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星火摇曳，侵染出丝丝浅淡的热度，火光映在周子舒的面庞上，将周子舒原本就阴郁难测的神情愈发阴沉晦暗。
“离鬼？”张成岭讶然道，“难道这个姐姐是青崖山的恶鬼吗？”
温客行从没有把这姑娘和青崖山鬼谷联系到一块，何况若她真是鬼谷中人，温客行身为鬼谷谷主哪里会不知道。听到张成岭的问话便笑道，“成岭啊，且不说青崖山十大恶鬼中唯有喜丧鬼和艳鬼是女子，其余恶鬼均是男子，离鬼姑娘绝不可能是十大恶鬼之一。”说着用扇柄敲了敲张成岭的脑袋，“更何况，如果你是青崖山恶鬼之一的离鬼，你会遇见人便告诉他你是离鬼吗？”
张成岭捂着被温客行敲过的脑袋，仰着头似是恍然大悟，“我懂了温叔！鬼谷在武林之中没有什么好名声，要是我是鬼谷的人肯定也会百般掩藏啊，怎么会逢人就说我是鬼谷恶鬼呢？”
温客行笑笑，拍拍张成岭的肩膀，“还不算太笨。”
比起这个，更让温客行在意的，其实并不是离鬼这个怪异的名字，反而是她用的字，她说“我是离鬼”而非“我叫离鬼”，为何用“是”而不用“叫”呢？温客行忽然想起来初次与叶白衣见面时，叶白衣自我介绍时也说的“我是叶白衣”。叶白衣这么说是因为他笃定自己身为长明剑仙，叶白衣便是最大的权威和威势，他不需要自己去解释身份更不需要去证明什么，这个名字便已经代表了所有，这个离鬼难道也是如此吗？也自恃自己声名远扬？
若是当真如此，事情便越发有趣了。
“不好说。”周子舒道，“这姑娘邪气四溢，绝非什么名门正道，更不会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哪怕不是鬼谷十大恶鬼也定不是什么好人。”说到此处周子舒忽而顿了一下，定定的看着温客行，“老温，这姑娘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或许她当真不是十大恶鬼，但我从前在天窗时曾派人打探过鬼谷，鬼谷谷主更换极为频繁，上任谷主在任不过数年便被手下养的药童活剐了人皮，如今在任的谷主是有史以来时间最久的，已经是十五年了，算来和这姑娘年纪上倒也是勉强能对上的，更不提他如此神妙的步法武功，在如今的江湖武林之中如此优异的步法怎会籍籍无名，但老温你可曾听闻过何门何派的独门秘法名唤遮影步？”
对此倒也是颇为赞同，纵横武林百年有余，叶白衣也确没有见过遮影步的走法，更没有听说过这门功夫，“小蠢货，秦怀章他徒弟说得没错，这小丫头所使得遮影步连我都没有见过，绝非常人，凭你这三脚猫功夫在她手上想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小心被打得屁滚尿流，还要我来帮你收尸。”
“嘿，你这个不说好话的老怪物，我怎么就是三脚猫了？”温客行又被叶白衣一句话挑起了火气，叉着腰恶气呼呼的看着叶白衣，一副斗鸡的模样。
周子舒无奈道，“别闹了。”
口中虽说着温客行与离鬼一战怕是讨不到好处，叶白衣却也莫名离鬼与温客行的武功路数不同又分外相似，走得都是一击必杀的狠厉路子，邪气得很，比武切磋两人或许能温客行并不一定能打过全盛时期的离鬼，但生死之战怕多是两败俱伤一同赴死的多，一个是聪明绝顶明枪暗箭不断一个是手段狠厉刀刀封喉见血，叶白衣吐了口气。
这江湖，倒是比以前有意思得多了。
几人慢慢悠悠的进入了岳阳城，虽说君山那一战让天下英雄灰头土脸，但其实于岳阳城而言并没有掀起多少波澜，街头巷尾叫卖不绝，嬉嬉闹闹吵吵嚷嚷。
走到一半，温客行停了下来，“阿絮，你们先去前面找客栈，我酒没了，买点酒。”
周子舒上下打量了温客行一眼，矜贵而倨傲，“那你记得把酒囊打满。”说罢也不管温客行便径直往前走去。
“诶，我欠你的，我是你家生奴才啊。”温客行不满道。
周子舒早已习惯了温客行的口是心非，也不回头，微微一笑，默默掏出了衣袖里的酒壶扔给温客行。温客行忙不迭的接了，周子舒又含笑道，“顺便把我的酒壶也装满。”
温客行扬唇一笑，似是无奈又似欢欣，不无调侃道，“那您老是要竹叶青还是女儿红啊？”
周子舒心情甚好，脚步轻快，扬声道，“随意！”
张成岭见势也把酒囊递给温客行，“温叔。”
温客行摇摇头，顺手接了，便往一旁的酒铺里去，把酒囊酒壶都一并递给掌柜，“高粱酒打满。”
“好嘞！客官！”
温客行看着酒铺上悬挂的写着各式酒名的小木牌，眼神一凝，紧接着拂开了木牌发现了木牌下画着的的薄情司的图案，心中暗自思忖道，薄情司这群丫头居然找到了这里，难不成是阿湘带她们来的？
趁着夜色，温客行独自前往了薄情司在岳阳的暗桩，端坐其上，神情倨傲而态度冷傲，平冷之间眼睛微微一睨，带出点常年身居高位发号施令的威势来，惹得底下的小丫头连看都不敢看温客行一眼，只将眼睛都几乎粘在了地上，怯怯道，“起初食尸鬼带着我们藏匿了几日，后来除了湘姑娘迟迟没有人来与我们会合，他一焦躁老毛病便发作起来，日日嚷着要吃人肉，看着我们的眼神馋涎欲滴，吓人得很。我们便他灌醉了悄悄逃走了，后来艳鬼姐姐传信来，说她已经将主人救出，在陪她养伤，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温客行神色淡淡，道，“所以你们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鬼谷中其他人。”
“是。除了湘姑娘和艳鬼姐姐，我们这群女子武功有限，若是没有谷主和主人的庇护怕是对谁都是砧上鱼肉。我们躲藏了好些时日，后来风波渐渐平静了，湘姑娘说您在蜀中，我们四处寻找谷主的踪迹，还好我们姐妹幸运有幸碰上来谷主。谷主，我们薄情司几十名姐妹，该何去何从，还请谷主示下。”
温客行端了茶，“你们有何想法？”
“我们……我们全凭谷主做主。”这人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了什么，“谷主，我们在寻找谷主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人也在寻找谷主。”
温客行来了兴趣，“哦？”
“是一个黑袍裹身的人，看不出来男女，又以面具遮了脸，声音也是雌雄莫辨，沿路打探鬼谷及谷主的消息，但近日倒是没有生息了，仿佛已经离开了岳阳。”
——是离鬼。温客行瞬间便反应过来，兴味盎然，指节敲敲桌面，“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约摸四五日前的事情吧。”
四五日前？那应当是刚从龙渊谷出来便去探听鬼谷的消息了。温客行眼中晦涩难明，兴味更甚，这姑娘果然不同寻常。虽然和她接触不多但温客行依然可以断定这姑娘不仅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且颇为冷漠，打探鬼谷的消息决计不可能是为了什么江湖大义铲除鬼谷，但怎么又忽而不再打听鬼谷的消息了？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温客行饮了茶，淡淡道，“行了，这事本座知道了。倒是你们，你们自己想去哪儿？”
“那……若是谷主没有别的吩咐，我们便回青崖山等候谷主、主人归来。”
温客行只觉心累，“天下之大你们何处去不得，你们就非得回那个鬼地方。”
“谷主，我们都是一些走投无路的薄命女子，人人都是踏上绝路前蒙主人相救，自愿为奴为婢相报。天下之大，唯一勉强能算得上家的，也只有咱们鬼谷了。”
温客行眼神微动，沉沉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既入鬼谷，或是噬人，或遭人噬。你们既然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还回什么鬼谷，往后不管你们去哪儿不得再踏入青崖山一步，违令者死。”
“是。”
说罢温客行便离开了，神情略有些怪异，却终是没有说什么。
沉沉月色之下，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阴沉而扭曲，树影被拉长扭曲，映在地面上，竟如同一个怪物吞噬者本就晦涩的光亮。光影明灭之下，隐约可见有一紫衣女子进入了毒蝎。
蝎王撑着手，看着下首的毒菩萨，眼神略有些讶然，“本座不是命你去追踪黑袍人，怎的这么早便回来了？”
一想起来这个黑袍人，毒菩萨便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如此冷硬得如同一块石头的人当真是世所罕见。毒菩萨扭着腰肢往前走了些，声音娇滴滴的，又莫名带了些狠意，“大王，你不知道这个黑袍人简直可恶得很，将大王你先前派去的小蝎子虐杀了挑衅我们，又同我打了一架，我还吃了好大一个亏呢。大王，你可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他啊。”
蝎王愣了愣，“你气不过主动现身了？毒菩萨，你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哪。”
毒菩萨揉揉尚在发疼的心口，面上难得带了些忸怩，“怎么会。我看到了他刻意留下来挑衅的小蝎子的尸体，便拉开了距离，远远的缀在半里开外去，却不知为何仍是被他发现了。这人凶得很，一言不发就打起来，丝毫不知怜香惜玉，震得我现在心口都还痛着，心口处更是冰凉得，连体内内息都受了些影响，险些没跑得回来，实在是可恶得很。”
半里开外仍发现了毒菩萨？蝎王原本就已经对这个黑袍人足够的重视了，却没有想到居然还是不够重视，能于半里地开外发现一个高手追踪的人，哪怕不是长明剑仙达摩老祖那等级别的实力了，也绝非泛泛之辈，怕是比之天窗首领周子舒鬼谷谷主温客行亦是不惶多让了，这江湖武林何时又出现了个这等高手，难道说他便是长明剑仙？可长明剑仙又岂会与毒蝎谋求合作？况且也从未听说过长明剑仙还在寻找什么解药啊。
“好了毒菩萨，你先回去养伤，此事由本座亲自出马，本座倒是要看看他面具之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毒菩萨愣了愣，须臾又反应过来，朝蝎王行了礼，“是。那大王你抓到他之后定要留他一口气，我想亲自动手为自己报仇雪恨。”
蝎王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毒菩萨，直把毒菩萨看得心颤不已，正欲同蝎王再说什么便见蝎王摆了摆手，“本座心中有数。”
毒菩萨面有戚戚，出于对蝎王的信任与畏惧仍是道，“是。”
念及喜丧鬼口中念个不停的“敬郎”，蝎王始终还是多少有些在意，又嘱咐毒菩萨，“等俏罗汉回来，让她去查查霓光宫少主罗浮梦，我要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毒菩萨恭敬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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