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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杳杳桃源仙路邈 6


  沈修篁紧紧盯着那法阵,目中浮现惊艳之色,这法阵所呈现出的简洁与完美世间绝无仅有,其中蕴含的时空至理更令他霎时怦然心动。他抑下骤急的心跳,伸出手隔空将书信取入手中,细细读完后,又瞥了一眼那法阵,只觉得它越发地令人目眩神迷,他尽量平稳了声音,说道:“此为敝派祖师留与后人的信。”

  薛湘灵以为不过空欢喜一场,并未留意到他异样的神色,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而乍闻后言,却瞬间叫她竖起了耳朵。

  他直接先说了重点:“此阵名为浑行阵,启阵即可跨越时空。”

  薛湘灵猛地抬头侧目盯着他,由于太过震惊,反而无言以对,只等着他说下去。

  “我先前同你提起过,祖师的师父是一位渡劫修士,来自其他宇宙,偶然流落到此间世界。根据他的考据,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物质世界,且世界衍生之初,本无灵脉存在。上古时,有仙人如他那般偶然流落至此,不知出于何意,在中州种下几处灵脉。灵气虽为修士修炼之基础,但修为越高,对灵气的依赖程度反倒越低,只因修炼一道,其根本还在于元神。然而在物质世界里,物质为主,意识绝对无法脱离物质产生作用。因此,对此界修士而言,金丹期便意味着修炼之途的终结。”

  倘若没有见到这个引时空之理而成的法阵,乍然听闻此言,她必然不可置信而极其绝望。她盯着眼前的法阵,犹如沙漠旅人眼前忽现绿洲。

  “那位毕竟是渡劫修士,虽然受制于宇宙规律,元神之力无法发挥,但他历经数百年潜心研究,终究构造出这个浑行阵,他将要借助此阵回到原本的世界。”他停顿一下,才继续陈述道,“以上是那位渡劫修士留给祖师的信中所言。”

  “他失踪后,祖师追着他的行踪寻至此地,见到法阵与留信,当时祖师之心绪当如你我现下这般,但祖师也发现,启动法阵时,传送之人修为越高,浑行阵所需能量便越少。炼气修士的肉体凡胎无法承受时转世易,筑基修士勉可抵御,但须耗费一道中型灵脉之灵力,金丹期修士则只需一道小型灵脉。她深知任何修士都无法抵御此阵诱惑,一旦此阵公之于众,各路修士必定不择手段争夺灵脉,正如她自己毫不犹豫地将附近山川灵脉攫取殆尽一般。因此她修复了入口的禁制法阵,并将浑行阵藏于其师所赠历练幻境中,在楼阁外设下结界,仅为本宗弟子留下只言片语作为线索,能否得见此阵,端看后人机缘。”

  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结得金丹便道途断绝的世界,而这个法阵所通往的,却是一个至少有机会达到渡劫期的世界,没有修士能抵御这样的诱惑,他们也不例外。最初的心潮激荡过后,沈修篁察觉到身边之人不同寻常的沉默,他不动声色地觑着她,只见她的神色并非纯然的激动,而是奇怪的复杂难辨。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我在想……”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这个世界原本并无灵脉,本该是没有修士的,本该是属于普通人的世界,只因异界仙人强行种下灵脉,凡人体质变异,才产生了修士。修士与凡人力量之悬殊,犹如豺狼猛虎与羚鹿,以致于区区十数修士便可主宰万万凡人,决定九州兴衰。”她曾听尹元风说过,如他这般大限将至,道途无望的老修士,几乎无不欲入人间享受一番富贵,如此想来,道途无望之下,修为更高的修士有御宇内、履至尊之心同样是人之常情。

  物种入侵,他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指外来物种进入本地后,由于没有天敌而肆无忌惮地繁衍生存,以致危害本地生物的现象,正如梅里五大湖短短数年间遍布的斑马贻贝。梅里政府至今已出台四个法案预防控制外来物种入侵,并每年投入巨额资金治理。当然,由洋人的“黄祸论”看来,他们将亚裔亦视作外来物种入侵,《排中法案》由此而生。

  他瞥了一眼她的义正辞严,人类遏制外来物种入侵终究不过是为维护己身利益,因此凡人驱逐修士理由再充分不过。仁义道德归根结底给予的都是同族,而非我族类,却是其心必异。但薛湘灵呢?即便她已接受了修士的身份,恐怕尚且不能将自己与世间修士归为同类。

  “然而凡人何辜?凡人寿数不过数十年,而筑基修士寿命长达三百,极易固步自封,无视人间疾苦,仅凭一己之意维护或颠覆统治,甚至倒行逆施,历史上这等荒谬之事可不在少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王败寇本该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而非修士的一己私欲。”

  然而倘若中州没有修士,国民会过得更好么?只怕也不见得。不说自古以来,便说近代抵御外寇入侵一事,倘若没有修士以神鬼莫测的术法暗杀将领、捣毁武器装备,中州恐怕早已沦陷大片国土,对外寇俯首称臣。

  可是这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她转念又想,梅里、西欧诸国,甚至东瀛,凭什么无人敢犯,甚至还能大张旗鼓地侵掠别国?他们不如中州有修士庇护,如今国力却远胜中州。

  纵观古今,横览世界,变法革新者、格物致知者不仅为人,且皆为凡人。反倒是修士,在这个世界庸庸碌碌,上不问天道,下不为民生,只知争权夺利、蝇营狗苟、蛊惑人心。

  外争主权、内立民权、发展科技、改善民生,只能靠自强自立,而非取决于他人的一念之间。多少帝王将相不问苍生问鬼神,多少仁人志士因此而被埋没。时至如今,各门派所扶植的军阀依旧对社稷民生不闻不问,一味求神拜佛,供奉仙师。历朝历代都将荣辱兴衰寄托在仙师身上,岂非愚昧至极?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一类的人们,就是现在也何尝少呢?他们有确信,不自欺;他们在前仆后继的战斗,不过一面总在被摧残,被抹杀,消灭于黑暗中,不能为大家所知道罢了。”这是她曾看过的一篇杂文中所言,可谓字字珠玑,真知灼见。

  他对她所言不置可否,亦未表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不知为何她却能心领神会到他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心中并非没有意识到他所想的这一点——她一贯知觉敏感,不管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于是她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道貌岸然,夸夸其谈?”

  “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满脑子社稷民生,忧国忧民,有些奇怪罢了。”盟会成员的家眷小小年纪就要精打细算帮父兄做事,梅里中小学里的洋人女孩大多喜好舞会和化妆打扮,马萨理工里稀有的女同学往往比男同学更专注于学业。不过他到底没有普查调研过,臆断薛湘灵的反常并不是科学的态度。他抱歉道:“这话说得冒犯,是我见识短浅。”

  她倒并不在意,只是说道:“我自幼受的就是这样的言传身教啊,我的老师们传播知识,提高国民素质;外祖母反抗压迫,为工人阶级争取人权自由与平等;大学的同窗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教授们著书立说,为民请命。他们养育我、教导我,我方得以生而为人。虽则我终究要走上另一条路,但还是希望能为彼此共同的信念和理想做一些什么。”

  他难道真的对中州毫无归属感,对中州的国计民生毫无触动吗?若是,他又何必杀死魏建章,接纳薛城外的流民,扶植革命党人倪季同、杨明进入魏系核心。他问道:“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将此阵公之于众,如何?”她说道,“各修士必将不遗余力攫取灵脉,以启动法阵,而灵脉一旦耗尽,其余修士便再也无法晋阶,这个世界也将再无修士诞生。”

  纵然他已隐隐约约猜到她的意图,也不由敛眉,说道:“说得轻巧,且不说为夺取灵脉,修士间的争斗会如何激烈残酷,只说灵脉殆尽后,被留在这个世界的修士难道不会变本加厉地祸害人间?”

  “再者,就如今的境况而言,若修士不再,中州危矣,这些我都明白,自知此事不可一蹴而就。”她耸了耸肩,说道,“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筑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倘若无法筑基,连老师的生命都无法挽救,何谈天下苍生,遂问道:“你可有筑基的把握?”

  “我没有不筑基的可能,”他语气平平,所言却显露出傲慢之意,笑了笑,又说道:“不筑基,如何报宗门之仇?如何废基重修?”

  除了从尹元风口中得到的相对片面的信息之外,她的修炼常识基本上完全来自于沈修篁,筑基之艰难她并非不知,否则筑基修士何以百中无一,但她也未曾视作难如登天之事,她自幼便能从众人里脱颖而出,而与寻常修士相比,她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还能以十六稚龄修炼至炼气九层,她不相信也不允许自己被筑基这一道障碍绊住。

  “我打算留在此处筑基,你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径自走下楼。

  她亦未曾犹豫,说道:“我也是。”

  两人并未再一起行动,而各行其是。沈修篁一头扎入妖兽堆中,日夜不停地与妖兽斗法,压根不论伤残,以致于薛湘灵每回偶然碰见他都要被他身上越发浓重的锋锐戾气慑上一慑,与先前清隽明澈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沈修篁自认为不是一个合格的剑修,他可以磨练出世无其二的剑术,也可以修炼出势不可挡的剑气,甚至可以摸索出精妙通玄的剑意,但他想他永远也无法成就纯澈通明的剑心,他纵然手里执剑,心中也根本没有剑,心中无剑,他的元神便无法似剑一般锋锐无匹,如此欠缺只能通过不可胜数的战斗来弥补。更何况,剑修每一次境界的提升本就应在战场之上,对手或许别人,也或许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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