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女人心
回到宿舍，简单交代过被陆迟放过的事，才打发了宿舍一众姐妹的担心。她们只需要知道我不会挂科、一切安好就可以了。刚刚在仓库里发生的事，将会成为我、谢利梅、沈思思心里永远的秘密。除非她们主动挑衅，不然那将是永不见天日的秘密。
考试已完，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放暑假回家，有说有笑，我无心吃晚饭，歪在床上发呆。陆冰喜滋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衣服小心摊开，问我：“怎么样，好看吗？”
一件浅咖啡色的羊毛大衣，她比划在身上，我不懂她的意思：“大夏天，你这会穿大衣有点早吧。”
陆冰撅嘴，郑重穿上，大衣剪裁恰到好处，小肩膀，小蛮腰，大长腿，无一不体现得淋漓尽致，长及膝盖的下摆垂顺摇曳，原来是一件新衣服，价格不菲的样子。
“是MaxMara！你看她得瑟的。”纪小晨提示。
我好像听过这个牌子，广告语是女人应该把买大衣的预算都留给它。“新买的？”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把这件大衣放在了我的床上，我只能勉为其难收下了……”陆冰娇笑，这个说法也太离奇了，平白无故在自己床上捡了件名牌大衣？！
彭嫣看不过去，说道：“你看叶念两眼涣散，你还跟她猜谜语啊，”转过头她讲了一遍原委。
考完试，回到宿舍，确实陆冰的床上放了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放着这件大衣，送礼的不是无名氏的好心人，而是林允风。上面附着卡片，为那晚酒吧的事道歉，他再次表示事前不知情，让陆冰受到冒犯，因此送上致歉的礼物。
大夏天送羊毛大衣？我笑问又是什么哑谜。
纪小晨笑嘻嘻道：“陆冰那天毁了一件裙子，你说要是你，让林允风赔，你是选晚礼服，还是羊毛大衣？”
身为学生党，参加宴会的机会少之又少，要说实用自然是大衣，再者对比价格，这一件大衣恐怕力压那些华而不实的裙子。
林允风做事风格向来考虑周全，体贴到令人发指。
收到了礼物，陆冰早就释怀了那天的不愉快，她高兴地宣布，这个暑假要和我一起呆在宿舍里，好好继续图书馆的工作，暑期全天工作，赚得可是全薪啊，她立誓要再买一条裙子好在深秋来临的时候搭配这件MaxMara。
暑假开始，突然拥有了大把的时间，我又重新捡起了驾校的课程。落下快一个月，操作油门离合的功夫都有点生疏了。要不是雷战催得厉害，估计我还犯懒躲在屋里吹空调呢。
他是雷厉风行的人，看我学了有四五个月还在拖拉进度，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所以从暑假开始的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坐上驾校班车就早早赶赴战场了。
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晨起阳光是一种少见金黄色，整个城市都镀上了阳光，明亮异常。距离驾校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早上六点的这趟班车向来人少，我闭眼小憩。
昏昏将要入睡的时候，我感觉身边坐了人，等我在广播通知到达的时候，才发现我正靠在韩大海的肩膀上，一头扎好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披在他的右胸口上，我吓了一跳，看着他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
韩大海冲我眯眼一笑，抓着我和他的包，催促我下车：“快走，一会打卡要迟到了。”
他也是来学车的，虽然学院路上的高校不少，利用暑假来学车的也不少，但不期而遇绝对是小概率事件。“彭嫣告诉你的？”
韩大海憨憨一笑，不停挠头，有杜子涵和彭嫣在中间，韩大海想为消息来源保密是不可能的，“你还有四十课时吧，我报名比你晚，上个月你没来，我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你了，咱俩以后可以一块来学，没准还能同一天拿到驾照呢。”他连我的进度都如此清楚，即便后面的课程两人不同步，他也想尽办法跟上我的。
我本想拒绝，他连机会都不给，补充道：“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是，”他爽朗一笑，“别多想，咱俩就是做个伴，不然一学学一天，得多无聊啊。”
我望着打卡大厅里攒动的人头，外面炙烤下一辆辆一排排的教练车，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孤独，四十课时，七次来驾校的往返路程，二十八个小时的无聊路程，我心里有个声音，悄悄地说，“接受吧，雷战根本不在意。”
我点头，看着韩大海快乐的拿过我的学员卡，在自助机器上帮我打卡签到，然后“顺便”预约了未来七次课的时间和教练。同一天、同一课、同一教练。他拍着我的肩膀还不住地的提醒我，“快去上课吧，过了这节课，咱俩就又是同学了。”
果然被人爱慕着是这样的轻松，我不用猜想什么真情假意，不用小心翼翼说话试探，我只用像现在一样，站在原地，就有人把成果奉上，不需我操一点的心。我心内叹气，如果我爱的是韩大海多好，从高中开始，青梅竹马，那李玉不会含恨，叶天也不会失学，妈也不会……人生会不会从此不同……可我爱得是雷战，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了不会安稳顺利。
“我都看你发呆了一个半小时了，刚才师父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在听，转弯速度要慢，争取最大转弯距离。”最近我极爱胡思乱想，想雷家的纠葛，想我的今世前生。幸好有韩大海在身边，驾驶要领他都会帮我一一讲解，不然我真的有可能折在科目三上。
“你呀！明天约考科目三，抽签决定车位和车，你要注意每辆车离合的高度，熄火很影响评价的……”
天天训练，我和韩大海又回到高中的时代，他是好学生，我是差学生，这种距离其实是智商的差别，人脑是一种神奇的化学电路，能不能高效迅速的供电，天生注定。我含笑听他耳提面命的教导，点头如小学生。
最后七天的集训已经结束，教练最后训示了几句就放我们离开，在打卡机前，我们就像高中毕业那样，彼此凝视，“明天考试别紧张。”
我心头一酸。高考前他也是说了这样的话，可高考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往事扑面，我抿嘴不语。
“怎么眼圈都红了？”他帮我打好卡，拉我从人流渐多的地方出来。傍晚云霞满天，跟前的大杨树参天，我们站在遮天蔽日的伞盖下默默。
“韩大海，你让我想起高中的时候。”
他一愣，然后认真得像一个孩子，“叶念，如果没有雷战你会喜欢我吗？”
这只是一种可能，决不是现实。他想要在一个叫“可能”的时空里和我在一起，而现实是，“可能”的时空并不存在。我不知道怎么作答。在我俩尴尬相对的时候。一声呼唤来自不远处，熟悉、幽怨。
是神情落寞的李玉，陌生得我几乎认不出。
晚风吹过，白日的暑气消退，清爽凉意中偶尔夹杂茉莉花的芬芳，阵阵蝉鸣，这个夏日晚晴天空下，我们三个人再次相逢了。
常听说这个驾校里容易遇到熟人或是明星。我们三个的不期而遇，来得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韩大海，叶念？”李玉样子没变，高颧骨薄嘴唇，淡妆点点，微微晒黑了一些，一条碎花的裙子，微微随风颤抖。
这一场见面，让韩大海倍感难堪，在我面前，李玉是他保送求学的污点。“你也来学车？”他喃喃好似自己跟自己说话。
李玉走过来，眼里对韩大海有留恋和怨恨，转眼再看我时，竟然有几分和善，“叶念，你家里的事之前我都听说了，你还好吗？”
时隔一年，再多悲伤也不会难过到今天，我点头说还好。诧异李玉快速抹干眼泪后，对我展示的友好，我家里的事不是因她而起吗？她表现得无辜轻松，上下嘴唇一抿，下巴两侧各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可爱秀气。
“高中那会，有韩大海夹在中间，咱俩都别扭，现在我和他分手了，咱们还是好朋友。”李玉说道。
我一阵迷惑，仿佛过去真的没有发生过陷害告密的那些事，我们一直是好朋友一样。李玉的眼里看不见半点犹疑，全是清澈友好。
韩大海艰难地指着班车那边，“我们的班车到了，下次再聊，赶不上班车咱们就回不到城里去了。”
李玉忙说好，要了我的电话，和我们挥手作别。
在班车上坐定，我才回神，询问李玉的古怪，“你和李玉分手的时候，是不是没告诉她你收到了那封邮件？她一直都是蒙在鼓里的？”
只有这种可能，李玉以为所有人不知道她的所为，还在假装友好，还在伪装成我们的朋友，不断靠近我们？！
韩大海点头，印证了我的猜想。我愣在那里，觉得不可思议：韩大海眼看着李玉虚伪做戏，竟然不戳穿？！
“她有时候让我觉得可怕，我收到了那封邮件，知道了一切，我拿刘彤熙试探李玉的时候，她竟然可以表现出同情和惋惜，那神情，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么无辜，那么坦然。”韩大海苦笑摇头，女人心之深，让他害怕。
“也许李玉真的是无辜的呢？”
“叶念，那封邮件一定是真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意味深长的看我，我瑟缩，那是李东发的，他代我发的。而韩大海也一定猜到了。“有时候我也希望是你嫉妒李玉，故意抹黑她，起码那还证明你在意我，可是事实总是相反的。我可以接受你不喜欢我，也可以接受李玉的情谊，但是做人总要有原则，我不能接受她的那些手段。至今都不拆穿她，只是还在意高中那点情分。”
现在，韩大海只想离李玉远一点。
恩怨情仇好像轮回一样，你欠我的，我欠他的，他又欠你的。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天空火红，地是一片焦土，人兽喧闹奔走，俨然世界末日，我被人流裹挟，一直向悬崖走去，眼看着一批批人从崖顶往下跳，忽忽悠悠的人像纸片一样飘进深渊，我努力逆着人流向反方向逃走，嘴里不住叨念，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可迎面而来的面孔瞬间都变成了雷战、林允风、韩大海、李玉、沈思思，有人说着“我不爱你”，有人说着“我爱你”，还有“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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