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定情
朱祐樘双手搭着灶台的边沿,笑看着她,“梦儿,方才你称呼我什么?”
星梦愣了愣,想起自己刚才竟随口唤了他的名讳,忙低头道,“殿下恕罪。”
“这么多年,在宫里只有祖母、父皇这样叫过我,”朱祐樘有些感慨,绕到另一边的水槽,将艾草尽数倒了进去,轻附了句,“以后要是没有旁人,你就不必拘礼了。”
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星梦轻轻嗯了一声。
话说她正守着烧水的锅子,回头一瞥,见朱祐樘正井井有条地忙这忙那,忙上忙下,不禁好生奇怪。
且不说别人,就她自己,一个应天府的官家小姐,虽说平日里有下人侍候,但每逢过年过节,还是会和如燕一起到膳房里包汤圆、做蛋饺,凑个热闹什么的。
因此,她对这些杂活还不算太陌生。
可是面前这位就奇了,堂堂的大明皇太子,生个火打个水,比自己上手不说,怎么看上去还这么有条不紊、得心应手……
她正想着,隐隐听到水沸腾的声音。
她忙回过神来,掀开锅盖,见蒸汽滚滚往上冒,急唤他道:“水开了,祐樘你快把艾草拿过来。”
见朱祐樘疾步走来,将那筐子倾盆而出,星梦哭笑不得:“哎呀,不是这样倒的,你快把筐子拿给我。”
星梦说着,便接过他手里的筐子,将里面的艾草一片片沉入沸水中,然后,又小心地用银制筷子快速撩出,置于一旁的青花瓷缸里。
“好了,总算告一段落了。”星梦长吁了口气,靠在灶台上,瞅着身旁的朱祐樘。
“你歇会儿吧,告诉我后面的步骤就成了。”朱祐樘说着,自个儿又去水槽那儿盛了满满一大碗水,灭了炉子里的火。
“让我想想,嗯,应该就是磨粉的工序了,需要用到糯米粉、黏米粉、艾草粉,”星梦见他忙得不亦乐乎,也不好意思再歇着。
只见她将瓷缸用纸盖好,又将先前自己拣好的糯米、黏米还有豆沙拿到两人面前,兴奋道,“太好了,我原本想着还要将红豆磨成豆沙的,既然已经有现成的了,那就方便多了。”
“糯米粉和黏米粉也有备好的,”朱祐樘递过研钵和捣杵,指了指西墙角的两个小袋子,“本来想把艾草粉也提前弄好的,只可惜那东西不经存放,只能现磨了。”
见他准备得如此妥帖,星梦忍不住笑问道:“我怎么发现……你干这些活儿还蛮上手的呀?”
经过灶台上搭档的这么一会儿,星梦发现朱祐樘不仅人很实在,而且很好说话。
他倚在灶台旁,平静地擦了擦手,迎上星梦好奇的眼神,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儿时都干过,一直没忘罢了。”
“儿时……”她念叨了一句。
他点了点头,“那会儿随娘亲住在安乐堂,日子辛苦,事事得自食其力。”
听了这句话,星梦的心里猛地怵了一下,她想起了进宫当日在长乐宫里,齐翓儿为讨好如燕与她俩私下说过的那番话。
那时候,星梦只觉得这是紫禁城里的一宗宫闱秘闻,当时要翓儿给她们讲讲也只为解一时好奇。
而如今,这段饱含血泪的往事却让她感到一阵心怵。
只因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朱祐樘,那个在后宫的血腥斗争中失去母亲的孩子。
星梦很难想象,从成化十一年到现在,这样不共戴天的仇恨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了十二年。
而这背后又是怎样的一种信念,支撑着他和自己的杀母仇人万贵妃在紫禁城里“和睦”相处至今……
“怎么了?”朱祐樘觉出她的不安。
“我……我听说过一些当年的事。”
“宫里没有秘密,你早些知道也好,”他走过来,将她垂落肩头的一缕长发抚到耳后,“梦儿,只是你既然都晓得了,为何今日还过来?这也许真是一条死路,不是么?”
星梦没有回答,回过身去将青花瓷缸上的盖纸小心撩开,倒了一部分艾草在研钵上,用捣杵狠狠碾磨着。
过了半晌,她放下手上的活儿,转过身来盯着那俊秀的脸庞,缓缓道:“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我后退了。我娘说过,谁都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所以就算是死,那也是死得其所。”
“梦儿,上次你在端敬殿里说过同样的话,”他抬头瞧了眼斑驳的屋梁,复又看她,“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怕么?”
“我怕,怕给你帮了倒忙,”星梦注视他良久,遂而浅浅一笑,坚定道,“祐樘,无论这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他点点头,修长的手指拂了拂她那如纱的刘海,在额前轻轻吻了一下。
傍晚时分,昭德宫里甚是寂静。
朱见深在内殿午睡,伺候的宫人进出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圣驾。
万贵妃坐躺在他身旁,轻抚着他的背脊,心下默默盘算着什么。
对于朱见深而言,连续几日的太子废立大战让他的工作量连增数倍,司礼监和西暖阁堆满的折子,满是两派大臣的唇枪舌剑,让他已无能力招架。
朝廷里势如水火,一些墙头草难以辨明方向,便转着圈儿想探明皇帝的意思,可谁知,朱见深早已脑子里一片焦灼。
内阁、六部九卿、御史等等一齐粉墨登场,日日早朝争论不休,这个一句“废太子之事,动摇国本”,那个一句“东宫失德,不废难安天下”,搅得朱见深没了主意。
现下他自个儿都不明白为何就一道旨意的事儿,怎么就搞的这样复杂呢?
“陛下,您醒了?”
“嗯,醒了。”朱见深在万贵妃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现下几时了?”
“时候尚早,太阳还没落山呢,”万贵妃看着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安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唉,侍长别提了,为了祐樘的事,朕这几天算是被烦透了。”朱见深说着,便将被子掀开。
万贵妃见了,赶忙从架子上取下便袍,一边帮他穿上,一边嘴里嘟哝道:“前朝的事臣妾不懂。只是臣妾最见不得陛下心烦,若是真为了这事闹起来,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朱见深一边听着,一边享受着万贵妃亲自打理他的生活起居,看着眼前的人儿正兴致盎然地摆弄着他的衣饰,不由想到了十几年前,两人在南宫相依为命的那段凄凉岁月。
万贵妃慢条斯理地系着皇帝胸前的扣子,装着不禁意与他对上一眼,柔声道,“母后护孙心切,陛下也得考虑周全,依臣妾看,还是将就将就算了。”
“还是侍长知道朕的难处,”朱见深换上宽松的湖蓝缎袍子,又坐到万贵妃身旁,搂着她的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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