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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吐血


  前阵子金木樨开得还好,甜蜜的香气无孔不入,在园里待得久了,发上衣上都不知不觉染了香。天刚亮了些,木樨颓然谢了,仔细去寻,碧绿叶子间还残着些细碎花朵,瑟缩地发出淡淡的气味来。

  又是观菊的季节了。江户人爱风雅,向岛一带的植木屋早备好了肥后、福寿等各色菊花,骨朵儿紧紧地包着,只等重阳一到,运到町里去卖个好价钱。重阳节是幕府官定的五大节日之一,从上到下都要好好庆祝。

  德川治济自小受父亲影响,风流事样样精通。才进九月,早定好了数十株菊花。他嫌盆栽没趣味,命匠人将菊花连根取出,或埋在庭石边,或栽在池水旁,只做天然少雕饰的自然形态。

  匠人们最是精明,知道阿富夫人是最受宠爱的侧室,特地选了最好的嵯峨菊,小心种在她的赤坂宅邸里。嵯峨菊花瓣细碎,四面伸展,像在和风中舞动,故有“舞菊”的别名。

  阿富夫人十分喜欢,特地赏了匠人们辛苦钱,说他们辛苦,让他们晚上喝杯酒解乏。匠人们千恩万谢,逢人就说阿富夫人相貌既美,人也和气,从来不骄矜。她诞下一桥家世子,是大大的功臣,不但不居功,反而越来越谦和了,实在难得。

  阿富独居一桥家的赤坂宅邸,使着几名女中,女中头儿一桥家的老人儿,姓大崎。说是老人,其实并不老,只是在一桥家资历深厚,深受两代主君信任。

  阿富与女中接触不多,一应事务均由大崎处理。大崎做事稳妥,阿富又不是挑剔的人,转眼过了两年多,一切风平浪静,平静的日子一日连一日。

  生了丰千代,事事都以那孩子为中心,他的一颦一笑,都成了最值得关心的大事。连大崎也觉得,自己侍候的女子在慢慢改变:原是气质清冷的人,神情举止都安静,甚至有些淡漠。如今眉梢眼角多了温柔,特别看着丰千代的时候,眼神温暖得很,像能融掉千年的坚冰。

  做了母亲,果然是不一样了。大崎对一桥家主德川治济感叹。这主君偶尔来赤坂,大崎却常去一桥宅寻他,两人闭门密谈,说的都是阿富母子俩的日常琐事。听了大崎的感慨,德川治济微微蹙起双眉,眼里有似笑非笑的神情。

  “原先什么样?”德川治济笑着问。大崎是年过四十的女子了,若在寻常町人家,早是含饴弄孙的老太婆。她在一桥家呆了半辈子,一直未婚未育,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雪白的粉脸,乌亮的眼,乌鸦鸦的头发看不见一根白发。

  “阿富夫人是大奥出来的贵人,却并没有架子,对女中斯文谦和。只是太安静了些,大崎从前常常担心,不知她对起居到底是不是满意。”大崎字斟句酌地说。

  “她不会在乎那些。”德川治济不以为意地眨了眨眼。

  “自从诞下丰千代大人,阿富夫人脸上笑容也多了。整个人看上去暖洋洋的,像是春回大地——大崎斗胆说一句,从前阿富夫人也是极美的,只是气质冷了些。”

  “如今暖起来了?我倒没发觉。”德川治济笑意更浓。

  “有些想不通呢——治济大人亲口向将军大人讨了阿富夫人,想必是极钟爱的。如今诞下丰千代大人,怎么也不添乳母、女中侍候呢?阿富夫人事事亲力亲为,未免有些辛苦。”大崎有些疑惑地问。

  “只有亲力亲为,母亲才愿意为孩子赴汤蹈火。母爱也不是天生的,生了孩儿,也只是埋下种子,只有浇水施肥,母爱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德川治济喃喃自语,大崎听得似懂非懂,也不敢接口。

  过了好一会,他如梦初醒地用指尖点了点大崎面前的浅碟,“这是新来的甘栗馒头,你也尝尝新。”

  “谢治济大人赏赐。不敢在大人面前进食,大崎带回去细品。”她从怀里取出怀纸,将茶褐色甘栗馒头包起,小心地揣进怀里。

  “阿富夫人和丰千代大人寸步不离,一双眼像长在他身上——治济大人可能要吃醋呢。”大崎用手掩口,轻轻笑了一声。

  “以前父亲喜欢你爽利大胆,有意收你做侧室,你只摇头不应。父亲可爱你呢,伤心了好久。一眨眼许多年过去了,你看上去老成了些,脾气倒一点没变。”德川治济嘴角带了顽皮的笑。

  “若依大崎的性子,做侧室怕要闷死。大崎愿意一直留在一桥家,以前侍奉宗尹大人,如今是治济大人,以后也要侍奉丰千代大人……只怕阿富夫人不许。”大崎斜斜地瞥了德川治济一眼,嫣红的唇上绽出微笑。

  “阿富怎么会不许?就算她不许……也得听我的。”德川治济深深地看了大崎一眼,她缓缓低下头去,喃喃地说:“有治济大人这句话,大崎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眼看重阳节要到了,御三卿之一的田安家也要置些过节的物事。园子里摆了许多菊花,宝莲院的起居室也插了满满一瓶,青瓷瓶配上雪白的肥后菊,看着素净淡雅——也许太素净了一些。

  宝莲院瞅着白菊,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近来儿子德川治察的身子一直不好。她把治察喜欢的女中配了人,治察和她闹了别扭,一连几日闭门不出。中秋那日竟又发了高热,倒在房里人事不知,吓得宝莲院面青唇白,险些晕了过去。

  待到热退了,他又时常咳嗽,医师说寒气入体,切忌再受寒。宝莲院嘱咐他小心养着,谁知他又和阿种那丫头夜游,赏月吟诗,还喝了满满两銚子菊花酒。

  两人在园子里闹了半夜,黎明时分才偷偷回住处,阿种喝多了,忘了夜深人静,弄出许多声响。她生母香诠院以为进了贼人,仓惶叫起来,满宅子的人都被惊醒了。

  女中来报,宝莲院勃然大怒。阿种虽是侧室所出,也是田安家的姬君,况且又是亡夫最爱的孩子。偷偷喝酒不说,还大醉胡闹,像什么样子。阿种喝得双颊酡红,嘴里咕咕哝哝的,说要和治察哥哥接着喝。

  宝莲院更是怒不可遏,叫女中拖了治察来审问,治察只裹着薄薄的寝衣,神情似乎还清醒,只是脸儿红扑扑的,显然方才与妹妹阿种在一处饮酒。

  阿种躲在治察背后,香诠院恨恨地看着女儿,脸儿红一阵白一阵。贤丸也来了,寝衣外面加了棉外褂,睡眼惺忪的,一看就知道和哥哥妹妹不是一路。

  “你是一桥家主,怎么还没有弟弟谨慎?”宝莲院看了看贤丸,伸出指头指了指儿子治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母亲大人”,阿种发出清脆的笑声,含糊不清地说:“贤丸已不是一桥家的人了,他是白河藩松平家的人,不是治察哥哥的弟弟。”

  尴尬的气氛将众人罩在其中,谁也说不出话。香诠院睁大了眼,似乎要哭出来了;贤丸垂下头,死死盯住脚尖,好像上面缀着稀世珍宝;德川治察的脸猛地褪了血色,和母亲宝莲院对视一眼,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咳嗽。

  最初只是低低的咳,越来越激烈,连眼泪也咳了出来,像是停不住似的。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见他匆忙地取出手巾,死死捂在嘴上,想把咳嗽压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又着了凉?”宝莲院扑了过去,轻轻拍打儿子的后背。

  “无妨,只是胸口有些痒。”德川治察取下手巾,顺手塞进怀里。他伸手抹去眼泪,向母亲微微一笑。

  “你穿得太少,还是赶紧回去吧。”宝莲院推了儿子一把,心里满满都是担忧,方才的怒火早已消失不见。

  “今晚喝酒是儿子的意思,母亲大人不要怪罪阿种妹妹。”德川治察向阿种看了一眼,她向他皱皱鼻子,笑得甜蜜,显然还没清醒。

  宝莲院皱眉看了阿种一眼,香诠院缩了缩脖子,悄悄拉住女儿的手,想让她安静些。她还是笑吟吟的模样,本来就是好相貌的少女,喝了些酒,看上去越发娇艳妩媚,活像开在夏夜的芙蓉花。

  “这像什么样子?”宝莲院脸上罩上层阴云,双手微微颤动,马上就要发作。

  “母亲大人……”德川治察向她摇了摇头,嗓子一阵发痒,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得比方才更猛烈,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伸手摸手巾,双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摸不出。宝莲院取出手巾,一把捂在儿子嘴上,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见雪白手巾上多了一点红。她重重地揉了揉眼,自己没有看错,那点红迅速扩大,她儿子吐血了。

  德川治察的咳嗽停了,向她虚弱地笑了笑。她顾不得看他,只是凝神看着手巾,看了一遍又一遍,表情怔怔的,怎么也不能相信似的。

  治察缓缓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宝莲院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哽咽着说:“你到底怎么了?你让我怎么办?”

  德川治察在母亲手上拍了拍,缓缓说:“没事,母亲大人,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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