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比剑
第三个命案，死的是吴家老太爷。
传说在他身边，放着吴志叔的头。
李穆竹与绿婉都沉默了一会儿，又对往了一下，几乎在同时摇头。
李穆竹摇头道：“这些，我倒是也没想清楚。”
绿婉道：“这件事，我虽然没想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却觉得很可疑。”
李穆竹与红袖一直望向她，“那日在妙音阁，吴志叔遇害的消息传来时，我们还在阁内听音赏景，当时我便看到一人，穿着修道居士的衣服在远处很仓促的经过。我当时想，听闻那吴老太爷喜欢研究修道之事，难道这人是吴老太爷吧？可是那人行动十分敏捷，实在不似一古稀老人，我当时还奇怪，难道吴老太爷因修道，真的成仙了？”
李穆竹想了想道：“那或者是别的修道之人，或者是吴家宾客？”
绿婉道：“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可是这几天留意打听了一下，那人跑过的方向，到的确像是从老太爷的居所到吴志叔遇害的新房的，可却从来没有人说过，吴老太爷也去看过孙子的尸首。”
红袖道：“这倒是奇了，难道吴老太爷在去看孙子尸身的路上看到了什么，被尚锦萱灭了口？”
李穆竹缓缓摇头：“那日，我曾暗示吴老爷，要他伪装一起案子，便说又有人死了，死者仍是无头，旁边还放了吴志叔的头，那凶手得知此事，定会觉得奇怪，说不定会去自己埋尸埋头之处查看，到时候，不但可以找到吴志叔的头，周瑾的尸，还会抓住凶手的证据。可是我没想到这么快，死的会是吴老太爷，而且这些天也没有说这起案子是假。”
绿婉点点头，“而且吴家正经八百的准备要给吴老太爷办丧事呢。”
“或许吴老太爷真的被那凶手杀了。”红袖疑惑道。
绿婉迟疑片刻：“那就是说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断都是错的，凶手可能不是尚锦萱，最终的目标也不是吴志叔。”
李穆竹笑笑，打开他的扇子，扇了两下又合上，“可是，那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关？绿婉姑娘难道还要在此处耽搁下去吗？”
绿婉想了想，转头看向李穆竹，“吴家的事，的确与我们不相干，不过眼下，却另外有一件事，我想要与你谈谈。”
******
绿婉离开了所住的小院，想要找吴家人讨些上等的磨来。
因着平常也有几个送饭送水的吴家下人出入，但都是些做粗活的，却拿不到绿婉要的东西，所以绿婉便跟着一个下人出来，想要去找管事讨要，不想却在院子里遇着了一个人——
竟然是——尚锦萱！！！
此前虽然绿婉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却也几乎认定她很可能就是谋害吴志叔和周瑾的人，连他们去祭拜吴志叔与周瑾的时候都未见到她，绿婉与李穆竹本来便猜测她是杀害吴志叔与周瑾的真凶，便想她很可能已经被吴老爷抓了起来，或者已经暗暗处决了，毕竟听闻尚锦萱只不过是孤女，是吴老爷旧交的遗孤，如今就算暗暗处理了她，想是也没人会追究吧。
怎么想到，今日竟然在吴家看到她公然而出，一身素白的孝服，翩然而至，只不过看起来精神很是不济，与那日他们在假山顶上听音阁相遇时简直是天壤之别，看起来很符合大婚之前，未婚夫婿被人杀害的样子，全无任何可疑之处。
绿婉心中惊异，难道说此前他们的猜想都是错的！
心中虽然惊异，绿婉面上却一片平静，翩然下拜，“尚姑娘。”
尚锦萱看着绿婉，迟疑了片刻道：“你是哪家的丫鬟？”
绿婉规规矩矩地施礼，“奴婢是李穆竹李公子的丫头。”
尚锦萱恍然道：“哦，原来是李神医家的人。”
“我家公子想讨要些墨锭，只是府上下人拿来的墨不够好，本想去找吴老爷讨，却又觉得为这等小事劳烦吴老爷实在过意不去，正不知如何是好呢，没想到就遇上姑娘了。”
尚锦萱点点头，“我们乡下地方，想是用物多有粗鄙，也为难李神医用不惯。”
绿婉嘴角微微上扬，脖子一梗，表示默许。
尚锦萱便对下人吩咐道：“去我房里把那快志叔送的徽墨拿来，给李神医送去。”
绿婉也不客气推辞，只笑道：“那就多谢谢尚小姐了。”
*****
傍晚，李穆竹走进金潜的房间，看到金潜正在“读”书。
绿婉和李穆竹发现金潜虽然目不能视，但是金夫人，特地花重金买了安徽歙州最好的廷珪墨，让人以小楷抄书于糙纸之上，而后让金潜以手指摸读，因着纸糙，而廷珪墨书写后光华如玉，使得金潜可以摸着这些书，而识得文字，读得文章。
想来这些年来，金夫人为这个儿子没少上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如今母子分离，也不知是否还有相见的一日，不知金夫人现如今要如何惦记这个目不能视的孩子。
李穆竹看着金潜，这孩子身子不高，略现瘦弱，表情不如一般同龄孩子搬活泼，少有言笑。眉目间隐约有些他母亲的痕迹，却在轮廓上，很有其父亲的英武之气。如今，他的父亲憎恨他母亲对金艳儿狠毒，而他母亲，却早已对他父亲不肯对他们兄妹上心而憎恨他父亲，不知道在这孩子心中，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父母的。
李穆竹坐在他身侧，沉声问道：“潜儿，你父亲把你托付与我，我却从来没有问过你，是否真的愿意与我学医？”
金潜一脸沉静，一如既往的带着本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道：“父命如天，哪有不从的道理。”
“非也。”李穆竹摇头道：“你父亲虽然全心为你，但他到底不能代替你生活，你的路，总还是要自己走的。如若……”李穆竹沉默片刻，继续道：“如若你对为师心有嫌隙，或并非真心愿意学医，跟着为师也心有不快，不如不学，为师自会送你回苏州。”
李穆竹知道，金潜有一次跟绿婉吵嘴的时候，曾经说过，跟着李神医来，是他自己的主意，还叫绿婉不要想着法子让神医把他送走。他不知道这些是金潜的一时气话，还是果真如此。
假如果真如此的话，那金潜又是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呢？难道说……他憎恨自己害了他的母亲？想要寻机报仇吗？
但见金潜一拱手，“师父，金潜虽然目不能视，但心下清明，跟着师父这些日子，心中对师父的医术与智慧很是佩服，诚心诚意的想要跟着师父学习，希望有朝一日，也可以像师父一样治病救人，只怕师父嫌弃我是个废人，不肯收我。”
虽然金潜看不到，但站在金潜背后的雪梅可以在烛光中看到李穆竹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慈爱的神情，“你心思聪慧，我怎么会不愿收你呢。”
金潜有些急切的问道：“不知师父是从何时开始学医的？我如今的年纪可是晚了？”
李穆竹微笑道：“为师我自幼在草药堆里打滚长大，确比一般学徒的早了些，你到不必在意年岁，如若有灵性，到不在学习的早晚。”
“师父可是出身医药世家？”金潜看不到李穆竹表情僵了一下，却也感觉到他语气的停顿，沉默了良久，李穆竹才淡淡的说道：“不过是……”
不过是如何，却再也没有下文。
*****
李穆竹一行人，在吴老爷的一再挽留之下，又在吴家堡住了几日，除了每日为孙素音诊脉以外，还每日为金潜施针，每天早晚各一次，或许对他复明有些益处。
然而，虽是如此，李穆竹却告诉金潜，不要为复明报有太大希望，毕竟他受伤已是多年以前的事，想要恢复实在是希望渺茫，与其报有着复明的希望，到头来失望，不如现在就做好准备，如果真有一日，恢复了视力，反到成了意外的惊喜。
李穆竹这样叮嘱金潜，实在是觉得他的复明几乎可说是毫无希望，别说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是真有神医，也不见得有这个本事。假若这孩子对自己报有太大希望，他却不能给他任何真正的帮助，到头来只能更加失望。
此外，在李穆竹的指导之下，红袖擅书写，绿婉擅画，为金潜备出了几本“李穆竹版”的医书来。
虽然没有安徽歙州廷珪墨那样极品的墨锭，也向吴家讨了出了上好墨，细细研过，红袖的小楷写得极好，并不比当年金夫人请人写的差，绿婉自觉书法比不上红袖，但在李穆竹的指点下，画了几幅穴位图，倒也画得标准倒位，得空就叫展非与章保辰过来让金潜熟悉穴位的位置，一行人忙得不亦乐乎，倒也不觉得时间流逝。
如此又过了三、四日。
却将展非圈得无聊之极。
便对李穆竹说：“听闻李神医文武双全，文的我是不行，却不知可否与李神医切磋一二？”
李穆生一双笑目微微眯了一下，淡淡的笑道：“展兄弟若是胜得了在下的丫头，再找在下切磋也不迟。”
展非有些迟疑的看向绿婉、红袖，“这……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两个姑娘可如何是好。”
绿婉笑道：“展大哥不必忧虑，你我二人可各持一树枝过招如何？”
展非想了想，只好答道：“那还请绿婉姑娘小心了。”
两人便到院子里，各折了一根树枝。
只不过，展非那根树枝相较之下算得粗硬，虽然也不过只有食指粗细，但去掉旁枝，便仿佛一柄长剑。
而绿婉折的那一根，则更细一些，顶端软软挂着两片叶子，随着绿婉挥舞了两下树支，顶端的两片叶子便晃来晃去，好似拼命摇头一般。
红袖道：“江湖比武规矩，点到即止，请二位各自小心，但以手中的‘剑’接触到对方身体为胜。”
此时，众人已经都来到院子中。
不但李穆竹与红袖在一旁观战，连金潜带着雪梅与小司慧扬，还有章保辰和吴家的几个这几日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下人，都过来看热闹。
两人各道了一声得罪，便动起手来。
展非虽年轻，却也曾得金展鹏亲传，走得是稳扎稳打的路子，以枝为剑，劈、斩、截、撩、刺，力道很足，剑剑生风。
而绿婉则以自身身形特点，走得是轻巧的路线，腾挪跳跃，穿、抹、扫、点、云，正是顺势而形的路子，姿势优美，有似舞蹈一般。
绿婉手中的树枝较软，几乎无法与展非的树枝硬碰硬，眼看着似落了下峰，却借力使力，每每躲过展非力道十足的攻击。
绿婉虽然跳跃腾挪，左躲右闪消耗很大，可她似每剑使得轻盈，而展非每剑都几乎全力而出，十几个回合下来，倒也不比绿婉轻松。
二人刚打了二十来个回合，展非窥得绿婉一个空挡，从绿婉的斜上方砍了下来，众人只道绿婉定然又会以巧妙轻快的身法躲过，却见绿婉并不躲避，直接以自己的“剑”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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