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拾柒、从前 二 修
清晨鸟声如洗,洗漱完我便在镜前坐下来,呡一口茶,看着站在身后的小侍婢慢慢替我梳头发。
“小姐,三公子说是要进来。”门口小侍婢往里面轻轻问一句。
我还没来得及回一声,却听见撩帘子的声响,隔着纱帐就看见一抹月牙白的影子进到屋里来。
他扬一扬手,房中十几个小侍婢全都低着头退出去。
我从镜子里看他,揶揄道,“公子当真是无耻的很。”
他上前来,从一旁拿了梳子继续替我打理头发,“我是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早些叫醒你。”
那人的手指节修长分明,在发丝上滑动几下,便绾出个像模像样的发髻。
“什么时候还学会这个了?”我呡一口茶水,看着镜子里那个人。
那人笑一下,又从袖口变戏法一样取出一枝花来簪到我发间,“不但学会那个,还学会这个了。”
……我气结,愤愤道,“你又折我花儿。”
他拉我往外走,笑得风轻云淡,“改日还你便是。”
后院有不小的一片竹林,雨后竹香最是清雅,便斫竹建了个亭子。下雨时那人便陪我在亭里,煮一壶茶,或下棋或作画,再加上竹香清幽,倒也风雅。
七拐八拐还是被带到了这亭子里。
亭子四面吊了纱帐,里面东西看不清楚,只在风掀起素纱偶然时瞥见里头书案上一把折扇铺陈。
看来还是逃不了描扇子。
我掀开素纱踱步进去,书案上扇子的质地极好,二十四白玉骨,净白的素绢。
干干净净。
才俯下身去,手指刚刚触到扇面,便觉得淡淡香气扑面而来。
很熟悉的,那人的味道。
坐在案前,颊边微烫,我悄悄运气稳住心神,才提笔,手却被他握住。
那人将我拉起来,带进怀里去。
我看着他一张美得不大真切的脸,忽然想起来四个字。
倾尽天下。
因为倾国倾城很显然并不足以说明这张脸的……殃国祸民。
“还没煮茶。”他离我很近,气息抚过耳边。
心里有种不□□分的情绪明晰起来。
我挑一挑眉,身子不动声色离他远些,方才开口道,“我以为是你万事俱备,才敢这么早去招惹我。”
他又靠近一步,双手环上我的腰。
我在他怀里试探着动一下,发现那人臂上的力道又重几分,确定不大可能逃出去之后,我低下头,沉默了。
他忽然悄声笑起来,低头将唇贴在我的耳尖,“因为,一个人煮茶很无味。”指尖从面前茶具上拂过,“但却又不想煮给旁人看。”
那套茶具,白玉雕花,薄的几乎要透明。
他将我揽在怀里,竟单手煮起茶来。
茶具繁复,清风湿润,茶烟微扬。
一直磨蹭到下午时分才开始动笔。
他执着我的手在扇面上描画,寥寥数笔,一片墨竹,苍黑色,不带半点虚晃。
力透纸背的遒劲笔锋。
只画完竹,他便忽然松了手。
我执笔看着扇面上的大片空白,又转头看他,“就这样?”
那人认认真真看着我,“然儿,我喜欢你。”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我手一抖,笔便滑落下去。
带我慌忙将笔拿开,却看见白净的绢面已被墨洇湿一片。
墨迹不大,但却刚好落在竹边,甚是扎眼。
一时间我手足无措。
“你啊……”他说着,低头又执了笔,唇边带着笑意。
等他拿开手,不见墨迹,唯见竹影萧疏。
改的好。我在心里叹一声,却见他低头调着颜色,又在扇面上画了一只蝶。
只是蝴蝶离竹太远,看着是风雅,却有违常理。
看他不再动笔,我盯着那只蝶看了许久,觉得它像是是再找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概是它身后太过萧疏。
“是不是少了点什么?”我不解盯着拿扇子。
“你倒是会猜,”他笑一下,“自然是少了另一只。”
他不知哪里来的另一把扇子,在我面前哗地展开。
一模一样的二十四骨白玉,一模一样的白净素绢。
扇面上淡月繁花,一只蝴蝶翩跹于花影间。
那人将两把扇子在案上并起来。
月下花前竹影幽深处,一蓝一紫两只蝶,淡雅的颜色。
明明各在天一涯,如今这两把扇子一拼,却已然有了寤寐相思,不分不离的意思。
道不出的缠绵缱绻。
“然儿。”他抬头着看我。
脸上发烧,我抬头,目光却躲闪着想要尽可能避开他。
我知道这画的意思,是凡人的一句诗。
慊慊只为汝。
“人说蝴蝶要是成双成对,如果有一只离开,另一只就会相思成疾。”他顿一顿,用一种使人心慌的眼神长久看着我。
“所以,别离开。”
那人用琥珀色的眸子锁住我,慢慢俯下身,“然儿,我喜欢你。”
扣在我腰际的手又紧几分,唇便被软软封住。
明星稀,月挂中天。
他拉着我往林外走,七拐八拐,他的步子渐渐慢下来,后来干脆不走了,盯着我看一会,将我拉进怀里去,靠在竹子上仰头看天。
我仰头看他。
我觉得他在自家府上迷路的可能性极小。
“然儿,”他忽然低头瞧我。
吓得我一颤。
那人笑着将我往怀里揽揽,“回去我会去跟爹娘说。”
还没等我反应,那人便在我额头上吻一下,“明早我去找你。”
“跟爹娘说什么?”我惊异看着他将一把扇子放进我手里。
“说,把你许给我。”
他俯身极轻地在我唇上贴一下,转身几下没了身影。
我想一想,靠着竹子数了十下。
果真听见他和薰极为客套的寒暄。
……难怪。
等我慢慢踱出竹林,便看见薰站在那里。
“二哥。”我把扇子收进袖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语重心长的教诲。
“早些睡。”薰只淡淡撂下三个字,便往前堂去。
我觉得这很诡异。
床帐里我又将那扇子拿出来看了看,繁花淡月。
其实青丘兄妹通婚从来都是常事。
尤其是奕狐。
为了血脉的纯正,奕狐通婚从来只限于同族。这样一来,与自家兄长通婚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一来保证血脉,二来方便易行,连培养感情的时间都省了。
凡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二日,直到日近当午我才见到那人的影子。
“不是说早上来找我?”我不太情愿的被他拉进怀里去。
“我去找了爹和娘,”他笑着将下巴枕到我的肩窝,似乎心情很好,“下月大婚。”
他在我眼角吻一吻,动作轻柔。“娘子。”
心头一颤,忽然生出一种没由来的暖意。
我活了一万年,这之中,有一千年是小孩子心性,什么也不懂得。只知道跟在爹娘和这三个哥哥身后。
然后我花了几千年的时间来弄清楚这世间无数复杂的情感和复杂的法术。
这之后剩下的时间,接近五千年,相当于我一半的生命。
这样长的时间,我一直在喜欢这个人。
今天,他唤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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