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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不知乘月几人归(一)


  春分一过,纵然是西北边地,也一日暖过一日。花还没有打骨朵儿,七星泉湖边的垂柳已经变成了一障青纱屏。

  岳承谟与柳承岳捷报频传。西羌吃了几次败仗,终于明白碰上了硬骨头了,再啃下去恐怕连牙齿都得掉几颗,加之春季转场在即,只能心有不甘地撤军了。大海道已经牢牢地握在手中,柳延绍的心情也因此轻松了不少,旬月以来日日亲自指导柳胜男练习枪法,每日教学结束总不吝称赞,更是又调拨了三个百人队交由柳胜男辖制。

  柳胜男每日里除了领兵操练,尚需跟着父亲学习兵法、武艺、骑术,还要操心被她救回来的姑娘们的生计,整日里忙得夜夜一碰枕头就睡着。柳夫人担心她累坏了,可见她每天神采奕奕,风风火火,再多的担心也只能藏在心里头。

  李文中由穆淳引荐,跟着军中的郎中们做了个学徒。虽然依旧未能从军,但总归是在安国公帐下效力,他一点也不含糊,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本就熟悉药材,略通医理,又勤勉好学,加上为人聪明机灵,没多久就赢得医官们的交口称赞。

  永宁寺中的姑娘们在柳胜男的牵线搭桥下,帮军中士兵们洗衣缝补,有时也会托骆箐、李文中等人帮忙,把她们做的针线活计拿到市上寄售。生活虽然清苦,但姑娘们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这日散了操,柳胜男正要回府,忽见一人背着行李,行色匆匆。她觉得那人有些面熟,略一回忆,便想了起来,于是叫道:“李允,李允!”

  那人听得有人叫自己,转头一看,连忙迎上去,纳头便拜。柳胜男拦住他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允道:“快过清明了,我告了假,回大湾城给故去的亲人、同袍扫墓。”

  猝不及防,金关城的惨状闪现在柳胜男眼前。她呼吸微微一窒,旋即道:“是啊,这么久了,是该回去祭扫一番。”她顿了顿,神色黯然,道:“你与廖翚向来交好,他出征未归,金关那边……可否代他……”

  不待柳胜男说完,李允道:“廖总旗待我如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怕千户不提,嫂子的坟我也会好生打理。”

  别了李允,柳胜男回到府中,正遇上骆箐拿着一卷文书,自正堂匆匆奔出。骆箐见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道:“小姐,沙州府衙送来公文,曹金的案子已经审结。除了曹姑娘的父亲以及观音井投毒,曹家父子还因为邪教之故谋害了数条人命。沙州大堂当堂判了斩决,刑部批文已到,数日前他父子二人已经伏法。那个曹金执迷不悟,临刑游街还高喊这是真神给他的磨练,他为真神而死,以身殉教。”

  早已知道曹金绝无生理,可听闻他父子已然问斩,柳胜男还是有些唏嘘。骆箐冷笑道:“他们一家子信了这么个邪教,一家子全死绝了没见他们的真神显个灵。”

  “死绝了?”柳胜男一震。

  骆箐点点头道:“是啊,都死了。沙州府派人提曹金的妻子到堂问话,这才发现他妻子已经上吊了。”

  柳胜男怅然,道:“晓星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

  “这样的亲人,不如没有。”骆箐耸了耸肩,不以为然。话刚说出口,他便有了几分懊恼,道:“可总归是亲人,曹姑娘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得多难过。”

  柳胜男叹了口气,道:“我来给小穆哥哥写封信。”她看了眼骆箐,见他神情甚是关切,道:“放心,晓星会走出来的。这等邪教,真是害人害己!”

  骆箐嗯了一声,扬扬手中的文书道:“可不是!朝廷已经下旨,宣布摩瓦罗教为邪教,全境禁绝。”他又道:“京中邸报也来了。似乎和安定侯有关。正堂里只有大帅和黄将军,小姐快去看看吧。”

  柳胜男眼睛一亮,忙冲进正堂,道:“爹!听说京中来邸报了?”

  黄子凡笑道:“你不是一向不怎么在意朝局变化的么,怎么今天关心起邸报了?”柳胜男白了他一眼道:“瞎说!我一向最关心天下百姓了!”说着跑到柳延绍案前,道:“邸报上有什么事么?”一边说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桌案上一打打公文打转。

  柳延绍见她明明猴急得要死,却拼命憋出一副从容的架势,忍不住轻轻一笑,又悄悄叹了口气,从案上拿起一本公文递给她道:“你自己看吧!”

  柳胜男接过邸报,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她抬起头,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又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读过去。

  柳延绍见她眼眶中一泡泪水打着转,正欲安慰她几句,就听她缓缓说道:“复安定侯爵位,由南宫哥哥继承。追封南宫叔叔上柱国,赐太子太保,谥武忠;追封南宫婶婶二品贞烈夫人;追赐南宫瑾哥哥上轻车都尉,昭武将军。俱以公侯礼迁葬金山之侧。高如海构陷忠良,虽已身死,开棺暴尸,家眷充军;黄维忠因一己之私,授意高如海罗织罪名,本应抄家族灭,念其数十年勤勉政事,功在社稷;加之不受邪教威胁,后又有自首情节,因此褫夺一切官爵,抄封家产,流放岭南,永不叙用。其余涉案人等,各依律严惩不怠。”她一边说,一边将邸报轻轻放回案上。她神情平静,可久久按着邸报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柳延绍轻轻拍拍她的肩头。柳胜男涩声道:“南宫叔叔沉冤得雪,真好……这个结果,”她有些哽咽,“真好……”

  “丫头……”柳延绍甫一开口便被柳胜男打断。她略略侧身,让开父亲的手,道:“爹,我明白。越儿她人不人鬼不鬼地苦熬了十年,为的不就是平反昭雪么……”她侧着脸盯着那本邸报,眉目间分明写着不甘。

  “现在这个结果,当真再好也没有了!”泪水再也憋不住了,她忙紧捂着嘴冲了出去。

  黄子凡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道:“大帅,胜男她……”

  柳延绍一摆手道:“她有分寸。”

  黄子凡叹了口气,有些恨恨地道:“安定侯是得到平反,可罪魁祸首却不过是个抄家流放、家眷充军。那些含冤而死的人若地下有知,怎么能瞑目!”

  “怎么,胜男都能看明白的事,你反倒看不透了?”柳延绍道。

  黄子凡摇摇头:“我岂会不明白。只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柳延绍亲自将那份邸报归入一旁的架子上,又拿起一份军报,道:“我先前已经要承谟班师,承岳继续留驻大海道负责工事修建,他们已经有回复了。你拿去看看。”

  半个月后,岳承谟班师,柳胜男怎么都没找到廖翚的影子。明明伤亡名册里没有他的名字啊,她的心不禁咯噔一下,恨不得立刻找岳承谟问个究竟。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岳承谟同柳延绍说起因为张春举荐,廖翚留在大海道协助柳承岳修筑工事、绘制山川驻防图样。说完,岳承谟还冲柳胜男眨了眨眼睛。柳胜男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小小的欢喜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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