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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遮天


  苍野四处鬼影重重,可那些虚无的影魄却对那淡淡的血光避而远之,偶有几头资历久长的鬼怪却也对那抱膝坐在高处风干砂石上的柔婉女子十分忌惮。高处的风打着漩呼啸而过撕扯着她单薄的身躯,那背影落寞瘦削竟是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渃曦啊渃曦,你为什么还是不舍得离开他,为什么还是要一错再错?他已经没有哥哥的气息了,你到底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他身边?”渃曦将脸埋进双臂,长发披散在身上,肩头微微颤抖,她颇为自哀的笑着,这个问题自坠入苍野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再自问,可答案究竟是什么?她不敢知道也不愿承认。在他散魂的那一刻,便没有了能够让她心安理得守护他的理由,可她依旧不顾一切的与龙泉玉融合陪他永坠地狱,在他一次次眼看便要被荒魂吞噬的时候,她犹豫过,痛苦过,彷徨过,可依旧忍不住要助他,伴他,守护他,为他照亮这茫茫黑暗中的一隅方寸。

  有什么东西,其实一开始就错了,错的离谱,错的无法挽回,可是,她不一直都在寻找着借口欺骗自己,安慰自己吗?但现在那最后一点理由都消逝了,而她为什么却还不愿承认这段逆缘?还是想就一直这样下去?

  恍惚中,一声尖锐的啸叫划破苍穹,渃曦愕然抬首,目光迷离,泪痕兀自未散,“哥哥…..”她心中一惊,立时化作一缕轻烟融于血珠中朝声源地飞去。

  那一团漆黑的浓雾几乎遮蔽天地,而从雾中走出的他折了一只影翼,可苍白的手上却抓着一颗正在搏动的心脏,从他的指尖逸出无数根极细极利的血线,自下而上将那颗心脏牢牢缠住,缓缓收紧,‘砰’的一声在那颗心脏碎裂的一刹那,他身后十丈高的魔物轰然炸裂,散作一缕缕黑气自他鼻中吸入,随后他便坐入那端威的将军椅上,身后旗杆一面大旗迎风展开,上用金线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辰”字,他一连换了几个姿势,终是敲了敲扶手,冷笑道:“那青鬼皇也不过尔尔!这一代的魔物已经没有看得上眼得了,我们,搬家!”

  血珠静静浮着,听着。

  人间一日,荒野百年。

  而他的领地也已向西北方推进了八百里!

  唯一不变的是那一点荧光。

  他坐在将军椅上,意识却飘飘荡荡的神游去了,无数神思附着在魔气上向荒野四方发射出去,不断勘探这片灰色地带的奥秘,不断带回自鬼怪生魂上掠夺而来的强大魔力与阴气,他的神识看到了更北处那涛涛奔流不止的弱水以及透过那漫天水雾隐隐现出的巍峨酆都城,看到了百里之外那雄踞虎盘的阴卒营地,只是不知为何,每当他的神识往极西方深入时,便似遇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无论如何都探测不进去,最开始他尚能勘探到两万里处,可如今似只能渗入到一万五千里,既然看不到,他便也不勉强去看,神游的意识一点点收回体内,他张开双眼,一层血芒闪过,每一次神游归来,他的力量皆会强上许多。

  他一手支着下颚,识海中缓缓流转过无数画卷,他并不刻意去看,只有当那副画卷停到他面前时,他才会看上一眼。

  十六岁,洛辰结束暗无天日的漠北奴隶生涯初登天邢山,也曾惊叹过那琉璃翡翠,紫壁金翎,但一切不过浮云缥缈,什么都不及手中一卷《道德经》来的真实。

  十七岁,洛辰太炎上清境五界圆满,日夜勤修苦读,事事殚精竭虑,想弥补与同龄人间的差距,想得到师长真人的重视,多少次夜半惊醒汗透重衫,只为心中那双似是穿越了千年哀伤的眼,他走路时悟道,吃饭时悟道,无时无刻不再悟道,只为若有一天那双眼的主人出现他能够多一些活下去的希望。也是同年,云竹峰上初遇楚沅。

  十八岁,十九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八字道尽一切,谨小慎微到几乎压抑的窒息无处不在,他活着,却好似被万千蛛网缠身,纵是六脉会武上魔性复苏也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惊恐模样。

  看着那一幅幅画卷,他只觉得心中越发烦闷起来,待看到洛辰龟甲卜命愕然盯着满手鲜血,对未来吉凶忧虑重重,甚至需要一个小丫头提醒他占卜一事不过庸人自扰,无须担心太多时,他猛地一声长啸,声震八方,反手便拍碎一块岩石,怒道:“这厮怎生过得这般累!如此窝囊,如此压抑怎会与老子扯上关系!”

  再观洛辰四年之间心中羁绊,天邢山上只敢对那女子远远观望,要上便上,要走便走,怎会有如此多废话!而且,在他看来,洛辰与那女子之间的情感纠葛再简单不过,无非就是在重复霏与冀轩之间的爱情,那一种虚假的情感明明很好说破,但这厮偏就进退无方,矛盾不止,可笑直到身死也不知道心中所爱究竟是谁。

  那月下白衣舞剑的凄美身影,那银镯小字,那一句温柔的喟叹。

  如果不能共度轮回,那便一同应了凶劫吧。

  那淡淡的声音每每自识海中想起,他总觉得心隐隐的抽痛,自重生荒野后,他从未感慨过自己的身殆,只有当寂寂的想起楚沅时,他才会苦笑,才会有那么一些被牵绊的感觉。

  可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那小子一辈子活得这般痛苦便是因为心中羁绊太多,枷锁桎梏太多,有很多事,放手一搏不就好了?七尺男儿,当有十荡十决的豪勇!如此瞻前顾后,殚精竭虑,最终不过是寸步难行,一事无成!

  他如是忿忿想着,心头紧兆突起,背后影翼张开,一跃百丈。

  从那片翻滚而来的滔天浓雾中,五百冥卒列队而出,靴踏苍野,战鼓雷鸣,其后押军校尉手持战矛,眯眼打量前方那模样瞧着八分似人却有两分似魔的东西,杀气如浪汹涌叠加,两方交战一触即发。

  他冷笑,双瞳中忽燃起熊熊烈火,背后两双巨翅一挥一收,顿时万千翎羽激射,无数阴兵冥卒化为齑粉,那押军校尉见仅一个照面下来,己方便损失上百兵力,不禁神色大变,而下一刻他的面孔却已然扭曲!那人竟是视百名兵卒为无物,孤身冲锋陷阵,直捣黄龙!转瞬已杀到自己面前,那押军校尉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头颅便已激飞出去,洒下一地血水。

  冥卒生而为战,即使失了押军校尉,依旧麻木作战,百杆长矛朝他狠狠刺去,带起阵阵罡风,飞沙走石,他毫不迟疑夺过那死去校尉的战矛,腰间横扫一圈,顿时几十冥卒拦腰而断,漫天血雨纷扬洒下,那交战只不过片刻,五百冥卒却尽皆伏诛!一阵风过,化为黑色粉末散入荒野深处。

  而他却已坐在了将军椅上,坐得四平八稳,身后“辰”字大旗猎猎招展,端的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他双目无悲无喜,不染丝毫情感,却映射出了百里之外的涛涛弱水,巍巍城墙,酆都,他不屑哼了一声。

  ………………………….

  天邢山,八千修士盘山而旋。

  太清西玄阵如水光澜笼罩太清七峰。

  太清西玄阵乃是吕祖飞升之际遗留下的无上阵坛,内在运作源于河图洛书,以吸纳天地灵气供阵法运转,万物不灭,能量不息,取之无尽,用之无穷。

  起初,万千修士各色道术法宝轮番轰击,可最多只是摧毁天邢山几棵树木,惊走三清峰数只飞鸟,太清西玄阵的自我修复速度远大于损坏速度,以这番不痛不痒的态势攻击下去,那法阵就算连着攻几百年也破不了,云天宗门人虽出不去,但缩在这阵中也可保平安,该修炼便修炼,该上早课便上早课,日子过得也算舒坦与之前几无变化。

  但到后来,人人面罩愁云,容颜惨淡,自琼华宫张琼凌搬来传说中的天兵神器后,一百零八名修士组成一座无名法阵,依天星演变,每个时辰向太清西玄阵轰上四次,方位各有不同,太清西玄阵每受一击,即会有半个时辰难以吸聚天气灵气,如此一日下来,尽管有六脉真人亲自主持,大阵所积蓄的灵气仍是损耗了少许,若无他法,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太清西玄阵就将耗尽灵气,这座修道界最享盛名、千年来号称不破的大阵,眼看就要被破了。

  三清峰鼎烟火绚烂。一道紫莲当空压下,又在将将接触到太清西玄阵时散作万千涟漪,太清西玄阵微微一亮,现出一层淡淡的半圆形光罩来。又是一道紫莲破空飞至,而这一次却是碎成万千莲瓣狠狠激撞在太清西玄阵上,整座天邢山轰然震动。绝大多数紫莲花瓣在接触到太清西玄阵后便损失殆尽,但仍有极少数硬生生撞进了光幕,残余的小半莲蕊化作一颗流焰金星,斜斜向云天西玄宫投去,半空中忽然爆发出震天彩声!

  见到千年来号称不破的太清西玄阵首次被仙莲莲蕊攻入,他们如何不拼命喝彩叫好?在那琼华宫一百零八名道士身后密密麻麻挤着四五千人,这批人道行虽不精深,但只用来呐喊叫好还是绰绰有余。

  三清峰陷入一片轰鸣。

  夏侯轩连着挤过无数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师兄弟,抬头向那天际流光望去,三生古剑炸出剑鞘,他双手握紧如流星激矢向那紫蕊射去!

  “夏侯轩,你小心点啊!”青璃跟着他往前冲了几步,一双美目紧紧流连在他的身上。

  一道剑光化虹而去,直击仙蕊,金烟爆散,一层气浪横跃千里!

  夏侯轩身形飞落,一连倒退好几步,步步生坑,方才止住倒退之势。

  西玄宫中,六位真人面对而坐,气氛沉闷。

  玉虚真人首起发怒:“想我云天宗巍峨三千年,现下竟被人围在天邢山出不去,就连太清西玄阵都快被破了!如今除了破阵之日拼死一战,还能有何办法!”

  无玹冷向玉虚道:“外面虽有八千修士,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西玄阵破又如何,管他来了多少,都教他有来无回!我单人只剑,无所牵挂,大不了兵解轮回而已,又有何惧?怎么,玉虚真人难道是怕了?”

  玉虚面色一沉,毫不示弱道:“阵破当日,挥剑斩敌我玉虚绝不会落于人后。生死不过又一个轮回!可我怕的却是云天宗三千年道统毁于一旦,而且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大殿一道暗雷炸响。几对目光同时落在琉云真人身上。

  玉心蹙眉道:“师兄,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出我宗为何定要冒大不韪取那神渊灵脉么?你如此苦苦隐瞒,却叫我等如何心服,如何甘愿死得不明不白?”

  无伤眉梢一动,瞧了眼琉云,神情寂然。

  琉云将五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下暗叹一声,说道:“贫道代执云天宗门户五十年,却陷云天宗于众矢之的,实是难辞其咎。只是灵力之源事关重大,与先祖遗留下天碑有关,却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如今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事成定局,多说无益,倒不如群策群力,若是我等先自内部动摇了,岂非正给了那些宵小可乘之机?”

  玉虚冷笑道:“师兄此言不错。星轨占测一切乱局之象皆始于五年前我等下山寻来洛辰之际,神魔交战千年不休,洛辰身具异瞳,又能运使龙渊魔火,也难说此番天神震怒不是因我宗暗护魔种有关,更何况。”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玉枢真人,“祁滢如今背宗投入琼华宫与那天神双修,可诸位莫要忘记祁滢原是与洛辰有过婚约的,如今祸事不断,也难叫人不联想!”

  此言一出,群殿忽寂,玉枢面色古怪,无玹却已忍不住拍案而起,喝道:“师兄,你此言何意!”

  玉虚冷哼一声,一字一句道:“交出洛辰与所得两处灵力之源,与琼华宫天神和解。”

  琉云面上从容微笑悄然消失,徐徐道:“辰儿与滢儿的婚约,是诸位共同商议而定,他此番下山寻灵力之源,也是按照我的吩咐,且不说过去如何,便是这段时日他单衣孤剑为我宗出生入死,救下多少外围支派,于情于理,就绝对舍他不得。诸位皆是有道之士,这等诿过保身的举动如何做得出来!”

  几位真人面色倏忽变化,玉心起身道:“此事虽错不在洛辰,可洛辰乃是魔种,早晚得不到善终,而我宗三千年道统决不能毁于我等手中,将洛辰交出又有何不可?”

  沉默许久的无伤终于开口,语音肃杀:“休说洛辰与无玹师弟有受业之谊,便是山上一名普通弟子,千年以来,我宗又何尝舍弃过一人!洛辰虽是魔种无疑,但这五年来,他可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云天宗之事!”

  玉虚勃然大怒,闷声道:“太清西玄阵至多再撑四十日,难道我宗三千弟子性命就抵不上一个洛辰吗?如此决断,如何服众!”

  正当殿内局势一触即发之际,祁风忽匆匆步入殿内,道:“诸位真人,不好了,洛师弟他….他的长命灯熄了!”

  长命灯熄,身殆魂散,杳于轮回。

  诸真人皆大吃一惊,只觉得方才的剑拔弩张忽然之间有如儿戏,静默片刻,也就各自散去了,诺大的西玄殿此刻只剩琉云与祁风,祁风犹豫了下,正欲退去,琉云却是一挥手。

  祁风少见琉云真人如此晦暗的神情,不禁一愕,却听琉云真人吩咐道:“速速下山,务必将沅儿找回。”

  待得祁风退下后,再也掩饰不住的疲惫爬上琉云的眼角眉梢,往事如烟,世事若戏,念及那盏熄灭了的香灯,琉云只觉心中酸涩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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