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十七章第二节

　　窝头很香，纯粹的玉米面，冒着热气下面还有一个手指般粗的眼，二龙吃了一口，有些甜而且很粗糙……第一天进来时，自己根本就吃不下去，但是现在已经完全的适应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阴间，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适应不了的呢？如果，一个人鬼都能做，还有什么是自己做不了的呢？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的走到了二板的面前，伸着一只手低声说道：“大哥，我刚才少了一个窝头。”

　　二板没有抬头，口气里带着几分阴冷，不耐烦的说道：“你不是吃了一个窝头了吗？那么大岁数吃那么多对身体不好，滚蛋吧！”

　　二龙看了一眼二板面前的红色塑料盆，那里面还装着五六个窝头。

　　“大哥，可是……可是……我真的饿啊！”老人半蹲在二板的面前，一脸憔悴的面容，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低声说道：“你就可怜可怜我一下吧？我已经饿了快一个月了啊！”

　　二板放下了手中的塑料碗，小心翼翼的把碗推到了一旁，脸上突然展现出冷漠的笑意，对着那白发苍苍的老人招了招手，说道：“来，老家伙，你丫过来一点，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来，要窝头是吧？自己来拿啊？！”

　　老人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如果上前的下场会是什么，急忙向后退缩着，满脸陪着笑双手在面前快速的摇摆着，说道：“算了，算了，我……不吃了！”

　　“你大爷的，给你一个窝头还不知足是吧？给你脸不要脸……”二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那老人的后背狠狠的踹了一脚，老人趴在了水泥地面上急忙护住了自己的头。二板指着老人的后背厉声骂道：“老家伙你这种人活着都多余，饿不死就凑合的活着死了这世界就干净了！”

　　“算了！”学习号发声了，他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艰难的啃着热气腾腾的窝头。

　　二龙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径直走到了那老人的身边，弯身将老人扶了起来，从自己的碗中拿了一个窝头递到了老人的手中。那老人将窝头双手捧在了手里却迟迟不敢下嘴，而是转过头无助的望着远处的学习号。二龙没有回头，只是蹲在了老人的身边，轻声的说道：“吃吧，这是我的，没人敢废话！”

　　“你丫是不是要强出头啊？！”二板指着二龙的身影，厉声喊道：“别以为自己能打就坏号子里的规矩！真要是大家一起上，就不信你丫有三头六臂！”

　　“就是想出头怎么着吧？！你家是不是没有老人呢？装什么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二龙站起身看着对面的二板，他的双眼里充满着万分的不屑，口气强硬的回答道：“再说了，我给我那一份碍着你丫哪疼了？人多怎么了，动我一下试试，三头六臂我没有，收拾你们这帮蟊贼我还是有把握的！”

　　那几个刚刚受到二板恩惠的年轻人也腾的一下都站了起来，二板似乎一下子有了千倍万倍的底气一般，指着二龙身后正在狂吃窝头老人的背影，说道：“你知道他犯的什么事你就替他出头？！花事儿！那老家伙可是□□犯，为这种人弄个鼻青脸肿值得吗？”

　　“花事儿怎么了？他是□□你妈了还是□□你妹了？用你在这里嫉恶如仇？他犯法也是犯了国家的法，犯你家法了？！政府都发他两个窝头你凭什么克扣一个？”二龙感觉到那几个年轻人已经呈扇面的方式向自己缓缓地包抄过来了，他一转身从墙边抄了一把牙刷，用尾部的尖头指着周围那几个人，厉声喝道:“劝你们别跟我来劲啊！就算打不过谁过来我绝对挖出谁的眼珠子，不信就试试！”

　　二板愣住了，那几个年轻人也停在了原地，愣愣的注视着二龙不敢轻举妄动。二龙的战斗力四天前大家已经见识过了，三个人居然没有打倒他，而且所有人都坚信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一个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的角儿，又有谁愿意靠上前来试一试他的锋芒呢？

　　“算了！”学习号再次发声了，他放下了手里的窝头，冲着二龙微笑着招了招手，指着身边二板的位置，说道：“来，年轻人，坐到这里来吧！”

　　二板一脸的惊异表情，结结巴巴的问道：“算了？就……就……就这样……算了？”

　　“我不是要坐那个位置，只是看不惯你们这样欺负人！”二龙将一只手插到了衣服兜里，对着学习号摇了摇头说道：“你也是老人，他这样做你早就应该管管！”

　　“我这不是管了吗？我也没说要你做他的位置！”学习号的话无异于起到了一语双关的功效，或许这就是阅历所导致的精明。他对着二龙继续招了招手，微笑着说道:“来，年轻人，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

　　二龙的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紧挨着学习号坐了下来，说道：“聊吧，想跟我聊点什么？”

　　学习号从红色的塑料盆里拿起了一个窝头，递到了二龙的面前。“年轻人，这是什么？”

　　“窝头！还能是什么？”二龙将窝头重新扔回了那塑料盆里，面带不屑的表情说道：“我不吃别人的，我给的只是我的那份！”

　　“错了！年轻人，那不仅仅是个窝头，那更是我们的生命！”学习号再次将一个已经半凉的窝头递到了二龙的手里面，认真的说道：“有这窝头我们就可以活下去，没有，我们就等于没有了命啊！”

　　二龙也没有再推辞，随手将窝头掰开了一半，在嘴里细细的嚼着，随口说道：“可是别人也要活着啊！？不能因为自己有点能耐就不让别人活着了吧？”

　　学习号咧开嘴笑着，二龙这才发现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他的假牙居然依旧十分的洁白。学习号伸出手在二龙的肩上轻轻的拍了几下，意味深长的说道：“年轻人你说的没有错！但是，这窝头应该留给那些值得活着的人去吃，对于那些不值得活着的人，就是一种浪费。”

　　“是吗？听您老的口气您好象不是个学习号，而是个法官啊！？”二龙的嘴角带着一种嘲弄的笑意，一边嚼着窝头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连法院都还没有给他定罪呢，您老凭什么就知道他属于不该活着的那种人呢？再说了，不就是□□罪吗？也不至于判死刑吧？就算判了死刑，也该让人家做个饱死鬼吧？有必要这么残忍吗？”

　　“年轻人，你知道吗？如果你对一个恶人仁慈就是对好人的残忍啊！”学习号指着那个一直不敢回头老人的背影，低声说道:“你知道他□□的是什么人吗？”

　　二龙将最后一口窝头塞到了嘴里，双手对着塑料盆拍打着手上的残渣。“谁是好人？在这里有好人吗？你老是吗他□□谁跟我有关系吗？我只是觉得一个老人可怜罢了！”

　　“哎，老许头，你过来！”学习号对着那个老人的背影喊道，然后继续微笑着看着旁边的二龙说道：“没有好人！是好人谁在这里面呆着呢？但是，并不都是坏人啊！”

　　“呵呵……您老的理论可真深奥，我书读得少，听不太懂啊！”二龙用嘲弄的口吻回敬道：“我原来一直以为这世界上除了坏人就是好人呢？按您老的意思还有不是坏人但也算不上好人的人啊？”

　　“这世界上如果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人，那么这世界岂不是很容易管理？把坏人全部杀光，剩下的世界不就全是好人了吗？而且，你怎么知道表面上的坏人就不是真正的好人呢？你又怎么知道好人就不会变成坏人呢？再者，你又怎么知道这世界上有些好人就不是坏人伪装的呢？”学习号指着蹲在面前那个可怜兮兮的白发老人说道：“老许头你自己说说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吧？”

　　“花事儿。”老人唯唯诺诺的小声回答道：“就是……就是……□□。”

　　二龙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知道了，号子里又不是就他一个□□犯，干嘛只克扣他的窝头呢？”

　　学习号探过身去将脸凑到了那老人的面前，依然面带微笑的小声说道：“老许头，你跟年轻人说说你□□的是什么人呢？”

　　老人沉默了许久，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最后还是吞吞吐吐的说道：“是……是……是……我外孙女。”

　　二龙本来想伸手去扶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可是听到这里，他停住了双手，愣愣的注视着那张苍白且憔悴的脸孔，迟疑了足足有半分钟，不确定的问道：“真的吗？”

　　老人的脸上带着羞愧难当的表情，默默地点了点头。

　　学习号再次在二龙的肩头轻轻的拍了两下，俯在二龙的耳边小声说道：“年轻人你刚才说的没有错，这里面关着的确是都不是什么好人，包括我在内！但是，如果连坏人都恨之入骨的人你觉得他还配活着吗？”

　　二龙没有再多说哪怕是一个字，他默默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将身体靠在那冰冷的水泥墙壁上，继续望着墙上那栏杆的阴影发呆，墙上已经出现了第四根栏杆的阴影，现在应该已经是正午的时分了。在今天，就在今天，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阴间，二龙第一次同时明白了两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坏人也会有所谓的正义感，还有，可怜之人就一定会有可恨之处！

　　二龙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道多久，好像一直是在做梦，很混乱，梦境里出现的人很多，有弟弟、有奶奶、有小武那几个兄弟，还有孔灵……孔灵好像一直都在哭，可是不管自己如何去问她，她只是流泪却一个字也不说。在梦里，二龙看到一个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黑影，个头不高但是身材却很魁梧，那个黑影就站在孔灵的身后，隐隐约约但却真实存在，可是自己却始终看不清那个人的容貌。

　　下午两点半左右，号子里的大铁门外传开了开锁的声音，号子里的人马上更加紧张的坐直了身体，大气不敢出的微微低下了头。

　　高个子警察打开了号子的门，站在门外向里面张望着。二龙也坐直了身体，斜眼望着门外的警察。

　　“哎你出来！”高个子警察指着墙边的二龙，一边说一边招着手。

　　二龙双手抱头紧紧跟在高个子警察的身后，这也是公安局里的规矩，跟着警察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双手抱头是为了给前面走着的警察以足够的安全感，也充分表明自己低头认罪的诚恳态度。高个子警察将二龙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门口，在小院的中央早已经站了七八个人，都是羁押在公安局的犯人，满脸胡子拉碴都是一副憔悴的模样。高个子警察指着那一排人对二龙说道：“去！站到那队人中间去！”

　　二龙没有迟疑，尽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到那队列当中？但是，在这里警察的话就是圣旨，自己也只能够是磨坊的磨得听驴的。

　　高个子警察站在小院的门口，回过身冲着一排平房的某一个窗口点了点头。二龙看着对面的窗口但是因为玻璃窗反射阳光的原因始终看不清那窗口里的状况。外面的气温很高，足足有三十度以上，这是二龙四天以来第一次有回归人间的感觉，阴冷的感觉荡然无存，或许这里就是阴间与阳间的交界点吧？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但是二龙心里有一种预感，那对面的平房里一定站着某个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那个人或许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在小院里站了足足有二十分钟，高个子警察对着自己走了过来，说道：“你留下，其他人排好队回筒道吧……”

　　二龙微微的低着头，此时自己的心里很平静，他不知道警察要跟自己说点什么？或许是在等待某一种结果吧？这样的结果或许是好也或许是坏，但是二龙懒得去思考，人都掉井里了，难道还怕耳朵进水吗？好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是坏最多也不过如此了，还能怎样呢？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一个身材矮胖的警察缓缓地走到了高个子警察的旁边，俯在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高个子警察一边倾听着一边毫不表情的点了点头，最后转过头看着一旁的矮胖警察说道：“确定了吗？不会有错吧？”

　　矮胖警察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他亲口说的……”

　　“好吧……回号子里收拾东西!”高个子警察用手拍了拍二龙的肩头，转过身径直向筒道里走去。二龙再次将双手抱在了头上，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吧？想躲也躲不掉，收拾东西这是意味着要从拘留号子转到其它号子里去的暗示，自己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自己明白不管是什么，自己也很难再回到阳间了，至少近一段时间是没有指望了。二龙跟在警察的身后，他故意走得很慢，对于这里的阳光自己是这么的依依不舍，尽管明明知道，这一切都将注定要失去，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哪怕多享受这一秒钟也是好的啊！高个子警察感觉到了二龙的缓慢，转过头发现二龙依旧双手紧抱着头，他感到有些不解，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小子怎么还抱着头啊？上瘾是吧？快点走！回家也不着急啊？”

　　天啊！一切来得太突然，刚才还是没有希望的落寞，现在自由竟然会从天而降。二龙有些迟疑的放下了手臂，疑惑的问道：“真的吗？”

　　“废话！我可没有心情跟你小子开玩笑！”高个子警察转过身继续向里面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算你小子运气好，有人作证那件案子不是你做的了，真要是你小子干的，你就洗干净等着在这里关上个三年五年的吧!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小子要是以后还这样游手好闲的混下去，公安局的大门永远都是为你敞开的。”

　　“那，是谁干的呢？”二龙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筒道里对着高个子警察的背影说道：“我没有东西要收拾，不用再回去了。”

　　高个子警察也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二龙，他向相反的方向走着，继续用有些不耐烦的口吻说道：“初步判断是个越狱的逃犯干的，原来也住你们那条胡同……好吧，没有东西收拾更好，我还真懒得进这地方呢，又阴又冷跟地狱似的。”

　　“是肖三儿？”二龙与高个子警察并排在筒道里走着，用疑惑的口吻继续说道：“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有抓到他吗？”

　　“我们又不是天兵天将，哪里能说抓到就抓到呢？你见过他？”高个子警察停住了脚步，用疑虑的目光在二龙的脸上探寻着。“不过这小子已经上了全国的通缉令，抓住他是早晚的事情！你小子没有跟他搅和在一块吧？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哦！”

　　二龙没有正面回答高个子警察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那就好，肖三儿跟我哥有仇，我怎么会跟他有来往呢？”

　　高个子警察迈开了脚步继续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没有就好！否则你的命就不会那么好了……要是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及时向我们汇报啊！”

　　四天四夜将近一百个小时，二龙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当自己走出了公安局里最后一道铁门的时候，他才真正的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阳光在铁门外与铁门里形成了一道黑白的分界线，其实地狱与人间不过是一步之遥，黑暗里你一无所有，就连自尊都是一种奢求。阳光下或许你一无所有，但是，至少还有自由……

　　二龙径直走进了炙热的阳光里，大地不断升腾着热浪，回到阳间的感觉真好，二龙想回头再看一眼身后那阴冷无比的黑暗世界，但是他忍住了，里面的人曾经说过，走出去了就千万不要回头看，也绝对不要跟任何人说：再见！

　　阳光下，二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对面的屋檐下，二龙走上前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呦，你怎么来了？”


　　(https://www.biqudu.com/63_63240/366633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