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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妙药


  德川宗尹拈着纸包,直直地递到阿玉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养尊处优惯了的。阿玉猛地向后缩,像看见了毒蛇猛兽。

  “这不是□□,这是解忧药。”宗尹松开手指,纸包啪嗒一声落在榻榻米上。

  “这到底是什么?”阿玉战战兢兢地问。

  “这是江户最有名的月水早流,我不信你没听说过——你又不是良家女儿。”宗尹皱起眉,眼里有一丝不耐烦。

  阿玉心里又酸又苦,她不是良家女儿——她曾做过艺妓,在宗尹之前,她也有过其他男子。可她对宗尹一片真心,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

  那么多年,她从未违拗过他,独独这一件,她想要他的孩子。但宗尹如此折辱,以前说的甜言蜜语,无非都是做戏罢了。

  阿玉越想越心酸,两行眼泪直流下来,落在水色小袖的衣摆,洇出朵朵墨色暗花。

  宗尹也不理她,径直打开纸包,里面是淡白色粉末,与一般药粉并无什么区别。他端过阿玉的酒碗,将粉末倒入碗中,又浅浅斟了些酒。

  粉末瞬间融化,依然是清冽的酒浆,看不出一点异样。阿玉眼睁睁地看着,牙齿咯咯打起战来。

  “喝了吧,一切烦恼都没了。”德川宗尹抬头看她,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

  “这也是你的孩子,你忍心杀了他吗?”阿玉撕心裂肺般地叫起来。

  “我有许多孩子,并不稀罕再多一个。”宗尹冷冷地说。

  “大人有许多姬妾,也不稀罕少一个吧?”阿玉突然止了泪,神情也平静下来。

  “何必呢?”宗尹皱起眉,反手拉过肘枕靠着,“像从前一样不好吗?”

  “是阿玉贪心了,总以为大人心里多少有一点阿玉的位置。如今看来只是痴心妄想罢了。”阿玉静静地说,声音有些沙哑。

  “我对你够有耐心了……你不要多想。”

  “我若不饮这杯酒”,阿玉扬起下颌,点了点那酒浆,“德川大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听到德川大人的称呼,宗尹眼里闪过两点火光。

  “怎么说?”宗尹饶有兴致地问。

  “我是艺妓出身,却有了御三卿之一一桥家当主的孩子。这事泄露出去,是个大丑闻啊。”

  “倒不妨事。我德川宗尹是有名的浪荡子,不怕别人说什么。”宗尹露齿一笑,似乎全不以为意。

  “德川大人若真那么洒脱,为何十多年前要算计伊贺组头藤林呢?”

  “你想明白了?”宗尹直直地看向阿玉的脸。

  “女子若留了心,什么都查得到——只是我从前没留心。”阿玉叹了口气,露出凄凉的笑容。

  “你还知道了什么?”宗尹的指关节轻轻敲着膳台,像等着听最有趣的故事。

  阿玉摇摇头不说话。

  “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请大人放一条生路。阿玉会离开江户,永不会回来。”阿玉伏在地下悄声说。

  “你还是要把孩子生下来?”

  “阿玉不会放弃他。”

  “如果我不许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房里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的草原。

  “你要去奉行所告发我?你以为一桥家是什么身份?”宗尹笑出声来,眼里充满鄙夷。

  “大人是御三卿之一,与将军家同气连枝,不管犯下什么罪行,将军碍于颜面,都不会公开追究。阿玉不是不知道。”

  “那你为何说刚才那些话?”

  “大人表面恬淡,其实是有雄图大志的人,更不愿连累了丰千代大人,让他不受将军待见。”

  “你拿我儿子的前程要挟我?你好大的胆子!”宗尹似笑非笑地说。

  “女子肚里有了孩儿,胆子也会变得大一些。”阿玉安静地回答。

  “你胆子大,可你父母兄弟的胆子一定不够大”,宗尹叹了口气,颇为痛心地问:“你我之间怎么会闹到这步田地?”

  阿玉表情不变,嘴唇却发白了。

  “你父亲去年死了,母亲还在。弟弟万次郎在深川开杂货铺子,本钱是你这个姐姐出的吧?你也算厚道了——当年父母把你卖了做艺妓,你倒念旧情。”宗尹提起手拍了两下,像在表扬她的孝义。

  “一人做事一人当,阿玉的事与万次郎他们无关。”

  “万次郎四年前娶了媳妇,已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叫万吉,一个叫阿绢?夫妻很和美啊。”

  “阿玉并不知道这些。”

  “你这做姐姐的,怎么不关心弟弟呢?你若离了江户,他们万一有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好呢?”宗尹一脸担忧地说。

  “你要对万次郎他们怎样?”阿玉的嗓音里有细微的颤抖。

  “不是我要怎样,而是你要怎样。”宗尹用一根手指挑起阿玉的下颌,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大人与阿玉相识十多年,阿玉今日才明白——大人算无遗策,阿玉怎么也逃不出大人的手掌。”

  “呆在我手心里有什么不好?你执意要飞走,我也很惆怅啊。”宗尹夸张地叹了口气。

  “就算阿玉想回到大人掌心,大人也不许了吧?”阿玉抬起眼看他。

  “破镜重圆是佳话,可惜我不这样想。将破了的镜子勉强拼在一起,日日看见伤痕,心里反而更不好过了。不如丢了镜子,倒能永远记住它没破时的样子。”

  “阿玉刚才出言无状。大人这番话,看来是不愿原谅我了。”

  “归根结底还是怪我——不该让你怀上孩子。我会记着阿玉的,那个善解人意的阿玉。”

  “大人放心。等大人离去,阿玉会做该做的事。”

  宗尹笑着摇了摇头,柔声说:“我怎么忍心留你一个人?自然要陪你到最后一刻。”

  阿玉斜斜地瞥了他一眼说:“德川大人怕我半夜逃走了?我实在没力气了……原以为受大人宠爱,今晚才知道只是自己蠢——在大人看来,阿玉不过是脚下的泥罢了。”

  宗尹温柔地摸了摸阿玉的脸颊,悄声说:“脚下的泥有什么不好?没有软乎乎的泥,脚下硬邦邦的,走着也不舒服。“

  “若有来世,阿玉可不愿做脚下的泥了。”阿玉拼命挣出一个笑容。

  “今生还没了结,莫谈来生。”

  像是想到了什么,宗尹正色说:“女中和厨子知道什么吗?”

  阿玉猛地笑了,轻声问:“大人连他们也不放过吗?”

  “看你说的,我可有颗慈悲心。为免错杀,特地问问你。”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也是今晚才知道德川大人的可怕。”

  “德川大人这称呼听起来头疼,还是不要叫了吧?”

  “还是叫大人的好——毕竟阿玉曾以为大人是真心爱护阿玉的。”

  宗尹笑着问:“阿玉,你准备怎么上路呢?”

  阿玉瞟了他一眼说:“大人这样问,一定是为阿玉准备了好物事。”

  “有备无患,所以就带来了。”宗尹从怀里摸出个白色纸包。

  “一个是月水早流,另一个是断肠药?大人早计划好了,若阿玉不答应害了孩子,那就连阿玉一起处理了?”

  宗尹把纸包托在掌心,垂下眼看着,闷闷地说:“我以为阿玉不会让我为难,谁知最后还要到这一步。”

  “原来一切都是阿玉的错”,阿玉不怒反笑,“只怕大人从未真心爱过任何一个人吧?”

  “我爱过阿玉你啊,谁叫你不听话,让我苦劝许久,仍然不依。”宗尹一副伤心模样。

  阿玉怔怔地看着他俊秀的脸,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

  “这是最好的药,石见银山的矿物炼成的。据说喝下去立刻就去了黄泉,几乎感觉不到痛苦。”宗尹淡淡地说。

  阿玉提起銚子倒酒,宗尹伸手拦住了。

  “这药与酒有些冲突,还是溶在水里的好。”

  “汤里呢?这是阿玉与大人邂逅时的菜品,用这汤服了药,到了三途川也记得大人。”

  “你在黄泉好好等着,我总有一日会去陪你的。”

  “大人陪阿玉喝个送行杯吧?就用这汤。”阿玉把两只朱漆汤碗端出来,并排放在桐木盘上。

  “送行杯?我们十多年恩爱,要喝就喝交杯的。”宗尹把两只汤碗换了地方,笑着说:“我想用阿玉的碗。”

  阿玉脸上掠过一丝错愕,低声说:“大人如此疑我?”

  “你今晚把女中和厨子都打发了,难道不是做什么准备?”

  “大人可以不喝。”

  “我既然说陪你最后一程,总不能一点不喝,就算不喝酒,也喝点汤吧。”宗尹打开纸包,把粉末倒入自己的汤碗,轻轻摇了摇,粉末瞬间融化不见。

  宗尹将汤碗递给阿玉,又端起阿玉的汤碗,向她轻轻一笑。

  “先干为敬。”

  宗尹把空碗亮了亮,默默地看着阿玉,似乎在催促她。阿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里有一丝怜悯。

  宗尹急速地眨了眨眼,哑声说:“汤里放了什么?”

  “斑蝥毒……这是阿玉为自己准备的,谁曾想大人如此信不过阿玉。”

  宗尹将汤碗丢出老远,嘶声说:“你故意害我?”

  阿玉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他的面颊,柔声说:“你不要怕,我马上也去。你等我,我一定会赶上的。”

  宗尹嘴角流出一道鲜血,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阿玉拿开蒲团,给他摆了个较舒服的睡姿,用手指阖上他的眼。

  从厨房搬来柴火,堆在屋正中,把銚子里的残酒浇在周围。打开行灯,取出蜡烛,在柴火上点了六七处火头。

  柴火冒出滚滚浓烟,阿玉咳了两声,取出团扇扇了几下,火舌猛地蹿起,把阿玉的脸映得通红。

  阿玉不慌不忙地端起汤碗,一口喝尽,回到德川宗尹身边躺下,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

  “大人不要着急,阿玉来了。”阿玉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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