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不知滚了多远，撞到了一块石头上这才停了下来。周子舒往前挪了些给温客行留了点自由行动的位置才将人搀扶起来，温客行本就在从栈桥落下之时给周子舒当了肉垫力有不逮，而今又在滚下来时再一次给周子舒垫了一次，着实是伤上加伤，连站也站不大起来了，周子舒无法只能姑且将温客行捞进怀里，低着头担心的看向对方，“老温，你怎么样，没事吧？”

        “阿絮。”温客行朝周子舒露出一个灿若星辰的笑来，“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可是温大善人啊。”语调甚至特意微微上挑，用以安抚周子舒。

        周子舒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仍是顺着温客行的话在温客行肩膀上捶了一记，故作不在意，“没事就好。”

        “阿絮。”温客行嗓音拖得又低又软，轻轻的唤了一声，双眼眨巴眨巴的看着周子舒，“那黑袍人先带着龙孝过来，此刻也不知在何处，此人行事如是神鬼莫测，龙孝落入他手中怕是讨不到什么好。”

        周子舒点点头，“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潜入龙孝身边，如此俊俏的身手，居然在天窗档案中全无消息，这江湖可真是深不可测啊，原非一个小小天窗便能查探得清的。”

        听他这么一说，温客行莫名便想到了从前周子舒易容那段时间，笑眯眯的看着周子舒，调侃道，“从前的周絮不也是腰细腿长，长得美武功还高，偏偏在这武林之中没有周絮的大名？”

        周子舒轻“啧”一声，“老温你的意思是他和老子一样，也故意掩藏了身份，但他本就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如此鲜明的特色，再如何百般小心也绝不可能丝毫不露痕迹。”说着周子舒摸了摸鼻子，“难不成是青崖山鬼谷中的人，这般不俗的身手怕是比之成名多年凶名在外的吊死鬼薛方也是不遑多让吧，难道他是鬼主吗？”

        听到周子舒猜测这人是鬼谷鬼主温客行明显怔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阿絮怕是多虑了，青崖山三千恶鬼无一不是凶名赫赫为所欲为，从未有过隐而不露藏头露尾的，哪个不是嚣张至极肆意横行。”

        顺着温客行的话周子舒又思索了一番，才缓缓说道，“也是，鬼谷中人哪个不是肆意行事恶迹斑斑，行凶之时还四处抛洒纸钱可谓是端足了架子做足了排面，生怕这武林中人不知道此恶事乃他所为。而那鬼主身为三千鬼众之首，五毒俱全，更是罪孽深重，行事更是会比之十大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岂会做藏头露尾隐匿行踪这般没排面的事情。”

        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从那风吹过来的气息之中，两人似乎闻到了点点血腥味。温客行蹙蹙鼻子，缓缓的打了个抖，双臂紧抱，言语似是而非又语焉不详，“阿絮啊，起风了，好冷啊。”

        周子舒抬眸看了温客行一眼，很是无奈，顺着那缕血腥气，信步往前走去，并没有理会温客行的酸言酸语。

        “鬼谷谷主，五毒俱全，罪孽深重……”这几个字深深印入温客行心窍，分明是身处烈日炎炎之下，温客行却只觉得遍体重寒。

        “老温！”周子舒往前走了不过片刻，便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发现了黑袍人，黑袍人好似受伤极重，身下的草都被鲜血沁红，染出妖异的颜色。见温客行没有反应，周子舒又唤了一声，待得温客行小跑着赶过来蹲在黑袍人身边时，才捶了温客行一拳，“老温，你发什么呆呢。”

        温客行朝周子舒笑笑，眉眼弯弯极为开朗的模样，“阿絮，我只是在想，这么一个世外桃源，若能在此处长住，不再过问江湖中的纷纷扰扰，岂非神仙日子。”

        脑中虽随着温客行的话幻想出在此隐居避世的场景，嘴中却仍是笑着骂了温客行一句，“温大善人不是一向最是唯恐天下不乱，隐居避世这般宁静祥和的日子，温大善人能忍住寂寞？”

        温客行笑了笑，没有回答周子舒，伸手探了黑袍人的鼻息，却因着面具的阻隔什么也没有探得，“这黑袍人都在这里，却是不知龙孝那个小畜生去哪里了。”

        周子舒摸了摸鼻子，“龙孝竟有这般本事将其伤到这般地步？”

        “那你可真是太高估他了。”温客行戏谑道，“过崖之前我便发现地上有血迹了，而且龙孝也说他身上有血腥味，这人应该原本就身受重伤，在谷中与药人缠斗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发现温客行状态正常了些许，周子舒才悄悄在心中舒了口气，“怪不得我们只闻得到血腥味，却听不到呼吸声。”

        温客行不置可否，反倒对另外一件事情更加好奇，眼睛珠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看向周子舒的眼神纯然间又带着点可爱的灵动，“阿絮啊，你好不好奇这个人的身份，恰逢他昏迷，我们扒下他的面具一探究竟吧。”

        周子舒叹了口气，满脸不赞同，“老温，既然他选择隐藏身份你又何必非要深究，还是以趁人之危的方式。”说着歪着头看着温客行，语气轻飘飘的，“再说了，以老温你的本事，要想看他的庐山真面目大可以等他自愿。”

        “老温你的本事”，周子舒这是分明是在说从前他易容之时，温客行人为缘分刻意相逢的事情。当时觉着温客行是个骚包的花孔雀，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人得要命，如今他对着黑袍也生了好奇心要扒下他的面具，心中却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温客行何等的善察人心，自然对周子舒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了如指掌，扇子在黑袍人头顶上敲了一记，粲然一笑间极尽风流潇洒，“这黑袍人又不像阿絮你这般腰细腿长，人美心善，小可哪里有那么多耐心等他自己取下面具呀？”最后一个“呀”字被温客行咬在齿间，吐得百转千回。说着温客行便一鼓作气取下了黑袍人覆脸的面具。

        面具之下的竟是一张年轻的脸，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眉深而细，眉尾略高于眉头，乍一看很是冷淡凌厉，眼睛虽然闭着，但眼形偏长，眼睫卷翘，不难想像出这人要是睁眼定是一双不难看的眸子。唇不点而朱，薄唇但极有肉感，唇珠并不明显，但胜在颜色姝艳，也正是因着这双娇艳的唇让这张面容寒玉的脸添几分丽色。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清丽无双了。

        温客行自认并不在意皮囊容貌，也不由得为着黑袍人这清俊冷厉又艳而不俗的容貌所惊艳，“这人容貌如此惊丽，定有一副惊艳完美的蝴蝶骨。”

        虽受七载三秋钉所影响，五感渐退，可是到底武功高强，再如何五感不明也有些本事在身，何况温客行离得并不远，周子舒便将温客行听了个清楚明白，不由得想起来从来初见之时温客行他便是因着自己这背后长了对清俊无双的蝴蝶骨，这才惹了温客行的注意，而今温客行见此人容貌也对其生了兴趣，以后自然便不会再缠着自己了。

        “老温你这寻骨观美人的本事实在是一直忘不得啊。”

        温客行歪头笑开来，一双含情眸子潋滟生光，“阿絮，这人不过是空有皮囊，哪里及得上我们家阿絮有一副玻璃肚肠水晶心肝？”

        周子舒翻了白眼，对温客行这些骚话已是有了免疫，“老子现在只想把你揍成碎玻璃烂水晶。”

        温客行眨了眨眼睛，口上又胡花花了两句，随意解了这人裹身的黑袍。没了这黑袍遮掩，玲珑有致的身材便尽都显露无疑，温客行一眼便瞧出来这人极度优秀的头肩比，头略比肩窄而又不过分窄，最是恰到好处，头更大一分会叫人觉得头大身小，比例失调，肩再宽上一寸就会骨架过大壮实健硕。

        不用看周子舒也能想象出温客行见到这清俊无双的美人骨该是何等惊艳的神情，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言打断他，“老温，她受了好重的伤，”说着掏出一瓶药扔过去。“怕是命不久矣了。”

        温客行连头也没抬便随手接住了药，什么也没说，低眼便看见了她侧腰处被人生生削掉了一大块肉，尽数化脓，正在绵绵不绝的往外渗着血，而且那伤口处的血迹紫黑，往外逸散出糜烂诡异的香味。温客行叹了口气，仰眉看着周子舒，眼神晦暗不明意味深长，笑嘻嘻一派极不正经的模样，“阿絮，你可是周圣人，乃是慈航普渡兼济苍生的命数，怎么遇见这命在旦夕的可怜人反而又冷下了肚肠，冷眼旁观着要做那辣手摧花的事情啊？”

        听了温客行的话，周子舒莫名不受控制的眉头跳了一跳，心中极快滑过一个念头，如若湖光掠影，只留下了班班光影，再无痕迹，“既然不需要那便把伤药还给老子。”

        温客行嘻嘻一笑，怂肩摆了个得意的模样，“诶，这可不行，送出来了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啊。”说着便将手上的丸随意处理了下，为其内服外敷，姑且一用。其实以温客行的性子，这人受伤如此严重，是不会顾及什么男女大别的，直接将人扒个干净好生上药，这是顾念着周子舒，周子舒一看便是个板正端方的人，定见不得这样枉顾伦理纲常又轻浮浪荡的行为，这才退而求其次随意将伤药内服外敷了。

        周子舒见了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老温，既然你救下了他，那便不能随意处置，背上人我们接着走吧，看看前面有没有出路。”

        温客行低头不发一言，好半晌才在周子舒的百般催促之下背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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