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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骨寒昆仑雪 一


  中州之西地势高峻,群山万壑,重峦叠嶂,自古以来地广人稀,所居多为外族蛮民。然而对于修士而言,昆仑天山一带却是世间灵脉汇聚之所,由此成为得天独厚的修炼圣地。

  筑基修士之御风腾空,可谓千里江陵一日还,轻舟已过万重山,但速度越快,灵力消耗越大,因此薛湘灵仍是选择先乘火车前往雒阳。雒阳乃是中州正西部最后一处铁路覆盖之地,此后再往西行,荒漠茫茫、河湖乱道、雪山泠峻,地势复杂,政府掏不出钱,军阀漠然无视,于是铁路便戛然而止了。

  从雒阳往昆仑还须跨越一个西海,这西海非为海,乃是由其地域内河川纵横、湖泊密布而得名,由半空往下俯瞰,河川山脉纵横如棋盘,湖泊点缀如棋子,气势浩然,仿若天公之棋局。

  越往西行,灵气越是浓郁,薛湘灵不知具体方位,索性放慢了速度,四处逡巡等候过路之人。或是她运气不错,不多时,两道身影便映入了眼帘。

  那是两个男修,一长一少,年长的约莫四十多岁,年少的二十出头,皆是一身玄黑窄袖武服,与居于此地的藩人、纥鹘人截然不同,更何况两人的灵力波动清晰地反映到薛湘灵的神识中。

  她掩饰了容貌,又将修为压制在炼气三层——与两人中的年少者相当,比年长者低三层,才追上那两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叫道:“两位道友请留步!”

  薛湘灵冲他们露出友善的笑意,说道:“两位道友可是去往昆仑?可否为在下引路?”

  两束目光带神识往她身上巡视了一番,只听年长修士问道:“道友是首次入昆仑?”

  薛湘灵颔首,露出惶惑之色,问道:“难道昆仑有何禁忌不成?”

  “这倒不是,”那修士说道,“既是同路,道友与我们同行便是。”

  少女眉清目秀,修为寻常,于昆仑之事一知半解,轻易便叫两人卸下心防。三人互通名姓,年长修士名为毕海,年轻修士唤作卢茂德,而薛湘灵自称为赵守贞。毕海与卢茂德皆是散修,两人既是师徒,又是舅甥。

  据两人所言,昆仑中有大湖,方圆百里,波澜不动,皓如明镜,名曰镜池。湖下灵脉潜藏,原是某门派驻地,但二十年前,该门派掌门在筑基时走火入魔,屠尽门中弟子,天怒人怨,遭各大门派通缉而奔逃,镜池就此成为无主之地。各大、中门派所据灵脉不比镜池灵脉差,何须大费周章迁往这血腥不祥之地,而小门小派彼此争执不休,谁也没有实力守住此地,索性由紫清派做主,将镜池划为无主之处,无论是小门小派,还是散修,皆可于此居留修炼,如此才平息了纷争。

  二十年前、灭门事件……薛湘灵联想到沈修篁的门派,试探地问道:“那门派仿佛是叫做太虚宗的?”她又信口扯谎道:“我曾听师父提起过此事,太虚宗灭门后,他也曾在镜池周遭建府修炼,后来年岁渐长,晋阶无望,索性回世俗享富贵,安度晚年。直至寿数无多时才偶然发觉我身具灵根,收徒不久便乘化而去。他生前对我说过,待我修炼至炼气三层后,便可前往昆仑。”

  她之所言合情合理,两人并未起疑,毕海遂答道:“不错,当年的太虚宗门人不多,不过四五十,但实力不弱,才得镜池为据地。灭门惨祸太过于惨烈,罪魁祸首又潜逃于外,知情人都不大愿提起,于是渐渐便少有人言了。”

  “让两位见笑了。”她歉然笑道,“在下对昆仑之事一知半解,还有劳两位继续指教。”

  镜池位于昆仑深处,对炼气修士而言,路程不可谓不漫长,眼及之处,崇山雪色杳无尽头,无法不生出孤寂之感,因此炼气修士出入昆仑,通常三两结伴,以解寂寞。路途无事,对于薛湘灵之问,两人倒也不厌其烦。

  “说到这太虚宗,近来还有一件大事与其相关。”既然起了话头,毕海便顺着前言说下去。

  卢茂德问道:“师父说的可是当年那太虚宗掌门落网之事?”

  “太虚宗掌门落网?是怎么回事?”薛湘灵心中一震,急切问道。

  “前些时日,紫清派宣称已捉获潜逃已久的太虚宗掌门,囚于紫清派牢狱中,择日行刑。”卢茂德三言两语道。

  薛湘灵几乎倒吸一口冷气,心绪纷乱,这太虚宗掌门可不就是沈修篁的师父?他不是说他师父留在梅里联邦么?怎会被紫清派所擒?此事在修士中已人尽皆知,不知沈修篁听闻此事,将欲何为……

  “太虚宗掌门落网之事众所周知,”毕海神秘笑道,“但紫清派长老秦齐景寻回其亲子一事紫清派上下三缄其口,尚不为人知。”

  这事卢茂德也还是头一遭听师父提起,不免提起了耳朵,更不必说满脑乱麻的薛湘灵了。

  毕海却没有直入主题,反而从头说起:“寻常修士想来不知道秦齐景及其道侣繁霜与太虚宗掌门的一段秘密往事。”

  卢茂德愣头愣脑地问道:“那师父你如何得知?”

  “自是由于师父与紫清派一位内门弟子交情甚笃。”毕海瞪了徒弟一眼,说道。

  “我怎么没听说……”卢茂德在师父愈加严厉的瞪视下终于后知后觉地将质疑吞了回去。

  薛湘灵可不管他消息来源,她如今没有一点儿头绪,纵然是传闻,或许也能从中摸到一些线索,当然不会没有眼力劲地跟着卢茂德质疑,十分捧场地赞道:“前辈可谓交游广阔,消息灵通。这三人间难道有什么纠葛不成?”

  “这就要从繁霜的身世说起了。”毕海谈兴甚浓,说得绘声绘色,“繁霜六岁入太虚宗,十八岁便突破练气后期,天资出众,且貌若天仙,当年可谓众星捧月,求者如云哪。”

  他说书般的语气配上一副遥想当年的神往表情,让薛湘灵险些笑出来,好不容易忍住了,维持着饶有兴致的神情。不得不说,在话剧社的熏陶之下,她的演技越发精湛了。

  “由于天赋出众,繁霜被太虚宗前掌门收为入室弟子,她上头还有位师兄,是其师的亲传弟子。这师兄妹青梅竹马,日久天长,难免孕生爱慕之意,然而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繁霜转眼爱上了紫清派的秦齐景。这秦齐景对繁霜亦是慕名已久,一见倾心,两人很快喜结良缘。”

  顺着他的说法,薛湘灵轻而易举地便能猜到接下来的情节,“于是那位师兄不甘于所爱之人嫁为他人妇,心生嫉恨,为了夺回师妹,走上歪路,乃至走火入魔,屠灭满门?”

  故事情节都被听众猜完,毕海悻悻然说道:“大致便是如此了。”

  但薛湘灵一句话又让他重拾起来自得之意:“即使如此,这与秦齐景寻回亲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故事起得长了,他险些忘了这茬,“那师兄在屠灭满门弟子之前,曾以往昔情谊邀繁霜外出相见,借此绑走了繁霜母子。后来秦齐景率众追杀,虽抢回了繁霜,却让他带着那孩子逃走了,从此不知所终。”

  在这四下无人的雪山腹地中,他神神秘秘地低声道:“秦齐景妻儿被绑这事儿紫清派一开始便封锁了消息,毕竟说不准被戴绿帽了呢……”说完还嘿嘿一笑,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

  薛湘灵心头却是“咯噔”一下,若当年那师兄胁秦齐景之子而逃,那么那孩子岂不很可能是……他的师父让他以手刃亲父为己任,其中残酷简直叫人不寒而栗。念头一闪而逝,她强行定了定神,赞叹道:“想来在修士中前辈也是少有的长目飞耳之人。”

  听众捧场,说者也高兴,毕海兴头起来,继续发表感慨:“秦齐景天纵奇才,潘安之貌,自然桃花债也没少惹,婚前是万花丛中过,婚后虽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没少拈花惹草。繁霜就是太死心眼儿了,非嫁他不可,结果自讨苦吃。以她的才貌,与秦齐景做情人足矣,再招些入幕之宾,各玩各的,无牵无挂,岂不美哉。”

  这一番话说完,薛湘灵简直对他刮目相看,万没想到,这看起来老气横秋的中年修士想法竟如此前卫开放,简直堪比十里洋场上的时髦绅士。

  “师父,我曾见你书房里收藏着繁霜前辈的画像,”卢茂德说道,“倘若如此,想来你也有成为入幕之宾的机会。”

  毕海忍无可忍,给了自己太过耿直的徒弟一脚,让他在雪泥地里滚了一转儿,清醒清醒头脑,别老在外人面前揭师父的老底。

  打开了话匣子的毕海由此滔滔不绝,薛湘灵也总有回应,给足了他面子,在谈笑风生里,不知不觉镜池已至。

  湖水蔚蓝,浩淼无垠,横无际涯,仿若大海一般,却又比海少了层层叠叠的波涛,静谧得如同一轮明镜,湖光倒影着千山暮雪连绵不绝,仿佛像是在湖中也存在着另一个世界似的。

  各式各样的修士洞府远远近近地散落于湖畔,或凿山壁洞穴为居所,或于较为平坦处磊砖叠瓦,更有于悬崖绝壁之上凌空架起楼阁。

  看着薛湘灵如乡下人进城般四处打量,新奇不已的模样,毕海笑道:“小友初至镜池,倘无旧识投奔,不妨先在客栈暂居。”

  “还有客栈?”薛湘灵惊奇地问道。

  “镜池成为无主之地至今不过十数年,慕名而来的修士络绎不绝,不管日后要圈地建府,还是仅仅短宿暂住,总得有个落脚之处。有修士瞅准了这商机,在自己所据之地上建起客栈,接待往来。不仅客栈,这儿连坊市也是有的。”毕竟是一路谈笑风生过来的,毕海热心地领着她往客栈走去。

  客栈是一排吊脚楼样式的房屋,临湖而建,一半架在湖岸,一半悬在湖水面上,每栋小楼大体样式相仿,细节架构与花纹装饰却各有千秋,颇显意趣别致。

  毕海在其中面积最广的一方小院前停住脚步,扬声叫道:“老孟,我给你带客人来了!”

  不一会,小院门扉开,他口中的老孟款款而出,却是个练气六层的女修,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凤眼绛唇,容色妩媚,实在当不得“老”字。她起手豪爽拍了拍毕海的肩膀,说道:“多谢老友,房费分你一成提成。”

  徒然被老友揭穿分成之事的毕海大声咳嗽起来,试图掩饰住她的话音。

  老孟没理会他,目光落到薛湘灵身上,“哎,是个小姑娘啊,都说莫欺少年穷,就给你打个九折吧。”

  “多谢前辈,”薛湘灵假作没听见她所言提成之事,只问道:“请问房费如何算?”

  “一下品灵石可住三日,月租十,年租一百二十一。”老孟说道。

  薛湘灵无奈道:“如此说来,日租、月租与年租有什么区别……前辈不是说给我打九折么?”

  “所以月租九,年租一百零九。”老孟说道。

  “真是多谢前辈了。”薛湘灵简直好气又好笑。

  “不用谢,”老孟仿佛没听闻她异样的语气,径自说道,“我这客栈可是镜池位置最好的,绝对当得起这个价钱。”

  此话倒不假,镜池中蕴藏灵脉,为免纠纷,湖中不准建筑行船,于是临湖之畔便成为寸土寸金之地,但她修炼并不受外界灵气环境影响,大可另择居所。

  “在下囊中羞涩……”

  她婉拒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毕海截过了话头。

  “老孟门路之广,在这镜池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小友初来乍到,若能在此留居几日,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想来毕海还是不甘于那一成的提成溜走,但他所言不无道理,如今紫清派形势不明,也不知沈修篁如何谋划,她还是先按兵不动,探听消息,找机会联系上他再说。

  “那我先按日租,倘能住够一个月,希望前辈能宽泛些,能按月租结算。”她手头上的灵石都是尹元风的遗物,实在也不多。

  “行。”老孟并非锱铢必较之人,一口答应了。

  毕海见提成已是十拿九稳,拉着徒弟笑眯眯地同两人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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