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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京师天下聚 十三


  “薛小姐。”

  她悚然一惊,一个激灵回身看去,只见魏建章正蹲在她身后的一簇枝桠上,而她却毫无所觉,倘若他心怀不轨,她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

  魏建章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无奈,仿佛对她的拜访早有预料,他说道:“魏公馆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回你们学校宿舍如何?”

  入住宿舍的学生本就不多,再加上假期已至,如今留在宿舍的学生确实寥寥无几,于是薛湘灵点了点头。

  虽说宿舍只有她一个人住,但床、桌、椅、柜都是八人份的,将本该偌大的空间堵得严严实实,十分拥挤,在这处招待客人可谓十分失礼。

  于是她只能说道:“你随便坐。”

  他便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也是修士?”她在自己的床边坐下,连续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修士?”

  他点点头。

  她想问他为何一直隐瞒,但他对她没有恶意,却也未必抱有善意,并没有引她入道的义务,只能换个问题,“昨天夜里我昏迷之后,是你给我疗伤的?”

  他难得地完整地叙述了事情始末:“昨天傍晚我如往常一般到你们宿舍楼前,却没见到你,又见你住的寝室并未亮灯,便替你卜了一卦,”他稍稍皱了皱眉,“复卦,上六,迷复,凶,有灾眚。再卜,变为六五,敦复,无悔,于是我费了一番周折寻你。找到你的时候,你受伤不轻,我便将倒在你旁边那个修士身上的疗伤丹药全部喂了你,而后处理了他的尸首,将你送回宿舍。”

  他笑了笑,又说道:“那老头儿身家还不少,乾坤囊我放在还你的期刊上边了,你见着了么?”

  她疑惑地拉开书桌抽屉,从里边拿出一个锦囊,问道:“乾坤囊?是这个么?”

  “对,他的灵石、丹药、符箓都在里边。”他说道。

  她试着将神识与手指一起探进这巴掌大的锦囊里,果然感觉到其内盈亮润泽的矿石、大大小小的瓷瓶、画了奇怪符号的黄纸。她首先将那些瓷瓶摸了出来,问道:“你知道有什么丹药能治疗结核病么?我只要那种,其他的都给你。”

  “筑基期以下的丹药无法治愈凡人的疑难杂症,而筑基期以上的炼丹师除非应人所求,否则通常不会去炼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丹药,”他先是浇了一盆冷水,才慢悠悠地说道,“其实筑基修士便可控制灵力灭杀病菌,同时施以治疗术法,便能治愈病变器官。”

  她眼里有被点燃的一簇希望之火在跳跃,急切地问道:“筑基?要如何才能筑基?”

  “你如今已是炼气九层,只差一步,便能筑基。但是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只能止步于炼气大圆满。”他这样先抑后扬,先扬后抑的说话方式简直让她想揍人。

  “那你筑基了么?”她问道。

  “没有,”他坦然说道,“我的修为只比你稍高一些,炼气大圆满。”

  向未曾筑基的人寻求筑基的方法,如同缘木求鱼,她略是泄气,声音也低落不少,向他问了尹元风提及过的修真界常识,他所言与尹元风并无差异,只是尹元风向她隐瞒了一些事,并未提及,譬如符箓,这便是尹元风修为不及她却能将她重伤的原因。

  她不知功法,只会引气入体,储存于丹田,运转于经脉;不懂术法,只知凝聚灵力,化为灵气攻击与防御,倘若不是极高的天资与识海青莲浓郁的灵气,仅凭如此粗简的方法是决计无法顺利修炼的。但即使她修为比尹元风高出不少,终究也没有筑基,无法以这般笨拙粗放的攻防方式斗过千变万化的术法。实际上,若非她一开始出其不意地袭击了尹元风,又立即废了他的丹田,根本无法如此轻易便让他束手就擒。

  “听闻这世上但凡筑基修士,无不是各大门派长老,炼气后期者,无不是内门弟子,”她试探地问道,“不知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他欲言又止,目色复杂,深浅难辨,似是犹豫了一番,才开口道:“如今修真界中,紫清派独占鳌头,其掌门明光筑基六层,是为当今修为最高者,其长年闭关,门派事务大多交付他的真传弟子秦齐景。”

  他这番话答非所问,所言及却是尹元风未曾提及的局势,倒让她更为专注凝神。她闻言不禁一怔,脱口问道:“这秦齐景难道便是秦家那位仙师?”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他略带意外地瞧了她一眼,“所以紫清派便成为了秦系的靠山,而支持魏系的是长青派,李系、宋系、周系背后的分别为□□府、德灵门、玄珠门。”

  “所以你是长青派弟子?”

  他却依旧不置可否,只说道:“这五个门派处于当今修真界的金字塔顶端,每一个门派都有不下十名筑基修士。”

  “你的意思是倘若我加入这五个门派之一,便有机会筑基?”她皱了皱眉,问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门派会叛变革命,扶植军阀?”她犹然不解地喃喃道:“所谓仙人,不该是隐逸山林,不问世事,一心求道,或是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的吗?”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忍俊不禁,“这世间的修士上万之众,筑基者还不到百分之一,而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筑基中期,哪里能称得上是仙人?既是人,便免不了恋栈权势,尤其这些修士自诩法力高强,远胜凡人,岂甘于屈居人下?当年他们襄助议会,取得革命胜利后,便欲垂帘听政,视议会如傀儡。当时革命党的中流砥柱俱是身怀民主自由信仰之人,怎么可能如历朝历代封建君主那般妥协,遂与修士决裂,以致如今之局面。”

  外祖母、梁晗云相继亡于秦系□□之下,她与秦系仇怨深重,对作为秦系靠山的紫清派亦无好感,但这并不代表她待见其他门派,不顾大局,扶植军阀,分裂疆土,连年征战,勾结外商,鱼肉百姓,都是一路货色。倘若她成为这些门派的弟子,会不会被迫襄助他们所扶持的军阀,违背自己的本意?

  她先将这些忧虑抛诸一旁,抬起眼问他道:“你既然是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又是魏放长子,为何在魏系中举步维艰、处处掣肘?”她调侃道,“连借阅期刊都要偷偷摸摸的。”

  情知自己在她面前露的破绽不少,之前不过是恃于她的一无所知罢了,他稍稍抿了抿嘴角,心中难得地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良久没有得到他的答复,她也不介意,她心中并非不怀疑、不好奇,只是他既然不愿意坦白,她不会也没有能力逼迫。对待她,他可谓已是仁至义尽。

  “多谢你相助,”估摸着两人谈话已至尾声,薛湘灵说道,“这乾坤囊里的东西,若你有意,尽可取走。”

  在修真界,她除却一身修为,可是身无分文,却如此大方,倒让他好笑又叹服,终是下定决心,其实,在送她回寝室留下期刊表明身份那一刻,他便已下了决定不是吗?

  他忽而问道:“你是否打算拜入五大门派?”

  她长叹一声,无奈说道:“我的恩师罹患绝症,我唯有筑基,方有救治她的希望。然而为求筑基而沦为门派走狗,助纣为虐,我亦无颜面对逝去的亲朋、在世的师友。”以及自幼受之熏陶,早已根植于心的德先生和赛先生。

  眼见她已明白自身已被现实逼得置于左右为难之地,他的才抛出一根救命稻草,说道:“我掌握了一个秘境入口,其中或许有筑基之机缘,倘若你愿意与我合作,我会带你前往。”

  被人牵着鼻子走,薛湘灵自是异常排斥这种感觉,若是只牵涉己身安危,她大可放纵一时意气冷然拒绝,但赵时秋危在旦夕,她不得不忍声吞气,但也没什么好声气道:“你想做什么?”

  “取秦齐景之命,”他仿佛不确定地说道,“或让他生不如死?”

  薛湘灵闻言一愣,问道:“你与秦齐景有仇?”

  他点点头,说道:“不死不休之仇。”

  她闻之愕然,但端详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并未流露出何等刻骨的恨意,与他所说的内容反差得奇怪,眉间蹙了蹙,说道:“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言行举止跟你的身份完全不相符,你既然想与我合作,就得拿出诚意来。”她的身世背景对他仿若透明,而自己却对他近乎一无所知,掌握信息不对等的双方怎么可能相互信任,通力合作。

  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因此从他下定决心将她拖入浑水开始,便打算对她坦诚部分隐秘。

  “事实上,我不是魏建章,”他说道,“我名为沈修篁,是太虚宗弟子。二十多年前,秦齐景的躯体顺利筑基,却没有渡过心魔劫,因私人恩怨杀尽太虚宗满门弟子,唯独当时的太虚宗掌门,也就是我的师父侥幸逃脱。而后秦齐景却向修真界放话称是我师父走火入魔,弑尽同门,悬赏号召天下修士取师父性命。师父经脉被断,已无法继续修炼,只能混迹凡人之间,甚至移民梅里联邦,以逃脱追杀,将我抚养长大,以期有朝一日向秦齐景追讨灭门血仇。”

  寥寥数语,却满含跌宕起伏、血海深仇,薛湘灵怔然,问道:“那你为何会成为魏建章?”

  “我大学毕业,师父便督促我回国,但彼时师父被人构陷为一起连环奸杀案的凶手。然而,即便后来师父摆脱了罪名,警方继续对嫌疑最大的魏建章进行调查,几乎可以认定他是凶手,然而最后却以犯罪嫌疑人与死者皆是中州人为由,将他遣送回国,案件移交中州审理。实则不过是因为死者皆是□□、洗碗工、荷官这般处于社会底层的亚裔,而魏建章却家世显赫,梅里方面不愿破坏和魏系的‘友好关系’罢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于是我索性直接杀了魏建章,又念及军阀与修真门派联系紧密,可以借助魏建章的身份获取门派内部情报,便扮作他的模样回国。”

  太虚宗流传下一隐匿法宝,外形为玉佩模样,其主幻化的身形容貌、压制的修为境界可瞒过金丹期以下修士的探查。当年沈鹤便是借助这法宝才得以逃脱追杀,沈修篁化身为魏建章时,同样是凭借它瞒过长青门修士的法眼。

  她恍然,怪不得他明里暗里判若两人,在她面前的表现与外界风评反差极大,而真正的魏建章恐怕真是暴戾恣睢、残虐好色之人,她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声:“杀得好!”

  这让他原本端着严肃的神情忍俊不禁,她却再也无法直视这张□□杀人犯的脸皮,又说道:“难为你顶着这张脸过了这么久。”

  他稍显苦恼地说道:“我又看不见自己的模样,这倒没什么,就是魏建章的十几房小妾让我有些疲于应付……”

  这个“疲于应付”令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在她诡异的目光下,他这才意识到用词暧昧,无奈解释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们……”意识到对方是个女孩儿,他把后半句“保全清白之身”吞了下去。

  她笑嘻嘻地说道:“我懂的。”

  他咳了一声,说道:“我坦言告之,那秘境我也只是浅尝辄止,未曾涉足深处,其中危险程度,是否真有筑基之机缘,我无法肯定。”

  “你可就虚伪吧,”薛湘灵撇了撇嘴,叱道,“说得我还有别的选择似的。”

  “据实以告是为诚意,”他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有,我先前所言门派之事,倘若你不相信,尽可调查。这些事儿普通人或许不得而知,但在修士与掌权者中,却是人尽皆知。”

  “我相信你,得了吧?”她说道,“且不管如何终结军阀祸国殃民之乱政,我必先覆灭秦系以慰亲友在天之灵。而秦齐景一日不倒,秦系便猖獗一日,既然目的相同,合作又何妨,我大人有大量,便不同你计较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的雅量了,”他好气又好笑,说道,“待探寻秘境之后,倘若依旧不能筑基,我们便以秘境换取紫清派入门资格与筑基丹,若能筑基自是最好,无需筑基丹,拜入紫清派的底气也更足一些。”

  “入门紫清派?”她诧异道,没想到他竟如此计划。

  他说道:“紫清派筑基修士近二十人,还有天下修为最高之人作为掌门,世间门派俱不敢掠其锋芒,不说作为散修,即便能够统领其他门派与之为敌,胜算恐怕也不大。”

  “而且首先要对付的暂时还不是紫清派,只是秦齐景,”闻弦歌而知雅意,她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进入紫清派后不管是暗杀还是暗算,都比门外之人方便得多。”

  他点头,知道她不笨,从她现身在他面前开始,他观察她一年,既知这世上没有比她更适合的盟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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