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穿越者——安辛
灰色烟雾缭绕的古老祭坛之上，洛维紧紧的盯着面前陷入深度冥想的陈福生和陈余。
二人手里都持有一枚紫水晶和一禀蜡烛，中间围着一个双面镜。
陈福生面前的镜面，浮现着他在陈余意识空间内行走的画面，而陈余对面的镜子则反之。
霎那间，四周紧闭的房间内竟刮起了一阵大风，洛维眼皮直跳似乎有不祥的预感。
只见：陈余手中的蜡烛火焰摇摇摆摆似乎有无形的手想要掐灭烛心，他手里的紫水晶也裂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不好！”
洛维不敢怠慢，目睹此景他当机立断要中断刻契仪式。
“因果。”
他用可以催动神奇力量的语言吐出两个单词，其眼睛也开始变得空洞无神。
意识空间里，陈福生已经走到了陈余近期记忆的尽头，他正要一脚踏出这个巨大的蓝色泡泡。
突然，他看到一条从无限远处延伸至他面前的白色线条。这线条一直摇摆，像是向他招手。
他轻轻的握住线的一端。霎那间，整个意识空间开始变得模糊，他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除在陈余记忆之外。
睁开眼，有些生涩，眼前的一切让他有些不适应。眨巴眨巴眼睛，陈福生慢慢的从陈余的回忆中脱离出来。
沉溺于陈余在积安村的经历中，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在他面前同样陷入深度冥想的陈余冷汗涔涔，洛维也别无二致。
“洛维，还没有把陈余拉出来嘛？我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讳莫如深的东西？
陈福生并没有等来洛维的回应，在颇为漫长的等待中，陈福生不敢从仪式中离开，他害怕因为细小的差池影响到竭力帮助他的二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福生一惊，他被陈余长而凄厉痛苦的嘶吼声吓了一跳。只见，陈余似乎正在经历什么痛苦万分的折磨。他青筋暴起，冷汗像瀑布一样流淌，其手中的烛光摇摇欲灭，手上紫水晶的裂口也越来越大。
在一番惊心动魄的等待过后，洛维率先睁开了眼，但陈余笔直僵硬的倒在了地上。
洛维的五官拧在一起，苦大仇深的流露出悲伤与沉重的表情。
不等陈福生反应过来，陈余的声音响起。
“该死，差点就栽了。”
陈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通过他苍白且干巴巴的嘴唇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从胸口里掏出一个红木盒子，这盒子正流出微弱的光芒和墨绿色的浓稠液体。
“要不是提前拿出来阿曼尼卡的盒子，我真的得交代在仪式里。”
洛维再也顾不得仪式什么的，他冲过去给了陈余一个大大的熊抱。
“害。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因为刻契仪式死上一回，大概这段时间咱们太得意忘形，忘记了这个世界本质上就是扭曲的。”
陈余没有拒绝这个拥抱，他很开心，在他经历一场又一场生死后总有朋友在身边。
陈福生也缓了一口气，他静静的看着相拥的二人。
陈余突然皱眉，脑海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格的声音。
“糟了，副作用又来了。”
陈福生和洛维都明了。
“最起码保下来一条命，可恢复性的人格分裂就忍一忍吧。”
洛维少见的调侃着，似乎笑中带泪。
三人彼此沉默修整了一会儿，陈福生打破了这劫后余生的气氛。
“陈余先生，你在我的意识空间里究竟看见了什么？”
陈余愣了愣：“抱歉，刚才和体内的人格说话没听见你说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嘛？”
“额，我们是否要结束仪式？”
“哦对，怪我，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陈余和陈福生交换紫水晶，并且由洛维打碎了中间的双面镜。
在双面碎掉的一瞬间，陈福生感觉自己看到的有关陈余的一切逐渐模糊。
“陈福生先生，您的记忆是被诅咒的，这诅咒非常高级远超我的能力。所以我也只窥见了一部分，不过应该是足够您出步打破封锁了。”
顿了顿，陈余本就苍白的脸略微抽搐。
“交换紫水晶并打碎镜子后，我们很快就会遗忘在彼此意识空间里看到的一切。两天之后我们除了举行过刻契仪式这件事本身，什么也不会记得。放心吧陈福生先生，这完全并不会侵犯您的隐私，因为过几天我就什么记不得了。”
“谢谢你，陈余先生。”
出乎意料的，陈福生对着陈余深深地鞠了一躬。
“啊，这，您这是在干什么！？”
陈余本来就脸色苍白，他这一条命刚被阿曼尼卡的盒子救回来就蒙受意想不到的大礼。
“不…不用谢，况且这只是您和书院的交易，您不必为此介怀。”
“不，我不只是为了我个人，我也为积安村的村民们向你道谢。”
陈余愣住了，一瞬间他就回忆起来在那个村子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哈，不用谢。说到底，您所在的那个村子如果不是中立派太多也压根用不着我帮忙。况且，那个疯子最后也是寂然教堂解决的。”
陈福生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心里仍然十分感谢这个穿着怪异的男人。
陈福生拜别洛维和陈余后被送到书院出口。
“我们书院树敌太多，所以一直都在两界移动没有固定位置。下次如果想再联系我们，您得联系院长了，因为我们也不知道它会随机到什么地方。”
“嗯，谢谢两位，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待到陈福生彻底离开登州书院，洛维冷冰冰的询问。
“你究竟在陈福生的意识空间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因为毫无危险的刻契仪式受这么重的伤？”
陈余苦笑着：“几乎是仪式结束后一瞬间，我就已经遗忘了大多数在陈福生意识空间里看到的他的记忆。不过，我清楚的知道……”
“我见到了，不可直视的事物。”
“不可直视？”
洛维眉头拧在一起：“祉？”
“没错，陈福生，可能被不知名的祉针对了。”
二人沉默不语，似乎是无话可说。
……
【里世界】
瑞雪纷飞，碧空如洗。
陈福生离开登州书院后，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一个狭仄的巷子里，他艰难的挤出去后，周遭的一切映入眼帘。
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大都穿得鼓鼓囊囊，衣服多是蓬松柔软的面料、一部分潮流人群穿着利落干脆的短款小棉服，竖领融入褶皱，下摆与双层罗纹拼接。
只有陈福生，一派古老的书生长袍打扮，时不时引得路人回头。
“这人穿得什么？奇奇怪怪的……”
“嘘……别让人家听见了，怪没礼貌的，也许人家只是古代服饰爱好者，得尊重别人的爱好……”
陈福生无语，登州书院进去容易再进去难如登天。它的位置不停的游移于两界所以出口和入口都是随机的。
“我得先找个地方把回忆梳理梳理。”
他有些心虚的行走在路上，与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不过对于现在里世界的情况，我真的完全不了解，得先找个住的地方。”
……
里世界，西北大陆边界，陈家。
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一片广袤的土地上，无数夯土堆积的大小堡垒组成了数不清的望楼和箭塔。
回到高耸的城墙内，一片冬日密林显得寂静而安逸。树林旁边，某个书房一样的房间内部，古色古香但又搭配着不搭调的花纹地毯。
“少爷，自从刻契仪式结束，你就一直不说话，是不是真的有人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替你出气！”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围着一个脸圆圆的男人嘘寒问暖。
“别让老爷他们再操心了，别看他们平时对你那么严格，其实他们真的很在意你。”
“你说，我叫安辛对吧。”
“少爷，你可别吓我，咱们刚刚才进行了刻契仪式，难道你还没有想起来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累了。”
圆脸的男人又开口道。
“对了，仪式里，是咱俩交换了意识空间的记忆。你现在，还能记得关于我的事情嘛？”
“少爷，我早就说过了。双面镜打碎后仪式也宣告结束，双方都会逐渐忘记在对方意识空间看到的所有记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也忘性大现在，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呼，那还好……等下，你叫？”
“我叫王大锤！少爷，我可是从小和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怎么能忘了我呢？”
“额，不是只是才结束仪式我有点不舒服，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好吗？”
“好…好吧，你要有啥事，千万得叫我。”
随着房间逐渐空荡，安辛躺在书桌旁边的床上，手里不停的把弄着一枚紫色水晶，陷入了沉思。
“我，李禹皇，穿越了？”
“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我不是安辛，安辛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我这样，不就是小偷嘛？偷走别人的身体和别人的父母？”
“停停停！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被迫的，我没必要愧疚。况且，我明明只是去补习啊，为什么？难道没有顺应‘双减政策’会被天神惩罚？”
他环顾四周，觉得愈发疏离陌生。
“又是中国风建筑又是西方搭配装修，怪异的很……玛德，为什么教室会发生爆炸？！”
“如果我因为这场爆炸穿越过来，那有没有和我一样情况的同班同学？”
“可是，我爸我妈怎么办！？他们现在是不是因为这种荒唐的事情在那边负担着丧女之痛？”
他有些想哭，可是泪腺仿佛被封锁了。
“身体不一样了，我以前很容易掉眼泪的。”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回去？等等！我好像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闭起了眼睛，缓慢而颤抖的摸了摸。
“没有。”
他向下摸了摸。
“？？？”
“我，不是女孩儿了！？”
“虽然以前在网上口嗨说下辈子想当男人，但我只是口嗨啊！这是搞什么？！”
他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在床上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
“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很明显，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自然能力……真的不是梦嘛？真的存在这样的世界嘛？”
“我不接受。”
他猛地坐了起来。
“我必须回去，我爸我妈还在等我。”
随后，他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一样又瘫倒在床上。
“怎么回去啊？就算回去身体也碳化了吧……”
“对呀，在一个有超自然能力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也许，我其实是穿书了！难道完成任务就能回去？系统，系统，系统？！看来没有系统……”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我学习不错，我待人友善，我扶老奶奶过马路……为什么？为什么这种荒唐的事情会撞到我身上？玛德，我都没亲眼看到人类克服新冠肺炎。”
“可我现在，不就是小偷嘛。”
他一只手挡住眼睛，难受的要死可就是哭不出来。
“干，排毒都不让。”
他这次缓缓而坚定的起身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房子的装饰，不伦不类。又是中式装修，又是西方搭配。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站起来，尝试着探索周围的环境。走在长长的回廊上，颇有一种失魂落魄的破败感。
“虽然之前好像很自然而然的就到了这里，而且我也很能清楚的记得所有的陈设，但恢复记忆后就真的咋看咋别扭。”
“九曲回廊、塘接船坞、西欧装饰、油画摆件……这是什么中西结合的怪异装修？”
安辛十分不适应。
得知自己是穿越者之后，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不适应环境、不适应周围有人对他鞠躬、不适应别人叫他少爷……他边走边流泪，这次他真的哭出来了。
无声的流泪，无声的悲鸣。
随着他情绪的缓和，他开始注意到过道里有一幅壁画：无数天使环绕在一个男人身边，脚边环伺着许多婴儿，他们在太阳上面播散幸福。下方的人民们收货了神的祝福和丰收，一派祥和安宁。
天花板的陈设则更为精细，天蓝色的东方浮雕玉壁，几乎是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打磨的痕迹。而两边的柱子却是西方巴洛克时期一样的大理石白色石柱，在安辛眼中就像是两种美丽的风格强行杂糅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数九寒冬，他恍然不觉的在过道上散漫地晃悠。
霎那间，一道如天空一样深邃的眼神朝他看去。
“你在干什么？”
“父…父亲。”
似乎没料到安辛如此回复，这个穿着整齐西装的绅士有些发愣。
“糟了，要穿帮……我以前都叫他老头子。”
“咳，外面天冷，你别转悠了，早点回去。”
“嗯，额，好。”
“哦，对了，今天下午，你必须给我安安稳稳的去见人家姑娘。”
“嗯！？”
安辛都没有消化完他穿越的这件事，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了。
他回想在苏源镇里和王大锤初遇时的对话：“少爷，你的名字叫安辛，是总家夫人的第三个儿子。咱们家族和北大陆接壤，地势复杂……然后，老爷让你和卡…卡拉曼达家族的小姐通婚，你逃婚给老爷气的呀……”
回忆慢慢谢幕，他不得不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我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父亲，我能不见嘛？”
“不行！家族之间的通婚可不像平民百姓们那样简单。你大哥是太阳教会副主教、你二哥在阿萨德芙的军队里工作。只有你，二十好几了一无是处……你唯一能为安家做的就是通婚，这点容不得商量。”
这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提到这件事态度就极为严肃，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安辛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寒冷，他打了个哆嗦。
“你快回房间里去，外面冷。卡拉曼达家族的人今天下午就到。你记住，从小到大，家族都没亏欠你什么，哪怕你搞砸了那么多事情我也只是表面上说说你。可这件事情没得商量！要是你再逃婚做出损害家族颜面的事情。那么，卡拉曼达小姐就只能嫁给一个瘸子了。”
安辛完全被这个所谓的“父亲”给震住了，等到对方的背影越来越远他的思绪才开始重新转动。
回到温暖的房间里，他痛苦万分，焦躁的在房子里转来转去。
“我今天下午相亲？还是和女的相亲？不想这个不想这个不想这个，想点儿别的……”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穿越的？今天？不不不，那天在菜市场醒来的时候我就有这征兆了。也许那时候我只是失去了记忆，但我早就穿越过来了？也就是说，我大概是在真正的安辛为了逃婚跑出来直到我在苏源镇醒来这段过程中，穿越到这个身份。”
“可是，莫名其妙！太莫名其妙了！还有那个能让我恢复记忆的仪式也很莫名其妙！这个世界就很莫名其妙！说到底穿越本身最莫名其妙！”
“而且，就算是在地球，我也才19岁啊，这个身份让我平白无故的多了两三岁。说起来，我准备了那么久的高考也不能参加了……我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刚穿越过来就相亲？还是以男人的身份！？”
“怎么办？要不要去要不要去要不要去……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不会是因为不想相亲才把身体让给我了吧！？”
“救命啊！有人能救救我嘛？”
安辛焦躁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气急了蹲在地上把胳膊交叠起来藏进胸口里。
“王大锤说我的相亲对象很丑所以我才逃婚……究竟得多丑啊？不对不对，不能讨论别人的外貌，这些都不能决定一个人！”
“说起来，王大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安辛的发小叫王大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是万万没想到系列的主角。”
他冷静下来，环顾四周。
“好像与生俱来一样，我真的可以很自然的找到家里的所有东西，也能记得所有人的脸和与我的关系。真的太自然了，除了记不得名字以外……”
“最起码，这一点上我从始至终都算幸运的。在地球的时候我就算是个富二代，虽然自己夸自己很不要脸，但我真的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刻意省过钱。然后穿越过来又是个富二代，估计还是土豪级别的……”
“只是，这里的装修一会儿像古代的中国，一会儿又夹杂了我那边西方古典的风格。而且，整个家族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样不舒服，其他人都习以为常，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算了，一蹶不振也不是个办法。最起码，我得先适应安辛这个身份。然后，一定要找到回去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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