆容,出去时,白煜正与一年轻男子说笑。

  单看那男子的背影,比白煜足足高了两头,一身暗红色锦缎外袍,系着繁复的银纹玉扣腰带。

  “从今哥哥,这就是我信中与你说的九姑娘!”

  曲从今回头,正对上九乘月的目光。

  他在外办事,收到白煜书信两封,九乘月这三个字,出现足有七次,让他不得不留意。

  眼前女子长相美则美,不至于让人神魂颠倒;身段比同龄人高挑一些,一双明眸与宫中众多女子别无二致;穿着打扮也乏善可陈……

  实在看不出哪儿特别。

  九乘月哪有曲从今的闲情逸致,她满脑子都是下药的事儿。

  这猛地一下,要害的人就站在她面前,不免有些做贼心虚。

  □□不致死,但害得不止一人,这男子尚可过得去,可是女子就不同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竟无言。

  “九姑娘,这是本王的表兄。”白煜见九乘月一身素色,不大开心,“今日算是私宴,你也不必日日着宫服,本王差人送来的料子,你不喜欢?”

  “咳咳。”曲从今看着自己这才十三岁的表弟,实在是很无奈,怪不得宫里流言纷纷,九乘月倒是守规矩,但白煜这小子实在张扬。

  “乘月见过曲公子。”九乘月避开白煜的话,给曲从今见了礼。

  “九姑娘不必如此,你师出名门,又深得王上、娘娘宠爱,往后还请多加照拂。”

  九乘月淡淡一笑,照拂?如果下药也算的话。

  戏文、歌舞热闹了一天,午宴过后紧接着就是晚宴,佘萼宫中规矩,白日聚宴不得饮酒,王子们年纪小,倒不觉得不好,但可憋坏了那些贵公子们。

  晚宴一开,美酒佳酿一瓶接一瓶,一坛又一坛。

  九乘月侍候在丘海娘娘身侧,幽华宫那边只遣了游除夕来送上贺礼,却是以丞相之女的贵重身份,倒也给足三王子的面子。

  辰年殿那边传话王上要来,大家也不敢放开了玩乐,一直拘着。

  曲从今的目光,紧紧地锁在九乘月身上。

  他的手中有两张字条,笔迹不同,但内容大意却一样。

  “鹰纹玉壶,酒中有迷药,勿饮”

  知道其中内情,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提醒他?

  他直觉此事与九乘月有关。

  “王上驾到——离忧公主驾到——”

  呵!雕虫小技。

  曲从今心中一冷,要不是小太监这一吆喝,他都忘了今晚与离忧公主的琴师,清风先生约了一叙。

  此时下药,是想让他毁了谁的清白呢?

  “都平身吧,离忧,到寡人身边来。”

  九乘月为丘海娘娘斟酒时,只见她握着酒杯的手指,紧得失了血色,手上青筋突起……

  “娘娘……”

  “本宫没事。”

  众人几杯酒下肚,王上便宣布了要为离忧公主宫外建府,在场之人无不恭贺。

  丘海娘娘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九乘月刚想劝两句,还未开口,离忧公主站了起来。

  “父王,今日借三弟的生辰,何不再促一桩好事?”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罗小侯爷戍边战功赫赫,归朝已有数月,臣女听闻,小侯爷尚未婚配。”说着侯爷的事,离忧公主的眼神却在九乘月和游除夕之间流转,“父王你看,和咱们大丞相的爱女,可还般配?”

  游除夕一下子脸色刷白,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白震虽不知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丞相府若能与军侯府联姻……也可杀一杀南焱在朝中的势力,况且楚儿就要回来了。

  “哈哈哈哈,依寡人看,般配得很啊。”白震招手道,“罗闲,除夕,你们到前面来。”

  九乘月一心想着□□的事,却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背后的缘由也不可知。

  “罗闲,你看除夕这丫头如何?”

  “游姑娘天生丽质,罗闲是一介武夫,只怕配不上姑娘。”罗闲虽不知事因,但他征战沙场多年,最烦宫中这些弯弯绕绕。

  倘若真娶了丞相的女儿,往后哪还有清静日子。

  但他也实在想不出确切的理由,能推掉这门婚事,除非……

  “你战功赫赫,哪里配不上?”白震大笑,“寡人还怕你看不上这小丫头!”

  确实看不上……罗闲尴尬地笑笑,只好破釜沉舟了。

  他跪下一个响头,咬牙道:“游姑娘固然好,只是罗闲已有婚约在身,实不敢二娶。”

  离忧公主听了,心气儿不顺道:“罗小侯爷是看不上本宫撮合的婚事,随便找个由头,推辞王上的好意吗?你若有婚约,不妨告诉王上,是哪家姑娘,姓甚名谁?”

  罗闲陷入两难之地,只好相较取其轻:“家父生前有一至交,避居乡野多年,六年前全家遭遇变故,只留下几位忠仆和一孤女,他姓连,名唤若许。”

  “她姓连,名唤若许”

  九乘月手一抖,杯中酒水洒了丘海娘娘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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