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你的命
皇后向来是个注意自己形象的人，所以即使是在他面前，也很少露出狼狈来。但这一次是意外。
祁子墨个子还不高，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定定的听着她说话。
“墨儿。”皇后双目含泪，摸上他的脸颊，道：“委屈你了。”
祁子墨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母后，我没事的。”
“母后知道你聪慧，比你皇兄更甚，但母后也不能就这样见你皇兄陷入困境啊。”皇后这么说着，她也并非是想偏心谁，只是两人中，定然有一个要比较受委屈。祁子墨从小就聪慧，又是后出生，让他退让就更好把控场面，但皇后心里也有愧，她道：“你在这世上也只有这么一个亲兄弟，若是日后母后不在了，希望你们两个，能相互照顾。”
祁子墨低下头，道：“我会的，母后。”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没有动过一点坏心思。他拼了命的在这中间取平衡，疲倦于在百官内周转，权势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只是他必须担起这份责任。
云天说过，两兄弟比起来，祁子墨更适合当上位者。
他的仁慈与强大便足够吸引人追随他。
…
皇帝在国宴上这一回，虽然被打断，但足以让有心之人看出他的意思来。朝中开始流传关于祁子墨终于被皇帝厌烦的传言。此话一出，近百名月卫从四面八方赶回来。
他们聚集在王府大院门口，看着周围的士兵把守，终于怒了。
“王爷！”
月初跪在一群人之前，作为代表发声，道：“皇帝这欺人太甚了！”
他们的架势像是活生生要从皇宫里把人揪出来一刀砍断，然而坐在主位上的人却似乎不怎么着急。他手中的权利被逐渐收回，每一次都收到一句询问，他也没有多做反驳。终于到了现在，他真的成为一个闲散王爷了。
时间前后不过两三月。
其实要收拾祁子墨并不难，只要皇帝一句话，他多是不会作反抗的。
云天坐在庭院的小角落里，听着那一群人撕心裂肺的怒吼，嘴角冷冷地笑着。月影单手拿刀，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子挡着她的太阳，冷冰冰地说道：“若不是因为你，王爷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云天拿了一把米在喂鱼，笑道：“闹翻了好，早该闹翻了。”
“你是不知道王爷在朝中的处境……”
云天侧过脑袋，回头，漆黑的眼眸看向另一个角落，男人正拿着茶杯吹着里头的热气，悠悠闲闲地喝了一口。她收回视线，抬眼看着月影，说道：“难道你不觉得可惜么？”
“……”
“他这样一个人，却要整日将自己藏起来。他本该有更大的作为，更多的野心，却偏偏要因为这该死的血缘被压制在此。”云天想到自己见过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根本没有那么善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甚至连自己都可以利用。云天的眼眸一暗，长发随之落在胸前，她道：“就算再困难的局面，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能维持好的。也因此……”
月影觉得这个女人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她的眼神深邃如海，让人想不明白她到底在琢磨些什么，良久，却只见她弯起眼睛，笑了笑，道：“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
好什么？
月影不明白。
湖面被鱼跃打出一阵波纹，回荡在空气中的只剩下寂静。
…
入夜。
云天打开窗户，从外头跳进一个人来。
她自然而然往后一退，看着他笑：“怎么？被烦得受不了了？”
祁子墨瞥了她一眼，道：“现在的人胆子可都太大了，我想假装没听见都不成。”
云天大致能猜出那群人说了什么，对此她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笑了笑，按着人的肩膀，等他坐下了，顺手捏了两下，她道：“他们可真傻啊。”
“怎么了？”
云天笑眯眯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们真的太不了解你了。”
“你很骄傲？”
“是啊。”
祁子墨觉得有些好笑，回过头，抓住人的手腕，自下而上地看着她，道：“你骄傲什么？”
“你。”
“……”
云天道：“墨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你了。”
祁子墨或许是走来的时候有些急，额前带着一些碎发，如此看来有些可爱了。她笑着，轻轻拨开那些发丝，看着他说道：“我知道对你来说，有很多重要的东西，甚至可以让你委屈了自己。可是墨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就算你不去争，也会有人逼着你去抢夺的呢？”
“不会有那一天。”
事实上他这是盲目自信，云天两手拍在他的脸上，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四目交接，道：“你要认清事实，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珊珊。”祁子墨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
“除非我死。”
“……”
曾经在那间屋子里，他就答应了皇后。他看着母亲哭泣、伤心欲绝，也知道一旦他强硬起来，等待祁文若的到底是什么。即使他可以护人周全，但那随时随地如影随形的声讨和议论，也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母后让他退让，并非是他更优秀，而是他更坚强。
他可以无所谓那些人的杂论，也可以将自己保护得更好。他想一面高墙，屹立在外挡住所有伤害。
但是。
云天道：“子墨，你相信我。我在穹紘见过不少人，他们其中不乏一些软弱的人。他们看起来畏缩、胆怯，躲躲藏藏似乎谁都害怕，但只要他们狠下心来，会比任何人都要恐怖。”
“你顾虑着他，他却不会顾虑你的。”云天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皇兄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头到尾都只会想到自己，所以他可以让你在背后为他效力，可以冷眼旁观，看到你在朝中成为活靶子。也可以在得到更方便的利用工具的时候，将你丢弃在一旁。”
漆黑的夜里，女人的话直入人心。
“他甚至可以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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