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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面馆


  面馆里空空荡荡,只一位须发微白的老伯在锅炉前忙活着,身上的白色背心浸湿一大块。

  挨着墙壁摆了几张木桌,喻为止一行人就在门口坐下,面馆没有空调,老式风扇在嘎吱作响,不如门口的夜风凉快些。

  老伯的动作虽然慢慢腾腾,但是面的味道却不差,匠人匠心,在巷子里守着这么一家老店也是不容易。

  林安之不喜欢面食,问老板讨了一碗小粥,就着腌好的咸菜吃得干净。

  填了一小碗粥后林安之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站起身来在店铺里面四处打转消消食,最终停留在房间末端的花墙前。

  “老伯,你在这里开店很多年了吧?”脆亮的声音倏地低沉,听起来叫人揪心。

  面馆老板不知她怎么有这么一问,闲着没事,打着蒲扇颤颤巍巍地迈步过去,跟她一起盯着墙壁上的文字看。

  “我就是本地人,打小住在这儿的,开店大概有三十年了吧。”

  “本来我这一片才是闹市门面,后来d岛那边旅游开发了,外面才一圈又一圈围了店面。”老板的语速很慢,带着点方言的腔调,怕林安之听不懂。

  盯着墙面半天没琢磨出什么名堂,刚一回头就见到林安之脸上挂满了泪水,“诶,小姑娘你哭什么呀。”

  “没什么。”林安之往日的清冷一瞬间崩盘,哽咽的嗓音中是怎么也掩饰不去的悲伤。

  她随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转移话题道:“老伯,你这墙看起来挺新的呀,不像用了三十年的,是不是中途刷过。”

  闻言老板张口大笑,“这墙还新呐,刷了十年了,就因为不舍得上面几个字才一直没重刷。这事我记得拎清,十年前,那会儿天还没现在这么热,估摸是六月初的样子,我老头子想着墙实在是太脏了,怕吓走了客人,又不舍得花那点钱,就自己买了工具和涂料准备开工。那天碰巧一对夫妻进门,俩人都带个眼镜,知识分子的模样,本来是来吃面的,结果看我老头年纪大了就帮我把整间屋子给刷了,累了一下午呢。”

  他指指林安之一直盯着那行字,说道:“喏,这句话就是他俩一起写的,小夫妻感情真是好,手把手一起写下来的,我老头子也是念过几年书的,不过他俩写的却一个字也认不得。后来来的客人都以为我这儿的墙能写字的,倒是写了不少到此一游。”老板说得乐呵呵的,显然对那对夫妻的印象很深,以至于十年不忘。

  “嗯。”林安之鼻音轻点,不再说话,任由眼泪喷薄而出。写的是草书的“吾心天定,安之若素。”

  “安之,不哭了。”喻为止不知什么时来到了她身后。

  男生吃饭本就会稍微快一些,林安之放下筷子后,喻为止也没了胃口,虽然人在凳子上没动,实则视线一直跟着她的动作回转。林安之问老板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林安之的性子沉闷,很少主动和陌生人攀谈。

  盯着面前的一行字沉思一会儿,喻为止念出一段话:“‘苟吾心之天定,则贫贱患难,疾病死丧,皆安之若素矣。’他们对你的期望,不要辜负了。”喻为止的声音一直是温温润润的,如珠落玉盘,敲在她心上。

  林安之转头看他,整个人木木愣愣的。

  “喻为止,你说他们怎么这么残忍。”林安之突然转身扑进了他怀里,捂着脸低声哭泣,那是喻为止不曾见过的脆弱。“谁要他们赶回来了!安安分分在岛上做调研不好吗!他们不要我了……喻川……他们不要我了……”林安之哭得声嘶力竭,只是用力捶着喻为止的胸口。喻为止也是手足无措,只是把她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用下巴尖抵着,温暖的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音调极尽温柔,“没关系,还有我呢。”

  “诶诶诶,姑娘,你这什么意思啊。”老板被林安之突如其来的哭泣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的笑容太丑了把人家小姑娘吓到。可是越听越不对劲。老伯毕竟是老伯,活得年岁大了,知晓的事故也不少。“你的意思是这对夫妻在那年的海难中……”

  “什么海难!不是海难!是我……”林安之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语无伦次的癫狂样子让喻为止心疼。

  他握住林安之不断揪打自己的手,沉声道:“林安之,你冷静一点。”她打喻为止没关系,他受着就是了,总归没多少力道。但是伤害自己,喻为止就不准了。

  猛遭怒骂的林安之好似头顶被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手上的动作停止,眼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流。她顺着喻为止的身子滑落到地上,沉下了整个身体,喻为止怎么也扯不动。

  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严厉,蹲下身缓声道:“安之,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你在这儿会打扰到老伯做生意的。”

  林安之仰起梨花带雨的小脸看他,声音细若游丝:“再给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

  从不失约是林安之的一贯风格。许是林家父母教得好吧,虽然他们最后,还是失约了。

  说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不过十分钟,林安之就自己从地面上站了起来,面色如常,要不是眼角的红痕斑驳太过明显,怕是一点也瞧不出她是哭过的模样。她现在的样子,就和喻为止第一次见到林安之时一模一样,年纪轻轻却死气沉沉。

  南浦三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中间有一排矮小的围栏,权当是装饰作用。不少高年级的学长喜欢每天下午踱着步子吹着口哨在围栏旁打转,耍帅撩妹。喻为止不同,在遇见林安之以前,他从未跨过那条围栏。

  依稀记得那时候秋季学期刚开学,喻为止是高二(6)班的班长,帮班里一位因病离校的同学去批假条。查寝的宿管阿姨只认班主任和教务处领导的字迹,其它老师代签的通通不作数,偏巧那天班主任因为家中有事早早离开了,省里又有领导过来视察,教务处主任出去作陪。喻为止无法,凭借脑海中零星的记忆去找了他的初中老师,也就是初中部的教务处主任方容。

  行政楼正门口的花丛。是他第一次碰见林安之的地方。

  彼时她正在面无表情地抱着一本五三,听着面前长相还算清秀的男生滔滔不绝地诉说他的情意。

  “安之,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喻为止往后退了两步,收回自己的步子。非礼勿视。他低下头,盯着脚前的一丛野草,心里却思绪万千:现在的初中生都已经这么成熟了吗?什么叫做喜欢,他到现在都不是很懂。

  “抱歉,我现在并没有这些心思。”林安之的语气是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稳重,至少相较于面前的油面小生是如此。喻为止眉头微皱,自己从来不会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下这样的定论的,油面小生可不是什么褒义词。

  “安之,我知道你家里发生的情况,我不介意的!”男生的神情很是急躁,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家庭情况而拒绝他,急忙补充。

  林安之手中厚重的五三掉落在地,发出“砰”的巨响。夏末的南浦市热归热,但是夜风还是照拂不改,夹在书中的卷子混乱纷飞了一地,她没去捡。

  这一声巨响惊动了低头的喻为止,他倏地抬头。沿视线而上,是林安之紧握发颤的双手,沉寂又安定的眼睛,不见丝毫的悲痛。

  “对不起,我以后可能不是很愿意再见到你了。”语气冰凉,将炎热的暑气都凝结。林安之淡然地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散落在各处的习题卷。

  最后一张,正好迎风落在喻为止的脚尖。

  他深思半响,不知道该不该站出来把卷子递给她。站出去,就暴露自己一直在“偷听”的事实,尽管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做了就是做了,喻为止还不至于这点担当都没有。要是原地不动,那么这个学妹就可能失去一张对她来说或许十分重要的试卷。正当喻为止犹豫不决的时候,林安之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听够了吗?”

  死气沉沉。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朝气和烂漫。这是喻为止第一次和林安之正面招呼。

  “抱歉,我只是来找方主任。”

  林安之斜他一眼,冷语道:“方主任不在。”意思是你的借口未免太过于拙劣了,随口编造一个老师居然也是她认识的,无意撞了枪口。

  喻为止着实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因此并不觉得尴尬,沉吟一会儿他继续问道:“那么今天初中部有哪位值班主任在吗?”

  林安之看着他安然的神态挑了挑眉,借着屋内散射的光芒,这才注意到他指间夹了一张纸条,翻飞间隐约出现了“请假条”的字样,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是确实是误会了。

  “吴主任应该还没下班。”她凉凉丢下这一句话,带着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了。一副高傲的做派,没有丝毫愧疚。心里甚至还在批判喻为止的性子太过软弱,被人误会了也不知道解释两句,真是软柿子,好捏。

  喻为止对她这没礼貌的行径丝毫不动怒,可能是从小受到的教导的原因,行事总是带着一股古时的君子之风。

  但是喻为止知道,不对。这和他的教养无关。只是因为她是林安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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