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杳杳桃源仙路邈 1

　　新政二十一年九月，三省督军魏放长子魏建章独自驱车外出途中被炸身亡，收到消息的魏放惊怒不已，一脚将身边小妾踹下床榻，然而一切证据都已湮没在爆炸中，凶手自然也无从寻起。于是魏放将魏建章之死归咎于秦系，任命倪季同为总司令，杨明为总参谋，率领魏系第一军、第二军进攻秦系据地豫州。此二人是魏建章生前最为看重的将领，率领的是魏建章曾任司令的第一军，魏放此举显然是为告慰魏建章在天之灵。如今秦系受天下唾弃，稍损锋锐，与秦系据地接壤的周系、宋系不甘人后，纷纷趁火打劫。

　　战火狼烟四起，由魏放的丧子之痛而燃，魏系方面颇有不死不休之意，薛湘灵可以想见，九州之间如何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然而她亦深知，魏建章之死仅仅是一条□□，给了魏放一个理直气壮的开战理由，如今魏系风头正劲，魏放扬眉吐气，侵掠秦系之意绝非一朝一夕。而且，只要军阀割据，中州仍然四分五裂，战乱必然不可避免，同样，若想一绝军阀，也只能依靠战争实现。

　　同月，薛湘灵以到东瀛留学为由从平京大学退学，婉谢了肖季寒的送行，从此在平京销声匿迹。

　　平京火车站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在这天子脚下国都所在，一等车厢候车室里的人也比别处火车站多得多，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们个个风度翩翩、侃侃而谈，硬是将这候车室衬得仿佛豪门宴会。

　　一片言笑晏晏之间，也并非没有喜静之人，譬如独自落座于角落的身着蓝白色洋装的少女，即便在室内，也未曾将遮住头脸的欧式纱帽摘下，垂眉低目之间，旁人只能隐隐约约窥见一张白皙的面容。

　　作为已然“留学东瀛”的人，此时出现在火车站未免奇怪，为了避免被熟人认出，薛湘灵不得不穿上了往常甚少穿着的洋装，戴了纱帽，稍作掩饰。她运气不错，这候车室里放眼望去，虽有一面之缘之人，却并无熟识。

　　平京没有直达滇南的列车，须经潭城中转换车方可至昆弥。平京作为这趟列车的始发站，启程时并无晚点之忧，此时距离开车只剩下十分钟，乘客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前往站台，薛湘灵微微蹙眉，心里不免嘀咕，那家伙怎么还没到，但却不打算等他，站起身随着人流向站台走去。

　　她与沈修篁约定这一日一起乘坐火车南下滇南，寻访秘境，但自六月底一别，两个多月以来各自分头处理俗事，未再见过面，除了从报纸上看来的有关“魏建章”的死讯之外，她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此时即便有心联系，也无从找起，倒不如依约先行前往潭城，说不定他已经先行一步了呢。

　　一等车厢里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她在最空的车厢里捡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便听闻火车一声鸣笛，车厢“哐哐”而动。车开了，她偏头向车窗外望去，只见站台与其上送行的亲朋飞快向后掠去，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他们挥舞着的手臂。每回北上南下，原也是有人送她的，然而这时她只能望着旁人的亲友感慨。

　　站台很快被田野所代替，她从窗外收回视线，落至身侧，不由一惊，不知何时，她身边已有人落座，是个身着中山装，头戴平顶帽的少年，看上去约莫十□□的模样，一身装扮与她往日的同窗无异，像是个普通的学生。

　　“沈修篁？”她试探地问道。

　　“是我。”少年转过头来朝她笑了笑，他的额发被帽檐压得垂落到眉眼上，与眉毛、眼睫连成一片的乌黑纤长，隽秀得甚至可以说是漂亮。

　　她歪头打量了他两眼，又问道：“这是你真实相貌吗？”

　　“是。”他说道。

　　“我还以为你至少二十五六了，”她说道，“没想到这么小。”

　　“好歹比你虚长几岁，妹妹仔。”

　　他扯了一句粤语，态度略显轻佻，引得她瞪了他一眼。

　　“说正事，”他收起调笑之态肃容起来，“你没有修习功法，筑基怕是不易。而我是剑修，剑修的功法你得重头练起，哪怕你再有天赋，修至筑基至少也须五六年。”

　　“所以该当如何？”虽是这么问，她却没有多少担忧之意，他既然此时才提及此事，必是已有解决之法。

　　他又露出那种戏谑的神情，说道：“我修炼多年，总有一些领悟，但须得拜我为师才能传授与你。”

　　“就算我敢拜师，你敢收吗？”她并不恼怒，反是带着好整以暇的笑意瞧他。

　　身为太虚宗弟子，便要承担起宗门的责任，灭门之仇太过沉重，他不愿连累任何人。她未必知道他的想法，只知道成为同门，才是促使两人亲密无间合作的最好办法，他却没有这么做，必定是有理由的，此话便也带了一些试探的意味。

　　调戏不成反被试探，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修炼是为提升修为，你可知，所谓‘修为’何解？只有明白什么是‘修为’，才能知道如何修炼。”

　　修为本是一个再基础不过的名词，然而他如此一问，却令她脑中一时繁杂，难以回答，想了半晌，才犹豫地说道：“是灵力与元神，以及此二者之间的关联。”

　　他赞许似的笑了笑，说道：“金丹之前确实如此，也只能如此。”他又继续问道：“何谓灵力，何谓元神，此二者之间的关联又何解呢？”

　　对她来说，这些问题简直比课本上最难的习题还难，从前所学至少已成体系，有前人学说可参考，而这些问题却只能凭自己的经验与思考。

　　或许是她思考的时间太长，他并未等待她的回答，而是直接说道：“我认为，灵力是一种能量，产生于灵气的运动，可以储存于修士的躯体中。修士的躯体之所以能容纳灵力，是由于构成其躯体的细胞受灵气影响，发生了变异，变异之后的细胞便称为灵根。元神即是意识，凡人的意识可以控制自己的躯体，再由躯体作用物体。修士的意识除此之外，还可以感知到灵气存在，并通过控制灵根将灵气吸收入自身体内，驱使灵气运动产生灵力，储存于体内，又可由自身反向释放灵力，重新转化合成灵气，或是将灵力直接赋予物质，控制其运动或变化。”

　　“那灵气是为何物？难道也是粒子吗？”她问道。

　　他罕见地迟疑了一下，说道：“对于灵气我尚且难以定论，只知两点，其一，灵气所能释放出的能量有限，一旦能量释放完全，灵气便不复存在，或者确切地说，它的结构发生改变或是解体，但具体的变化过程及最终产物以我的修为尚无法测量；其二，灵气容易与自然元素相结合，并在结合后表现出粒子的特征。”

　　他略停一瞬，再说道：“附带一提，最初改造人体的灵气与何种性质的元素相结合，其灵根便也会表现出该元素的性质，且更容易吸收与控制性质相近的灵气。你也知道，自然元素其实只分为金属元素与非金属元素，但古来盛行五行学说，因此修真界贯来将灵气分为五行。”

　　“那么灵根资质如何判断？”既然说道此处，她便顺着问道，“我听说灵根五行数越少越好？”

　　“我认为判断标准有两个，一是变异细胞的数量，二是变异细胞的聚集程度。变异细胞的数量越多，越集中，便越容易控制灵气。”他说道，“但依照灵根的五行数目多寡区分资质优劣的方法也并非没有道理，因为通常情况下，不同性质的灵气对不同器官的细胞影响程度不同。对此我并未研究详尽，只能借助古人的说法举例，譬如心脏更易受火灵气的影响，肝更易受木灵气的影响。在数量固定的情况下，灵根性质越单一，往往代表着其聚集程度越高。”

　　她沉思之后，言归正传地说道：“也就是说，灵气与灵力受元神控制，那么提升修为的关键在于元神？”

　　“我认为是，元神即是意识，其由知识、意志、感悟、思维等构成。”他说道：“以剑修的功法为例，其提升修为的关键有三，一是强身健体，二是磨砺意志，三是悟道。以此推论，我认为法修前期提升修为关键在于认识和利用规律。法者，宇宙之规律也，以规律为道者，谓之法修。”

　　“具体说来，灵根的运动方式影响引入体内灵气的多寡与质量，灵气在体内的运动方式影响其释放灵力的程度，而体内灵力的运行方式影响对躯体、经脉、丹田的淬炼程度；从体内输出灵力同样如此，运转与输出灵力的方法决定是否能够重新转化合成灵气及其质量、类型，如何利用灵气结合自然元素才能达到理想效果。此二者，前者即功法，后者为法术。每个人资质不一样，适用的功法与法术也不同，所以同一种功法只适用于与功法创造者情况相近的修士。”

　　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实事求是地说道：“我从未参悟过法修功法，所言不过是推测，不一定全然准确，只希望对你修炼有所启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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