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突飞猛进的关系
晚上吃过饭，七点多的天色，正是红霞满天时刻，美丽而妖艳。我望着前方熟悉的小路，一路小跑进了厂区，心里七上八下，我怕见到鲜血淋漓的雷战，更怕见到言谈冷漠的雷战，最怕的是见不到他，人去楼空。
我在短短几分钟的路程里，幻想了十几种相见的模样，和上百种的开场白。只是在看到如常练拳的他之后，我有一瞬间的语塞，所有的感激、担忧、惭愧都化作眼泪，我默默站在他身后，泪流满面。
习武的人耳聪目明，他很快发现我，走过来，淡淡一笑，仿佛今天下午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哭什么？你不会是哭着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他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他而流。
我仔细打量他，见他身体没有半点异常，才放下心来，眼泪止住。“他们没伤害你就好。”
他一愣，眼里有股化不去的温柔，“我很好。以后你们兄妹别招惹他们就没事了。”他带我进凉棚，天色渐暗，棚子里没有电灯一类的电器，黑暗来得比天幕还快，一会就伸手不见十指了。
两人沉默一阵，我没话找话，“你打拳不开灯，可以么？”
“都是光污染，一会路灯都亮了，我打拳就够用了，亮一盏大灯，晚上太招蚊子了。”
我“嗯”了一声，还是鼓起勇气说起下午的事，“你和那群人最后说了什么，他们就这么罢休了？”
“这是你问的，还是你哥问的？”
“都是。”
“叶念，我能摆平这件事，肯定因为我也不是好人。你怕么？”
他叫我名字，而不是“傻子”，这个答案他是看重的，我有一点点欣喜。“那你为什么帮我？从一开始叫我看你打拳，教我做数学题？”
我不相信他身边没有女孩子，光是那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就已经漂亮得让我自惭形秽了，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会喜欢我，我们能够有交集，就是一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可是，我又盼望他说出“我喜欢你”那四个字。
“我不知道。”
也是四个字，这四个字让我迷茫错愕。
我们相对而坐，又陷入沉默，直到他送我回家，和我说再见的时候，我们才又正视对方，一层窗户纸，是不是需要捅破，我纠结了一路，心几乎都悬在了嗓子眼，想想前路，想想后程，我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男孩子。在我眼里，他已经是封顶的好。我说：“我希望今天下午的事没有发生过，这样我就不会有负担。”我希望我不欠他的，我希望我的爱慕不掺杂一丝的亏欠，以免玷污我们彼此，耽误这份美好。
他叹气，俯下身，以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屈就我，我来不及反应，他一个轻吻就落在我的额头上，若有似无，我已经脸颊滚烫。“这样就算你还我了。我们两清了，行么？”
路灯下，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我的一颗心在身体里乱跳，这一吻到底算定情，还是算两清呢？
他退后一步，双手插兜，笑笑看着我，“回去吧。”说完，他转身跑走。
我还在回味刚才额头那片灼热时，就听见不远处有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是小男友么？好英俊的男孩子。”
是王真！我紧张得支吾起来：“他——不是——不是的。”
“行了，不用你送了。”她打发掉身边的男人，拉着我往楼上走，“咱们都是被男朋友送回来的，你有什么害臊的，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她冲我眨眨眼，好像我们真的成了盟友一样，我心内一阵难堪，我和她成了一样的人么？
我哥受伤之后，我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去补课，妈给的补课钱他都拿去买盗版碟，当他说起几百块钱的盗版碟最后一共卖了几千块钱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妈一个月不过才一千多的工资，他想赚钱都想疯了。最后没有按规矩给地头蛇抽头，就有了那天下午的一幕，幸好得救，不然他真的没钱拿出来救命。
我问他赚来的钱哪去了的时候，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死也不开口，我隐隐察觉到他是为女孩子花了那笔钱。
他问我和雷战，我也不开口，我们兄妹十七年，终于对等了一回，彼此都掌握了对方的秘密。他不去补课，我下午帮他打掩护瞒住妈，到了晚上他帮我找理由，让我出去找雷战。连妈都奇怪，最近我们兄妹相处得融洽了。
自从那个吻后，我差不多一个礼拜都没有去过凉棚，实在是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个吻的主人，他以为是一个人情债的往来，对满心倾慕的我来讲，我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强忍到第八天，我实在坐不住了，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那本数学习题还在他那，还有半本没写，当我即焦急又羞赧得出现在凉棚里时，他眼里闪过一瞬的惊喜。
“还以为你不来了，连你最喜欢的数学作业都不要了。”他逗我，我白了他一眼，坐在石凳上，欣喜我们还和从前一样。“那你最喜欢的不是数学作业？”他笑看我，用手指了指自己，“最喜欢的是我？”
我一惊一愣，他还是知道了。正在我不知道手脚放哪里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个话题，“你哪天开学？”我木然回答是八月二十号，他点点头，“现在三中收敛了不少，也不敢早早开学补课了，我上学那会最后一年连寒暑假都没有了。”他在吊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你都扔下三年了，怎么还记得那些数学题怎么做，真厉害。”我由衷佩服。我漫不经心翻看练习册的时候，翻到被妈撕掉的那几页时，发现已经用透明胶带都粘好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眼前星星点点的胶渍粘合的是我一颗心。
他没有察觉我神色异样，不以为意得闭目养神：“准确的说，我是扔下五年了。”
“你不是三年前毕业的么？”
“是三年前毕业的，但是我是五年前都已经会做这些题了。”我诧异，“我高一参加数学竞赛时候就已经学过了，高考的时候只是吃的老本。”
原来体育好的男生也有个好头脑，我暗笑，上天真是偏心，给了雷战一副好皮囊，一个灵光的头脑，日后大概还会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同样聪明的孩子。我都有点嫉妒他了。
“帮我剪头发吧，天气热，头发湿了干、干了湿的难受。”说着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电动推子，漆着绿色的机身，幽幽一股寒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凉棚里竟然有了电源，他把连接线插在接线板上，立马一阵铮铮声音响起，直穿头皮，我吓得不敢接，“用这个么，就没有剪刀什么的么？”
他做在石凳上，脱掉T恤，□□上身，认真等待我这个“理发师”开始工作。“剃个瓜皮头，用什么剪刀，就用这个，”他递给我一把简易小梳子，塑料材质，梳子柄上写着“靖波酒店”字样，“瓜皮头，你知道吧。”
顾名思义，就是顺着脑袋的形状开始剃，最后留出一厘米高的头发，发型好不好看全看脑型好不好，现在风险有多一层，还要看理发师理得好不好。
第一次帮别人剃头，兴奋大于担忧，想着他长着一张好面孔，剃糟了他也不会太丑，心理建设一通，之后，我小心翼翼的拿起推子就开始了，他原本是偏分的发型，因为好久没有修剪，张长了不少，也不知道手法正确不正确，我从头顶开始，像修剪花草一样，上去就是一块，雷战急忙喊停，“等等！你哪能一上来就削下去那么多，你把所有头发都弄成差不多长，一点一点找齐，一下剃掉那么多，连点找齐的余量都没有了！”
我吐吐舌头，连连说是。我一边剪，他一边指导，足足剪了一个小时，我暗想，他是个不容糊弄的个性，谁和他成为对手一定是个头疼的事。
“帮我把包里的镜子拿来，我照照。”老板验货的口吻。
我对自己的作品充满信心，“包你满意，剪得很平整的。”我在他的背包里摸索着，边问：“哪个男生随时带着推子和镜子……”咦？我在他包里摸到镜子的同时，还摸到了一个见方的塑料包装，我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安全套，霎时间我觉得空气里全是暧昧的气息……
“还没找到么？”雷战声音突然想起，吓得我手一抖，镜子和安全套一并掉在地上，我转身看他，他看我惊慌表情，又看了看地上的两件东西，他也有些尴尬，一一拾起后，他把不该掉出来的东西放回包里，我们面面相觑。
他也不关心他的新发型了，认真问道：“你希望那个是为你准备的，还是为别人准备的？”
我语塞。心里两个声音都在吼叫，一个叫喊着这个男人太危险，一个叫喊着这个男人不可错过。“那个——是你的吗？”
如果他编个谎，说背包不是他的，里面怎么会有安全套他也不知道，我一定会从善如流相信他。可是他并不想说谎，反而刻意把我们之间的气氛向暧昧里推进。“没错，就是我的。”
他是在发出某种邀请么，我扭捏得低头，不知如何应对，心乱如麻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沉默中的暧昧却提醒我：他在等着看我的反应，日后我们的关系大概就从这一刻发生转折了吧。
这个暑假因为雷战已经是我最好的暑假，我不想再因为胆小懦弱而错过悔恨，靠近这个男人是我心心念念的希冀，哪怕一瞬，我从不敢想天长地久，这在少年的我看来就像漫长的生命一样遥远看不到尽头，我只想拥有这一刻，和这一刻里的雷战。
用尽勇气，我才抬起头，看雷战眼里的深暗的眸子里，有一个苍白的自己，脸上挂着一个黑框眼睛，平淡至极，我一笑，他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光芒，明明灭灭之间，我已有动作。我往后退了一步，提腿站在石凳上，加上几十厘米的高度，我比他高出半个头来，他欺上前，抬头看我，嘴角全是了然的笑意。
霎时热夏的明媚全部涌进这块小天地里，他的眉目在金灿灿的光线下，熠熠生辉，我俯下头，在他唇上，轻轻烙下一吻。到这里，我肝胆俱颤，不敢睁眼看，只是一阵热流在唇上乱窜，传说中的美好和兴奋并没有到来，我却觉得等待了十七年的爱情来得有些仓促。我笨拙的结束这一吻，身体向后挪了挪，慢慢睁开眼，却对上他的眼睛，漆黑却复杂，不等我有反应，他猛的拉我入怀，一手扶住我的后脑，将我按向他，刚才的灼热未褪，新一轮热烈又接上，他来主导的这个吻激烈而缠绵，我脑中空无一物，忘记了刚才的伤春悲秋，双手只是轻抵他光洁□□的胸膛，我眯起眼睛，通过缝隙只见红橙色的世界，耳边也只有一阵沉重的鼻息，仿佛这个世界只有雷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分开，我仍旧站在石凳上，他仰头看着我，一吻之间，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同。我抚平喘息才发现手掌上都是碎头发，他肩膀、前胸、后背本来粘着的碎发有不少都粘在我的手上，刚才的我怕是孟浪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他看出我心里的起伏，调笑道：“你觊觎我的美色多久了。”说着他伸手就要掖过我耳后散落的头发。我打开他的手，跳下石凳，开始清理满地的碎发。雷战不在意，笑着到水池边清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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