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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父女


  许久未见阳光的古城这天突然放晴,明晃晃的阳光照射在窗外的一派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上,反射的光线悄悄穿透蓝色碎花窗纱照进病房里。

  病房内的花瓶里放置着一束鲜艳的康乃馨,外边的桌案上还堆满了各色无处安放的鲜花及瓜果,有些已将近凋零腐败,都是其他收到消息的人送来的,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在温暖的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怡人的色泽。

  满室安静,日光悄悄爬上挂满了积雪的枝头,反射出的光线惊醒了正躺在另一张看护床上的人。

  “唔……”女人揉了揉眼睛,平日里被束起的及肩的黑发此刻却被放了下来,散落到一边,与她略显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似是没缓过神,眯着眼睛看着透进来的光,微微恍惚,到比平日的清醒深邃来得可爱几分。

  待完全清醒之后,她一把跳下床,也未来得及穿上鞋,便走到窗边,一把拉开蓝色碎花窗纱。遮遮掩掩的光顿时倾泻满室。

  “终于出太阳了……”她喃喃自语,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爹,今儿个出太阳了,我们到外边去玩玩?你等我先洗好脸漱了牙……”她靠近病床,对着床上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恍若一无所觉的老人轻声说道。

  待她洗漱回来,自家母亲和管家先生都已在病房中忙碌开了。

  “这个,把这个给拿出去扔了,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人的……”刘氏拎着果篮,看着里边将近腐烂的水果嘀嘀咕咕。

  站在门口的人摸了摸鼻子,轻轻咳了一声。

  “都说让你别来了,你还硬是要来。先把自己打理好咯!”刘氏上前一敲她的脑袋,拎着果篮就走了出去。

  她走了进去,停在茶几旁,那里放着母亲带过来新鲜的早餐。油条豆浆,正冒着热气。准备用餐的人却突然发现放在旁边的一个雕花木盒子,上面的漆将要掉尽,想来是使用之人经常摩挲把玩的缘故,看样子有了些年头。她愣了愣,轻轻抚摸了一番,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

  里边装了许多小玩意儿,她一一拿起来仔细看。竹蜻蜓、陀螺、脏兮兮的沙包、怪模怪样的兔儿爷儿、掉了几根毛的键子、批了红字的方块纸,还有几张旧时的照片,小丫头牙齿漏风依然是满脸灿烂地朝镜头笑,甚至还有一张她刚上中学时穿着女子教会中学的修女校服的近照……

  一时间许多已经埋入尘埃的回忆纷至沓来,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女人神情略微恍惚,继续翻动,匣子底边竟存着十几张老照片,都是她小时候照的,从休斯特先生那里诓过来的照相机,坚持了一年,选取不同的角度,拍了院子里四季图。这些照片自从被林老爹以“不务正业”之名没收了之后她再没见过了,还以为都已经被销毁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见到它们。

  她轻轻摸了摸这些老旧的玩意儿,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老人,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出去扔垃圾的刘氏走了进来,看到她正在翻盒子,也蹒跚着步子上前来。

  “怎么还不把早餐吃了?小心吃凉食闹肚子。”看到茶几上还没动的早餐,老人念叨几声,随即坐在旁边的位置上,和她一起翻看这些东西,神色温和而眷恋。

  “这些东西,老头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一个人躲在屋里翻翻,连我也不给看。我还没知道这里边究竟有啥稀奇玩意儿呢,没想到竟是这些小物件。”她轻轻叹息一声,继续道:“你们父女俩,一个比一个倔,都一个牛脾气。哪想他竟偷偷藏了这些东西,倒是比我还有心。”

  “看看你小时候……”刘氏拿起她小时候的照片,轻轻抚摸一番,“还是那么小个呢,你打小喜欢吃甜食,不给就又哭又闹,真是难伺候极了。吃坏了牙齿闹着牙疼,还是你爹连夜把你背去找大夫的呢……那时候你还小,应该不记得了。”

  林嘉颖轻轻点了点头,这件事她确实没什么印象。

  “转眼间就变成了大姑娘……”刘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教会中学不好进,还是你爹七拐八拐的才找到的关系才把你送了进去。我跟了他一辈子,再苦再累哪样没熬过,也没见过他向哪个人低过头,就为了这事儿奔波操劳了一个月,花了不少钱,陪了不少礼。”

  林嘉颖沉默无言,低垂着头。

  “阿颖啊,你可别怨你爹。这天底下,怕是找不出比他更爱你的人了,连我也要靠边站。你爹年轻的时候,可是一心读书,想着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忠君爱国,建功立业,哪想一朝天下易主,突然间就没了皇帝。他这心里,没了根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似乎是想起了曾经最为不堪的岁月,老人的眼眶微微湿润。她虽大字不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她却是最为了解枕边人的那个。那人沉默寡言,木讷古板,什么话都不肯说出口,她却分明看在心里。除了心疼,她无法帮助他一丝一毫。

  “别怨你爹,他也不容易……”话一出口,老人已是泣不成声。林嘉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我差点忘了,你爹还给你写了什么东西,就在他倒下的前两天。像是知道什么一般……”老人抽出绸绢拭了拭眼角,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的另外一层。原来这盒子是双层设计,暗里还藏着一层。

  林嘉颖接过那封信,摸了摸上面的字迹。捂着胸口平复了一番心情,这才将信展开。老人看了她一眼,慢慢挪开步子走了出去,轻轻将门掩上。这是属于他们父女俩的时间。

  “吾儿嘉颖:你常说我文邹邹,说话作文必要咬文嚼字。今儿个我就来学学你们年轻人的白话,学得不好,万望海涵,今日你是老师,我是学生。想必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是魂归他乡,亦或是不省人事了。我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生死有命,你们毋需过分忧伤。本以为命中无缘子女,却未想老来得女,我心欢欣喜悦,无人可知。却未知如何养儿育女,以至手忙脚乱,惊慌失措而不得要领。小小的一个,如此娇弱,怕你饿着,怕你冷着,怕你伤着自己,更怕你不学无术,浑浑噩噩,遗祸自身。是以忧心切切,夙夜忧叹,恐难把你教养好。初为人父,若有何不得当之处,也不指望你能海涵,你亦是初为人女。你十四岁,我虽知晓你正历经磨难,其间艰险不足为外人道,却不知如何助你成功渡过。此乃为父之失。我去后,切勿忧叹。我知你心藏丘壑,胸怀大志,自有云白山青,于国于家有望,方不愧我先辈之谆谆教诲。然有时未免过于极端,易走偏颇。我之离去,与你全无干涉,切莫伤害自己。你母亲年迈,孤寂无依,闲暇空余可稍作陪伴,督促加餐加衣。我之所爱,唯你二人而已。”

  “这白话文作得真是糟糕极了……”

  林嘉颖又哭又笑,捂着嘴已是无法言说。

  十四岁那年,是她人生中的分水岭,她第一次尝到爱而不得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开枪结束了一条人命。那把□□是少女时代因好奇心趋势找同学找来玩的东西,却未曾想成为了她毕生都无法释怀的魔障。

  她曾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当初没有那把枪,是否就会心安理得装作没看见那件事,也就不会有后来一场又一场噩耗,一次又一次午夜梦回的折磨……以至于唤醒那段不知何时,甚至不知是否属于她的记忆。

  她如同处在悬崖边缘,一边是过去,一边是现在,她无法分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我。

  无法愈合的生命的裂痕啊……原来父亲早就看在眼中,只是未曾言明。那么,当他看到自己的孩子处在崩溃绝望的边缘之时自己却无能为力之时,又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态……

  而她由始至终都不曾理解过他的倔强。大清早亡了,现在的状态不很好么?民主一步步向前发展,虽有战乱却也是时代转型的阵痛。

  她一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自居,却未曾看到过听到过,这个男人毕生心血付诸东流,所有雄心壮志俱成尘土的哀痛,以及国运衰微之际,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泣血悲吟。他以沉痛的姿态俯察今昔,而她却以乐观主义看到了未来。

  她埋怨父亲不近人情,不理解自己,也曾怨恨自己无能为力处理好这段关系,以至于抱憾终身,未曾让老父颐养天年。却未曾想,父亲亦在埋怨自己,无法给她最好的支持与保护,他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哪怕一次完整平等的对话,或者说,她将自己封闭,从未想过体察他的世界。

  她以为他们两人,毕生都无法和解了。却在这一瞬间,她突然理解了这个男人,她的父亲,他失落的理想,他失落的雄心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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