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春日的暖阳照在三辆正迎着梦想出发的车上，车轮碾过之处，无不尘土飞扬。伴随着街头大爷大妈的怒喝声，车里活泼开朗的年轻人，如符媛媛王怀安两位同志，都不约而同伸出了头，朝渐离渐远的人群挤眉弄眼，哈哈大笑。
车子遂在一派欢声笑语之中一路向西，驶向那遥远的西北之地。
而幽深狭窄的胡同口，一杵着拐杖的老头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子静默不语，待车子转个弯儿已是不见踪影，沉默半晌才拄着拐杖慢慢挪回去。
他们的终点站是甘肃嘉峪关，出了北京西口便一路沿着黄河北上，一路万壑争流，因着春日凌汛河水汹涌澎湃，直泻千里，有些路段还漫延至膝，只得绕道而行。到了北边黄河拐一个弯，直往嘉峪关行驶而去。一路重岩叠嶂，千岩竞秀，各色奇山怪石直险峻路段直把还未来过西北的新兵蛋子唬得一愣一愣的，两辆载人的车时不时发出阵阵尖叫声。
“啊啊啊小心点小心点！真是太惊险了！”
又驶过一处险要之地，天旋地转好似要把命交代在这里，车内顿时响起阵阵惊呼声。好在司机们操作熟练，兼又极为熟悉这一代的路况，兜兜转转峰回路转，不一会儿又驶向平稳开阔地带。
车子晃晃悠悠了两天，一路沿着水草丰茂的山谷低地而行，而后绕过一个大峡谷，一条长长的沿着险峻山势蜿蜒曲折的玉带展现在他们面前。
“长城！瞧见没这就是长城！”赵大林的声音从车头传来，嗓门虽大却险些被轰隆隆的发动机声及外头呼啸而过的谷风掩盖过去。
赶了几天路有些疲惫的人立马惊醒，揉揉眼睛迷茫了好一会儿才争相从车篷探出头去。
只见苍茫辽阔，宁静旷远如明镜的天空下，一条长长的玉带顺着山势蜿蜒而行，如盘龙，如卧蛇，带着睥睨天下的磅礴之势。
“大林哥我们这是到了嘉峪关了么？”林嘉颖放过那丝透过车篷的光，从书案挪开眼，揉了揉发疼的脑壳大声问道。
“是的，”赵大林粗狂豪放的声音从前边传来，“欢迎来到我家乡！”
“嘉峪关嘉峪关，自古第一险关，兵家必争之地。”王怀安极为夸张地捧了捧心，继而深情呼唤，“我从来没有这么爱你！”
“恶心死了滚远点！”符媛媛一脚踹开正在她眼前发神经的青年，满嘴嫌弃，目光却有些幸灾乐祸。
林嘉颖等人看着那骚包也是忍俊不禁。出发前麻溜溜的七分头已被折腾成鸡窝，至于那身洁白无瑕，干净整洁的西装已是不堪入目，七零八乱不说，还被踩了好几个黄泥脚印。
“少爷你别听她瞎说，这些黄土脚印是你走过黄河的见证！”
“不到长城非好汉，我们今儿也算好汉一条了！”
“谁他妈跟们臭男人是好汉？滚边去！”
时刻不忘保持优雅的付曼贞从角落里抬起脚，踹了大喊着的邹明凯，只不过面有菜色，威武不威武就难说了。
几尽疲惫的众人纷纷打起了精神，一连好几天的颠簸折腾已是精疲力尽，此刻一听到目的地到了，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甚至觉得这边空气真是清新。至于赵大林那句“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到”，这有什么关系。
不一会儿天就黑下来了，日暮十分，最后一缕阳光悄然落入地平线。簌簌北风呼啸而过，悲凉而凄厉。过了一会儿，车子拐过一道弯，缓缓驶入一条小道，耳边传来一两声鸡鸣。此时众人方看到前边灯火时隐时现，在幽幽旷野簌簌北风中显得格外温暖亲切。
三辆车停在了一处空地上，坐在车前头的司机开了车门跳了下来，拉开车尾的闸道。
面容疲惫却依旧神采奕奕的众人纷纷跳了下来，落地时踏实沉稳的感觉不禁让颠簸了几天几夜的人心生感慨。一大帮人叽叽喳喳，兼三辆大车闹出的动静已惊到了还在炕上窝着的人，众人纷纷打开大门，蹿出头查探出了什么事。林嘉颖还注意到好些人手里抄着家伙。
“打扰众位父老乡亲了，对不住对不住！”赵大林双手抱拳上前鞠了一躬，“我是大林，老赵家的大林！今儿回来了！别担心没啥事儿。”
“哟是大林回来了，咋那么晚呢？”老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到久别的年轻人显得十分开心。
赵大林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白花花的牙齿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显眼。“没啥事儿，今儿有些晚了，我先带着朋友回去歇息，明儿再过来看您！”一番寒暄完辞别老人带着呼啦啦一帮人往自家杀去。
沿着干燥的黄土路一路直行，他在一扇颇有些破旧颓败的门前敲了敲便静静立在那里。跟在后边的一大帮人见惊动了别人，此刻也不敢大声喧哗，直互相靠着缓解倦意。不一会儿里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咿呀”一开，一披头散发的少女探出头来。
“找谁？”少女语气慵懒，神色戒备。
却不防被赵大林揉了揉脑袋，一时呆愣，圆滚滚的眼睛大睁，极为可爱。
“蠢！连你哥也认不清了！”
少女愣了一会儿，突然放声大喊：“娘，娘，哥他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穿着灰黑色粗布棉袄的妇人从院里跑了出来，仔细地打量了几眼许久未见的儿子，不防却被他身后一大帮子人吓得目瞪口呆。
“林子，你……你这是？”
“我朋友，赶来这边办个事儿。这段时间就住这儿了。”赵大林挠了挠头解释道。
妇人忙打开大门并退到旁边，嚷嚷道：“朋友来了也不让人进来暖和暖和，让人站外边喝西北风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几年没回来就把家忘了？”
大高个挠挠头不知所措，只得连连点头，并把后边一大帮人领了进去。也亏得他家祖上是地主，近些年来虽然没落了，然而在村子里还算是富余人家，家里空间虽无法和那些大户人家相比，然而住下二十几号人还是可以的。这也是杜薇安排他带队的原因。
众人进去后放下自己随身携带的大包小包，又赶忙就着月色将各色器材挪到屋子，草草用些吃食就睡下了。
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清辉洒满宁静的小村庄。一夜无梦。
外头天色尚未放出微光，林嘉颖就已经醒了。静静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听从悠远处传来的渺茫的鸡鸣声及外头传来的深沉的魔石声，心里一派宁静。
手腕枕得麻了，想翻身换个姿势，却瞧见炕上仍熟睡着的付曼贞和周虹，思忖再磨蹭下去准惊醒她们，随即蹑手蹑脚悄悄爬下床，从衣架上捞了那件及膝呢子外套披在身上，随即想到什么，又从自己的行李拿出两条东西，轻手轻脚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院子便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抬头便看到赵大娘在外头弓着身子推着磨盘，一股白白的液体自磨盘边缘的沟道处缓缓流入桶里。
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响声，正忙活的妇人微微转头，看到正走过来的林嘉颖，连忙压低声音笑着道：“林姑娘，咋这么早醒呢？是我吵到你啦？”昨儿夜里虽然匆忙，然而还是简单介绍了一番，礼数不能落下。
林嘉颖连忙摆手笑道：“大娘见外了，我习惯早起。”某人睁眼说瞎话，似乎忘记了自己在家时老是被数落的劣迹斑斑，实际上她是被冷硬的炕子折腾醒的，睡不习惯怎么都浑身不舒坦。然而客居人家，该有的教养还是不能缺少的，况且她也不是没有过比这更艰苦的经历，只不过好日子过惯了，一时之间由奢入俭难。
她走上前，跟在妇人旁边搭把手。
“哎哟快去歇着，今儿你还有事儿要忙，这些你就别管了！”妇人连忙推辞。
林嘉颖拍了拍磨杆，回头眨眼笑着说道：“我看它觉得新奇，想试试。”
妇人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笑出了深深的沟壑，也不再推辞。
林嘉颖一只手搭着磨杆边和妇人推着前进，一手从呢子大衣口袋里掏出用红布包裹着的银元放进妇人的口袋，微微转头似诉说着秘密般说道：“大娘，这是一点心意，您收着。”
妇人感受到袋子里突然一沉，立马停下动作，摸了摸而后掏了出来，独她一人推磨前进。
“姑娘这是干啥子呢？哪能要你的东西？昨儿晚上林子已经给我钱了，放心吧饿不着你们！”妇人笑着说道，却似乎有些着急，语调微微高昂，手头里的东西就要往她袋子里塞。
林嘉颖却把手放在嘴前轻轻“嘘”了一声，眼含轻快的笑意，“大林哥的是大林哥的，我的是我的，这不一样。”
虽然知道杜薇会安排好一切，然而寄人篱下，仍是无法做到一派坦然。“大娘您拿着，多给兄弟姐妹们加点油水就可以了。”
妇人推辞再三，仍是抵不过她的请求，皱着眉头收下了。待两人忙活完石磨上的事儿，东边的天已放出丝丝微光，远处传来的鸡鸣声愈发清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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