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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被善待的傻子


  心计,懦弱的人反而是最有心计的人。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新潜能。未来茫茫,我们两个人最终都会走出这个凉棚,走出这个暑假,渺小如我,英伟如他,我已经预见到自己会为这个男人而受伤,即便日后会失去他,我也希望在他的记忆里永存,这一吻就是最好的铭记,他也许会忘记我的面孔,但是一定忘不了曾经有个女孩子需要他仰头才能吻到。

  一仰头,一俯身就是我与其他人的区别。

  看他清洗完,我就准备回去了,收拾好练习册,“我先回去了。”

  “我给凉棚里接了电,晚上可以在这里继续看书。”他为了让我晚上可以留在这里,竟然接了电源,我多少有些感动。可是发生了刚才的一幕,我心里又有些惧怕,怕接下来发展成失控的场面,男欢女爱还是我玩不起的游戏。

  “你从哪接的电?”我打算岔开话题。

  他挠头,随手一指,“那边。”

  我狐疑,厂房废弃那么久,怎么可能有电。半年前,我家住的筒子楼里有个邻居,因为偷接电线,被查出来判了个盗窃罪,到现在还没放出来。想到事情可大可小,我心焦,再三追问雷战,他最后被缠得不耐烦,“那天恰好遇到厂区的业主,和他一说,他就同意从地下备用电源那里扯一根给我,这样就有电了——”

  “平白无故,人家为什么同意,用电也是花钱的。”

  雷战接得飞快,“因为我还答应帮他拔拔草啊、看看门啊,雇个看门大爷也要不少钱。”

  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话却有几分真。我不深究,“那我回去了。”

  “晚上还来不来?”他穿好T恤,擦干头发,英俊气消了不少,身上多了股戾气,像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我笑道:“不来,你太吓人。”

  “我又不会吃了你!”他在身后大喊,我抬腿跑起来,边跑边笑边回头。看他身影渐远,我心里的他却越清晰,阳光下的他、晚霞里的他、黑夜里的他、路灯下的他,各种面目都让我在脑中一遍一遍擦拭,直到熠熠生辉,我已经被这种隐秘不可告人的快乐撑得就要飘起来了。我一边跑一边笑,马尾辫子什么时候散开都不知道,任由它飘散飞舞,才觉得青春有了种恣意的味道。

  跑到家门口,我终于停下来,蹲在地上喘气,天气实在太热,我大汗淋漓的蹲在地上,还是在不自觉得笑着。

  直到那一声呼唤,把我拉回现实,“叶念。”是妈,这一声熟悉却不温暖。

  我笑意减了不少,站起来,低着头,先心虚起来。“妈。”

  “下午跑哪去了,不在家复习功课!”妈停放好自行车,把买的菜放在地上,一把拿过我的练习册,翻看检查起来。

  我忙说:“我到李玉家写作业去了。”

  一翻就翻到了她撕扯的那页,狰狞的纸张皱痕就像抚不平的伤痕一样,妈神色尴尬,急忙往后翻,这回的作业是我有生以来写得最用心一次,推导、计算、画图都有板有眼。我妈也是满意的,但嘴上仍是说:“再有半个月就开学了,还半本没做,别偷懒。”说完就进了楼门,我轻舒一口气。

  虽然叶天总为我遮掩,但是一个夏天的户外照射,我已经黑了不少是事实,藏都藏不住,想着雷战答应帮厂区拔草,我还要再暴晒一回,第二天早起随便捡了件叶天的长袖衬衫穿上,灰白的格子衫宽宽大大,塞进那条红色短裤里,倒也不难看。后来才发觉我竟然提前好几年就已经尝试过“男友款”服饰了。

  今天妈中午不回家,趁着不用做饭,我准备上午就去找雷战,观察楼道里没有什么人,便挤身出门。自从上次被赶出家门,我很害怕再看见邻居,见有人交头接耳也疑心是在嘲笑议论我,都快成了心病。

  正在庆幸没有遇上邻居,转过楼梯,迎面就和王真遇上,身上正穿着她送的那条短裤,顿时觉得尴尬非常。匆匆叫了声王阿姨,就想逃跑。

  她热情得拉住我,全然没有发觉异样,“穿这么漂亮去约会吧——那男孩子叫什么,是你们班的吧,抓紧时间啊,等高考完了——”突然她就停住了,马上又继续欢快说道:“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赶紧去吧。”

  我别过她,心里还想着她没说完那半句话,不用等到高考完,等到这个暑假结束,我们大概就要各奔东西了。

  经过昨天一吻,我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想要天长地久的。

  搭了一趟公交车,九点不到就来到了凉棚,从没有这么早来过,雷战还在睡着。能让人睡在户外的温度持续不了几天了,我第一次疑惑他到底有没有家,有没有家人。什么样的家庭能放任他长时间夜宿在外?

  “来这么早。”他睡眼惺忪,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我挽好衣袖,用他的毛巾包住长发,像是武侠小说里的苗女一样。然后沿着凉棚周围一寸一寸的开始拨起草来。因为我,他去弄了电源,帮业主拔草是他的承诺,自然也是我的责任,心太痴是我的缺点,这会发现也是我的优点。

  听见我没有动静,雷战坐起身来,四下张望,“你在干什么?”他不解。

  “拔草。”

  “拔得哪门子草。”

  “你不是答应厂区的业主帮他拔草看门么,猜到你不会干,我就拨拔草,省的到时候业主说你偷电。”

  雷战拍了拍脑门,低声骂了句脏话,一下子又栽回吊床里,“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没懂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嫌我太诚实。我不理,“你要不就睡,要不就和我一起拔。”他冷眼看着我拔了半个小时,太阳的温度逐渐上来,撩烤着大地,土壤里散发着温热的腐败气息,我被熏蒸得满头大汗。

  雷战在凉棚里切开半个西瓜,拿着一角倚靠在一个柱子旁,边吃变赞叹:“今天的西瓜格外甜,不吃可惜了。”

  院落太大,今天不拔完,明天大概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出来一整天了,我不理他孩子气的吆喝,仍旧继续拔着,雷战不甘心,吃过西瓜,他又远远得喊:“这里年久失修,搞不好哪个草根子底下埋着死人,到时候连警察都要给你发奖状,感谢你发现了凶案现场。”

  说得我一阵恶心,然后脑子里开始幻想发现死人的情况,情杀?仇杀……我胆子小却固执,虽然脑子里已经编出各种剧情,仍旧是低头继续。

  没过两分钟,就听见身后脚步声急急响起,雷战从背后把我拎了起来,搬正我的脸,怒道:“没头没脑你拔的什么草!这么热的天,你也不怕中暑!”

  他的新发型再加上一脸的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反倒笑了。然后解释我那个偷电邻居的故事。不知道我的故事是不是说得很有警示性,雷战听过后,沉默一阵,眼神和缓很多,认真问道:“你就这么怕我有事?”

  “我希望你好好的。既然能为我接电,也要为我好好的。”

  他眼里都是笑意。“下午我和你一起拔。先休息一下。”

  已经是快十一点的样子。“那我们去吃午饭吧,我妈今天不在,我请你吃凉皮。还去那家。”雷战眼里笑意逾深。

  我的零用钱向来少得可怜,整个夏天在雷战的凉棚里渡过,那里冷饮零食不间断,我跟着蹭吃蹭喝了一个夏天,才攒下几十块钱,今天全装在身上,也想着做次金主回请他。

  还是那家店,因为正是饭点,吃得人不少,看来确实是一家好店,热热闹闹排满了打包带走的客人,我们好不容易找个地方才坐下来,两份凉皮就端了上来,这一次我的那份只放了一点点辣椒,雷战去旁边冷饮摊子上买了两瓶汽水,递给我一瓶,“不如不放辣椒,省的你到时候辣的直流鼻涕眼泪。”

  “练一练,也许日后比你还能吃辣。”我冲他一笑。

  今天的雷战似乎心情格外好,也总是用笑来回应我,不像平时傻子傻子不离口。我掰开一次性筷子,小心摘干净上面的毛刺,这种粗糙的筷子不能对磨,越磨毛刺反而越多,我整理完筷子才发觉雷战已经吃掉了半碗凉皮。

  我们两个人在一个九十度直角的两条边上,并肩而坐,他时不时撇看向我的后方,然后一脸贼笑,我以为他对我的筷子感兴趣,呆呆递给他,“我弄干净了,你要么。”

  雷战想大笑又生生憋住,低头平复之后,附在我耳边说:“你再弄一双筷子,站你旁边等位的人就要拿他的筷子捅你了。”他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悄悄撇了一眼斜后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精瘦男人,一脸得不耐烦。

  我吐吐舌头,低头快吃起来,好给人家腾位子。雷战拉我,“急什么,听说有喝酒干杯的,没听说吃凉皮也能一口干了。”

  “讨厌。”我甩开他,继续埋头吃,终究这个辣度还是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舌头一会就没了知觉,需要不停得喝汽水来压制。

  雷战又拉我,示意我停下来,就看他潋住笑意,挺了挺身板,缓缓转头,盯住那个眼镜瘦男,杀气腾腾得展示肱二头肌,在我看来这是个可笑又孩子气的武力炫耀,谁知道十秒钟后,就听那个男人对老板娘喊打包,见那男人带着饭盒落荒而逃,我只觉得不可思议,眼神里一定都是讶异。

  “你——”我指着他。

  “我——”他学我的样子也指着自己。

  然后我们不可抑止的笑起来,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我们克制地伏在桌子上,桌子简易,晃动得厉害,招摇引人侧目。

  那个时候他年少,我无知,我们都洋洋得意于赶跑一个妨碍我们的人,日后那些摧折的岁月才让我知道,对于那些妨碍到他的人,他可以更无情,同时,他也把我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这座城市虽然是北方排行第一的超级都市,人多地广,可密集的街区也让该遇上的人早晚遇上,我和雷战很少外出,也从未担心被别人发现,只是造化弄趣,第一次外出在这里就遇见了我哥,第二次还是在这里就遇见了韩大海。

  就在我们从桌子上重新抬起头之后,我就看到了那双不可思议的脸——韩大海的脸。

  他端着一份凉皮站在我面前,看看我,看看雷战,满脸狐疑,不等我反应,不知道他从哪里抽了张凳子就坐在了我们的桌子旁。一张见方的桌子,一边靠墙,我和雷战坐在相连的两边,第四个边上堆了些调料碗碟的杂物,韩大海就挤在我身边坐下来,一下子三人就局促起来,而更局促的还有我,我向雷战那边挪了挪凳子。

  韩大海看出我们除了相识,还有交情,眼里有惊讶,“叶念,这是你朋友?”

  这话问的多此一举,也叫人难以回答。任何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敌意。

  有人崇文,有人尚武,学业上的优异给了韩大海不少自信,他是不屑结交雷战这种“武夫”的。

  雷战温和一笑,但我在他眼里分明看见了寒意。“我是她朋友,你是她同学?”二十岁和十七岁还是有一段距离。

  韩大海脸色一阵青白。三人都放下筷子,这顿饭算是吃到头了。差不多是中午十二点,正等位高峰时,我们三个人不说、不吃、也不走,老板娘往这边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频繁。我心下一硬:今天两个人总有一个要不舒服,早点选出一个来,三个人都能早痛快。

  这是我难得一次的果断,“韩大海,你快吃吧,我们先走了。”我起身,手停在半空,本想去抓雷战的胳膊,脑子里转了太多遍的矜持两字,还是让动作一停,不知道怎么下手,进退两难时,一只大手握住我的手,手掌温热粗糙,掌边的茧子若有似无摩擦我的手掌,我紧张得手心潮湿起来。

  韩大海错愕,雷战淡漠。

  我任由雷战牵出小巷,心里打鼓,我和他的关系终于、终于要露于人前了么?他愿意承认我么?我又能不能承受开学后各种流言带来的风催树摇呢?

  正是街头人多的时候,这里距离我家不过两三站地,能碰上韩大海,就有危险碰上其他人,我不敢牵手招摇,试图把手抽回,他却抓了个死紧。“他喜欢你。”雷战无怒无喜,我反而觉得不好应付。

  给别人下结论都是容易的,说韩大海喜欢我,那你呢?!我很想质问他。

  “我也是。”

  听到这一句,我本以为是久旱逢甘霖一样的愉悦畅快,可是并没有,在这样的契机之下,他说喜欢我,我多疑得想要确定,他不是为了争夺什么而表白。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卑微如我的身边,还有竞争者。

  他眼看前方,并不看我,我却看到他满腹疑问。仍旧是不放松得牵着我。“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喜欢你,因为不漂亮,”这是我们都认同的事实,我自嘲一笑。“第一次在雨里看见你,只是觉得奇怪,第二次见你在路边哭觉得你很可怜,第三次你自己跑来,不仅没有解开第二次的疑问,反而更加好奇,你当时失魂落魄却还是满眼爱慕,是不是很奇怪。”

  我心一紧,大概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我们两个住得就隔了三站地,打听一些事很容易,你第三次来棚子里,后来又带着撕坏了的练习册,你的事我就大概都连起来了。”

  他不问,原来是因为了然于心,因为我身后那些不堪,才有了他格外温柔待我的理由,没错,怜悯。我心里隐隐有疼:不被爱,是因为不够好,被爱,是因为太可怜。虽然他没有高高在上,虽然他只是陈述事实,但还是抵挡不住阵阵冷意袭上我心口。

  我抽手,他抓紧。“你虽然值得同情,可是更值得被善待,叶念,现在谈天长地久,我们谁也没有把握,我只要你抬头挺胸得站在我身边。无论我能不能爱上你。”

  最后那句话,音量不高,却让人猛醒。抬头挺胸得站在他的身边……原来,我心中的卑微和怯懦全都让他看在眼里。能不能相爱是两个人的,而挺胸抬头的活着是我自己的事,一段爱情是否能够有益身心,就看一方多为另一方着想。我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个看似浪子,实则情深的男人。

  我抬头看他,日光刺目,我稍稍眯起眼睛,世界之大,在我眼睛开合中,雷战就是全部,世界四处都是我快乐的根源。悲伤与快乐不只是硬币的两面,只要不悲伤就算作是快乐,我以前的快乐不能算作是快乐,如今因为这个男人,我才知道快乐可以治愈悲伤和卑微。

  我坐在凉棚下的吊床上打着秋千,望着拔草的雷战,幻想着男耕女织的古朴场景,暗暗羞涩欣喜。我愿时光停在这一刻:他心里有我,手中完成我的心愿,我心里有他,手中握着自己的命运。

  如果冥冥中自有天意,有失必然有得,感谢那些让我痛苦的过往,让我得到了与众不同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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