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万无一失（二）
那是一个在场除了洪薛都从未听说过的法阵，洪薛也是第二次亲眼见到它。洪薛在用完这个法阵之后，堪堪还能再做一个极为普通的“光罩”，以保护自己的要害不被一击击中。
“什么玩意儿？”赵浩瀚没有幽梦一族的血统，因而就算是暗属性使用者，也无法使用像幽梦之身那种可以暂时让自己无法被任何法阵锁定的法术。他自然是尝试去躲了，但那个小小的如盘子一样的东西仿佛知道他的所在，无论他做什么，都会紧紧跟在他的脚底心。
那是诅咒类的法阵，“真言印记”。任何属性都可以施展，九星评价，法力消耗八百整，不是正常人可以用得出来的。施术者在锁定目标灵魂的时候可以定义一个二字词汇为“真言”，一旦目标自己说出那个词汇，灵魂就会被引爆。这个印记会持续一个时辰。
洪薛定义的词汇就是自己的名字。
“浩瀚兄！”王炎霸见到那小光盘紧紧跟着赵浩瀚，心中自然是非常着急。
“老泼皮，你这是什么玩意儿？诅咒类？”赵浩瀚挑眉道。
洪薛诡笑道：“你猜啊？”
洪薛确实能打，与赵浩瀚和王炎霸同时对打，也仅仅是稍微被压制而已，各种光属性的法阵层出不穷，有如陷阱一般神出鬼没，让人难以近身。
碧水钧在一旁自然不是在观战，他一直留意着洪薛的一举一动，目的当然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宝贝儿子。
不过碧水钧的宝贝儿子今天可要派上大用场了。
碧余莲拉了一下正在认真观战的父亲的衣袖，碧水钧便转头看向他：“怎么了，莲儿？”
“父亲，我刚才用了一下读心术。”碧余莲神色紧张地道。
“哦？”碧水钧好奇地道。自家儿子会用读心术，这个他是知道的。这个法术很奇怪，其实评价并不高，而且有很多限制（比如施术者和施术对象的母语要一致等等），但却不是任何人都学得会的。碧余莲就属于非常少见的那种类型，读心的持续时间可以达到一分钟。一般读心术只能读一两句话或者一两个图景而已。
“那个洪薛施展在赵伯父身上的法阵是个诅咒法阵，一个时辰之内，赵伯父都不能喊他的名字，否则灵魂就会被引爆……”碧余莲道。
碧水钧听到这话，嘴角直抽抽。如果那是个诅咒类的法阵，这洪薛的脑子还真是不好用。定义成“什么”、“你这”或者是骂人的话那多好用啊。偏偏要用自己的名字。
“浩瀚兄！”碧水钧大喊道。
“怎么了？！”赵浩瀚和王炎霸正齐心对付洪薛呢。
“你可千万别喊洪薛的名字！”碧水钧大吼道，果然洪薛的身子一震，反应慢了半拍，就被赵浩瀚给揍飞了。
“咋的啦！他洪——某人的名字怎么了？”赵浩瀚差点脱口而出洪薛二字。
“你身上那个是诅咒法阵！喊他名字就会爆！”碧水钧吼完，感觉自己全身力气都没了一半。
洪薛闻言，又惊又怒：“你——”他不知道碧余莲会用读心术。
“哈哈哈，你个老东西，哈哈哈……”赵浩瀚笑得“花枝乱颤”，差点一个身形没稳住，被洪薛的右爪攻击到，身上多了三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不断地涌出。
“哼，那你最好小心点！”洪薛阴着脸道。这个诅咒法阵将持续一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赵浩瀚会不会口误，这还不好说。
“浩瀚兄，你还是太文明了。”王炎霸挑眉道，“如果是我的话，就直接叫他傻【哔——】，他【哔——】的老【哔——】，【哔——】养出来的【哔——】，哈哈！”
赵浩瀚闻言一脸的黑线。这王炎霸好歹也是个读过几本书的，怎么这些粗俗不堪的下丨流话张口就来？
洪薛则是差点气血攻心。饶是无良如他，也承受不起这么刺激的骂街。
“王炎霸，你这油嘴滑舌还真是狗改不了——”
他这句话却没能说完。赵浩瀚凌厉的攻势配合王炎霸的远程攻击，让他连把话说完的精神都分不出来。这其中自然有他之前施下的那个诅咒法阵所消耗的法力和精神力过甚的缘故——而这，也是令洪薛心中气结的一大要因。
另一方面，在地面上观战的碧水钧则是思考着如何帮助赵浩瀚和王炎霸尽早击倒洪薛，至少要让他暂时离开这里，一些事情才能被妥善处理。他简单思索之后，一股涓流就顺着他的袖子向前慢慢延去。
“父亲，您这是……”碧余莲不解地问道。他感受到了那股涓流中略有些不寻常的气息，说不出来是什么，但绝对不是治愈，也不是腐蚀。
上善若水任方圆。只要有足够的压力，水也能成为取人首级的利刃。碧水钧的风属性法阵是后天习得的。虽说只要好好去感受，理论上任何一个人都能训练获得对非天然亲近的元素的熟练度，但是真正能修习到熟练使用的境界的人少之又少。
碧龙家族和翠龙家族皆出自同一脉，与水龙家族略有不同，一般碧龙家族和翠龙家族的后裔都能使用水属性和木属性的法力，而水龙家族则通常诞生水属性和水风双属性的族人。碧水钧是血统相当纯正的碧龙家族的后裔。他后天习得的风属性法阵数量有限，但那为数不多的几个法阵中，有一个与二星评价的加速阵效果相仿、但其强度和难度数十倍于前者的法阵，“疾风杀”。
用在叶子上，飞叶如飞刀。用在发丝上，青丝如钢丝。用在水滴上，分毫取咽喉。
他会用风属性的法阵是个秘密。但是碧余莲这一刻知道了。用读心术。
“莲儿，你今天状态很不错嘛。”碧水钧出声道。上方的三人仍打得火热，身旁的大宅仍翻滚着热浪，这一处却安静得很。
碧余莲自然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双颊烧得滚烫：“父亲，我……”
“既然知道我要干什么了，那你就好好看着。”碧水钧说道，平静的声音里好似没有一点波澜。
又是十分钟过去。激烈的战斗仍未结束，双方都已经开始有些疲累。在这样的状况下，除了继续坚持下去，比谁更能熬，别无他法。
洪薛的实力在持久战里开始渐渐凸显。他是暴戾的化身，他有一颗不必冷静、却足够理智的头脑。大多数时候他的躲避和攻击都十分精准，不浪费任何一丝多余的气力。
赵浩瀚擅长近战，王炎霸擅长远程，前者体力消耗严重，后者法力和精神力损耗不小。再继续下去，恐怕压制的场面要被反转。
洪薛唯一的纰漏就是忘了在一旁“观战”的碧水钧。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股带着诡异气息的涓流已经绕到了他身后百米处，也没有注意到碧水钧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那显然不是火光炙烤出来的。
赵浩瀚在一次闪躲中失误了，巨大的身躯被狠狠地击落在地。失去了肉盾的王炎霸也在洪薛的紧逼之下不得不开始近身战，很快便负了不轻的伤。
在王炎霸又一次被击飞、赵浩瀚还没起身、而洪薛滞留在半空中的这一瞬间，碧水钧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几乎是在一秒之内，百米开外的涓流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射而出，瞄准的是洪薛身体的正中央。
洪薛在那高速移动的物体接近的一瞬间作出了反应，但到底没有加速阵的他，是跑不过速度如此之快的水流的。
水柱染上了鲜红的颜色，从他的右胸穿膛而出。四分之一的肺叶几乎是瞬间和三根肋骨同归于尽，强烈的冲击让洪薛有一瞬间的失神。
谁？他想到。那一瞬间他没有转头的能力，眼睛看向自己的右手边的地面上，那里有个长相俊美的青年男子冷冷地笑着。
是碧水钧。那个卑鄙的人，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吧？
身体重重的摔落在地面上，摔回了人形。
为什么——
洪薛想要张嘴，但是碧水钧好心替他问了。
“为什么炎龙水没有把我烧死？”碧水钧一步步走上前去，纠缠着洪薛身体的水流仍然和他的右手连着。持续十数分钟的法力联系让碧水钧也稍微开始感到疲累了，但这一刻他很集中，感觉好像有任何突发状况他都可以在眨眼间反应过来。
“……”洪薛失去了四分之一的肺叶，尝试讲话自然只能落个吐血水的下场。
“你是觉得万无一失了吧？费尽心思找了一个长得像碧竹馨的人类丫鬟引我去大厅，让她费尽心思把炎龙水倒在我身上？”碧水钧笑着说道，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侧插进了洪薛的右手腕。这不会伤到他的动脉血管，但足够废了他的经脉。
洪薛感受到手腕上的冰凉，仍是不解地看向碧水钧。
“我还是好心好意地告诉你吧。”碧水钧起身，“没有碧竹馨。她叫崔竹馨。”
洪薛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碧竹馨是碧水钧的原配，碧余莲的生母，翠龙碧府的二小姐。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崔竹馨的母亲是翠龙碧府的小姐，她不是。我的莲儿是四分之一人族混血，这件事千真万确。”碧水钧笑着说道。
相互搀扶着走来的赵浩瀚和王炎霸闻言亦都是一颤。
碧水钧和碧竹馨的故事很有名，在龙族领地生活的人们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以为碧竹馨死了，因为她已经消失很久了，谁知道她还在碧龙碧府里，而且还是那样隐姓埋名地活着。
“她病了。”碧水钧向赵浩瀚和王炎霸解释道，“不能见强光，一见强光就会发作。”碧水钧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似乎是在述说别人家的事情一般冷静。
碧余莲却知道母亲发作的样子的。
所以父亲宁可告诉别人母亲死了。
“谁让你要暗搓搓地见她。”碧水钧嘲弄地看着在地上躺着动也动不了的洪薛说道。
碧水钧扔给王炎霸一个瓶子，道：“喏，这东西给你，你可以去调查一下来源。”
王炎霸看到那淡红色透明的液体脸就黑了。这分明就是炎龙水，而且还是最上等的那种。
洪薛此时想着该如何脱身。身上的伤有些重，而且还被碧水钧的法阵缠着，痛觉一波波袭来，让他难以集中精力施展任何法术。右手暂时是不能用了。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废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怪只能怪自己给赵浩瀚下错了套，不然这里的四个人都得没命。
他身上没有索菲斯默尔或者任何其他一个血精灵族留下的窃听阵法，也没有任何诅咒阵法一类的东西。他和血精灵族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一方服务另一方，还不如说是合作关系，尽管双方的付出多多少少有些不对等。
现如今他最重要的事情是保命。保他自己的命，还有族人的命。以碧水钧等人的性子，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只要自己演戏演得好一点就行了。
洪薛这么想着，缓缓地逼上了眼睛，就像失血过多休克那样。他是真的强迫自己进入了一种类似于睡眠的昏迷状态。
王炎霸为了调查手中的炎龙水，方才已经离开了。
赵浩瀚瞥了一眼昏迷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洪薛，张嘴差点将“洪薛”二字吐出。
“洪——”他在辅音中段收了嘴，“这老东西是失血过多休克了？”
碧水钧冷笑：“这种可能性最多也就有一半。”
赵浩瀚挑眉：“装死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概是仗着我们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吧。”碧水钧说道。
“我现在就回去让我赵家的家兵前往洪家。”赵浩瀚道，脸上有三分懊恼，“不能叫这混丨蛋的大名也是一种折磨。”
碧水钧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也会集结两家碧府的家兵随你一同前去。莲儿，你先去避难处休息吧，捎上我的口信。”
碧余莲非常听话地点了点头，便跑开了。
赵浩瀚看着碧水钧阴沉的面色。
碧水钧的老婆有病的事情，赵浩瀚并不知道。大家都以为碧竹馨——不，崔竹馨早就死了。现在看来，碧水钧可能也有一些精神隐疾。
“……你没事吧？”
碧水钧摆摆手，道：“无事，浩瀚兄多虑了。”
“你可知你现在看着洪……这老东西的眼神，活像你要将他五马分尸一般。”赵浩瀚认真地描述道。
碧水钧苦笑着摇头道：“竟是这么不堪么。”
“你这是什么毛病？”他的语气还是很认真，虽然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违和。
“不知道。竹馨病了之后我就这样了。”
“希望你家儿子没事。”赵浩瀚敏锐地察觉到碧水钧看似温柔的笑容中的那一丝扭曲，不寒而栗道。
碧水钧看着仍在燃烧、已经不成样子的老宅，似乎是出了神。
很久他都没有说话。赵浩瀚也没有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很快走人。两个人就静静地站在完好的大门口，望着内里灼人的光亮。
“不是每个人都好命能活在阳光底下的。”
他幽幽地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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