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照今人思故人
“喂！”
秦道生惊呼，忙丢下野兔，伸手去摇了摇他的身子，但却毫无反应。他心下一急，转头一见那人苍白的脸上，双目犹未闭上，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去探他鼻息，这才发现他早已没有了任何生机。
秦道生伸手抹了下他的眼帘，让他闭上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没有了任何生机的人，秦道生心下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转过头来，看向那人手中的牌子，伸手捡了起来，拿到眼前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刻着三个大字：“长河X”
他只认识其中两个字，最后那个字却是不认识。
秦道生心下颤然，不敢再做停留，拿着那块令牌，捡起地上的野兔，疾步走出了森林。他往日虽因别人的冷眼和悲惨的命运而养成了冷漠孤傲的性格，但对于一个活人生生在自己面前死去，他还没遇到过，况且，对于弱者，他总有那么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冷风吹过，看着清冷月光之下被寒霜覆盖的原野，那么萧索的景象，秦道生心下的不安更是挥之不去。他不觉加快了脚步。
拐过田埂，走上乡间的小路，行得片刻便走到了那个村落的拐角处。村子那边早已没有了灯光，朦朦胧胧一片。
望着半山腰上自己那个孤零零的茅草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更显肃萧之意。四处唯有冷风吹动的声音，静得令人窒息，秦道生心下的不安更加浓烈。
他没有任何停留，快步朝自己的茅草屋的方向跑去。他很快便跑到了茅草屋前，却见茅草屋屋门大开，清冷的月光映照下，但见屋中凌乱一片。他终于明白心下那莫名其妙的不安是什么了，心下一急，便冲进草屋之中，急声喊道：“爷爷……”
他快往吴用功的床前跑去，刚踏上两步便觉脚下一绊，他一阵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他无心去理会脚下的东西，爬起身来又往吴用功的床前冲去。
“爷爷……”
依然是无人应答，四周静得可怕。秦道生跑到床前，伸手一摸，入手唯有干冷的棉被，哪里还有爷爷的影子。
“爷爷……”
秦道生心下悲急，忽然记起刚才绊了自己一脚的东西，好像是一个人的身体。他快跑到那个地方，伸手一摸便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只是这人身材魁梧，哪里像是爷爷那瘦弱干瘪的身子。
他心中惊颤，即刻将地下早已冰冷的身体往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拉去。他终于看清了此人的样子，高大魁梧的身材，黑色的棉衣上到处是干涸的血渍，就是在湿冷的空气中，犹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的身子早已僵硬，满脸的横肉也已变得暗黑。
“啊！”
秦道生一阵惊呼，心下又急又怕，即刻放下手中的尸体，快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他转头张望着，悲急之下已是哽咽出声：“爷爷……”
他一骨碌爬起身来，在屋中胡乱找着，却哪里有爷爷的身影。预感到爷爷发生了不测，他顿时有些六神无主，在这湿冷的空气中，更觉冰冷。他快跑出屋，在房前屋后寻找着——他终于在山上离茅草屋十丈开外的乱石堆中，找到了早已死去多时的爷爷……
“爷爷！”
秦道生抱起了老人的上身，使劲摇晃着，但他僵硬的身体早已没有了任何反应，那张干瘪的脸上，犹有还未消散的惊惧和不甘。
“爷爷，你醒醒，明天就有太阳了，小奇儿还没带你出去走走呢！”
秦道生痛哭出声，顿觉满山的孤独汹涌而至，他如飘零的尘埃一般，孤苦无依。在这一刻，他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月光依旧，冷风依然，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它们终是照着既定的轨迹，无休无止地运行着。月照今人思故人，沧海一粟无尽时，物生物灭，缘聚缘散，于天道之下，皆为虚无，人之所往，不过清水一瓢，奈何清水映面，阅尽人世沧桑繁华，诸多愿望与不舍，尽在其中。
天道苍茫，亘古不变。
这一晚，秦道生便抱着老乞丐的尸体，茫然地坐在月光映照下的乱石堆中，任凭冷风吹送，掠走身上的余温，飘散在山野中，飘到苍茫的天宇之上，追随着老乞丐的脚步，去见证那些生命中的过客，无论是曾经见过的，还是在梦中见过的——他只觉得，那里有太多自己留恋的东西……
一幅幅相识或似曾相识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父亲，从未谋面的母亲，甚至那场漫长的梦中出现过的那场惨烈的大战，那个鹤发童颜的长者，那个无辜的小女孩，那个阴险的恶人……
他的心中有无尽的留恋，也涌起无尽的仇恨，留恋和仇恨相互纠缠着，他抱着老乞丐的尸体，在这苍茫的原野和充满讽刺的月光下，沉沉睡去。
秦道生做了一个梦。
静夜消沉，月华如水，静溢浩瀚的远空，一袭紫衣飘然而下，峭立于树梢，晚风轻轻一吹，她亦随风舞动，与明月为伴，树影婆娑间，裙摆轻扬。
月华之下，一团绚丽的萤光闪闪烁烁，缓缓飘来，从中飘出了一阵飘渺而激动的声音：“小月，原来你还活着……我好想你……”
“夫君，是你吗……”
又是一阵空灵之声，树梢上，那舞动的身姿翘首张望。
“小月，我在这儿……”
空灵之声再起，却已变成了小孩的声音。萤光散去，露出了一个眉开眼笑，面相俊秀的小孩的身影。
“不，你不是我夫君，你是我的孩儿吗……道生……”
“我叫小奇儿……”
“小奇儿？”
“呵呵，小奇儿，记得你曾告诉爷爷，你叫秦道生啊，你娘来了，你怎么能那么顽皮……”
“爷爷，我逗我娘玩呢——娘，小奇儿，是爷爷给我取的名字呢，好听吗？”
“你乱叫什么！我不是你娘，我是依筠……”
“娘……”
“我是依筠……”
“哈哈哈哈，不管你们是谁，你们都得死！”
高天之上，忽然出现一个面目狰狞的阴阳人的身影，他一边鬼气青幽，一边苍老诡异，巨大的身影，足以覆盖整片天空。
“啊！”
阴阳人一双狰狞的大手抓来，顿将紫衣女子和小孩还有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卷走，扔向无边的黑暗。
“啊——，不要……”
秦道生陷入无边的恐惧，思维渐渐变得清晰，他拼命地挣扎想要坐起，却无法移动分毫，只在心中不断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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