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5-5
咱们的荣教授有严重洁癖，这点毋庸置疑。依曾与今看来易明格跟他关系算铁了，不论大事小情几乎随传随到且任劳任怨的忙进忙出，想想亲兄弟大概也不过如此，结果刚在他床上躺了十分钟不到，荣教授就气个半死，即便生着病嗓子痛得说不出话，哪怕只能比手画脚一样态度强硬的将人赶跑，所以……曾与今只看了一眼床上的被子，果断转身去开衣柜门，她要是拿易明格碰过的被子给荣教授盖，估计荣教授拼了老命也会从沙发上蹦起来吧。
衣柜里的陈设完全没有超出想象，挂着一水黑白灰的衬衣以及老气横秋的外套，从上到下洋溢着一股“爸爸的味道”，所幸归置得非常整洁，曾与今轻而易举从底层找到一条崭新的空调被。
抱着空调被回到客厅，荣教授喝下的中药逐渐起了药效，额头和鼻尖一层细密的汗珠，曾与今赶快抖开被子将他裹好，大概不怎么舒服他略还挣扎了一下，曾与今蹙眉按住他肩膀，瞬间福灵心至低声安抚道：“放心，是干净的。”
荣教授便安静了，只是短促的呼吸声深重还伴有杂音，曾与今起身叉腰，低头看着那人长手长脚蜷缩于逼仄的沙发上，霍然一叹后又好气好笑的觉得平素高冷淡漠的荣教授也在赶“dia”的潮流呢。
正与病痛对抗着的荣教授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多音字小护士调侃了。这一剂苦翻天的所谓“良药”下肚，别的变化没有倒是使他沉入深眠并做起了一个非常异常的怪梦。
为什么非常异常呢？因为他没穿衣服光着身子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拼命往前跑，这种事情于他而言除了做梦否则绝对不可能发生！然而既然知道这是个梦，但又醒不过来，一直一直傻傻的跑啊跑，那么当然定义为“怪梦”了。
荣教授大脑一边理性的进行着分析，两条腿却一边马不停蹄跑跑跑，仿佛不知疲累，就是跑得嗓子很痛，喘不过气来，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又热又黏腻彷如泡进了水里，而周遭景色越发翠绿欲滴，深深浅浅、层层叠叠色泽瑰丽，简直匪夷所思，最后连天空也消失不见，唯独只剩望也望不到头的草原以及草原和草原……
自打摆脱抑郁症的困扰，荣教授好多年不曾再做梦了，为数不多的几次梦境也是一片灰白，画面恍惚朦胧毫不具象，犹如今次这般清晰明确的基本没有，令他不禁想起少年时第一次跟姑娘约会看的电影《》……第一次、初恋？噢，这不是活见鬼吗？！
曾与今拧了热毛巾刚准备给某人擦一把大汗淋漓的脸，猛然一声闷吼，吓得她手一抖，热毛巾“啪嗒”掉在了地上，慌忙低头看去，恰恰落入一双迷茫如雾孩童般懵懂的眼底，不由得压低声音和缓的问：“怎么啦？你做噩梦了？”
荣棵发怔的瞪着曾与今，好半晌视线才有了焦距，但显然此刻他并没认出她来，万分好奇的打量她，曾与今吞了口口水，思忖这人到底是睡懵了或是病糊涂了？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荣棵竟伸长了胳膊，修长的手掌拂上她右边脸颊，几乎用气声咕哝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如此亲昵的举动，彷如情人间的呢喃，温柔缱绻，一下子便夺走了曾与今的呼吸，像雷劈又像过电，她完全属于下意识的往后躲，他潮湿炙热的指尖顺势一扫，划过她的唇瓣引起更为激荡的颤栗……
“干嘛你！？”她喝了一声，却很是气虚，可为何气虚她也不明白。
失去支撑的手臂颓然落下，同时也震碎了眼前的“幻境”，涣散的神智迅速归拢起来，迷雾笼罩的黑眸渐渐透亮彻底，玻璃球体清晰映出女孩惊诧的面庞，荣教授一顿，这次可不算“梦游”也就没有选择性失忆，他清楚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God！差点没忍住挫败的大叹一声，所幸多音字小护士应该是没听懂，不然……荣教授不由得老脸一热，慌忙别开头去，装腔作势用手捏了捏鼻梁，感觉有两道视线仍灼灼的盯着自己，一向坦然实在的荣教授不得已做了一个决定，短短两秒钟之内收拾好情绪后重新朝多音字小护士望去，神色表情已经从容镇定如常，无声的在宣告：本教授醒了，麻烦你有事说事。
男人前前后后的变化让曾与今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那超级无辜的样子搞得好像是她心存鬼怪似的，简直猪八戒告状——倒打一耙！
曾与今憋了半天终于吐了一个字：“你……”可是“你”什么呢？严厉指控他趁着半梦半醒之际吃她豆腐？拉倒吧，都说“半梦半醒”了，刚刚一准又在梦游呢，他会承认她跟他姓！
“……”荣教授沉默的眨眨眼，似乎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你，你感觉好点没有？”曾与今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真够窝囊的，也是绝对相信荣某人的人品，否则岂肯吃下这个暗亏。
荣教授咳了一声嗽，虽然喉咙还是很痛，呼吸倒是顺畅了不少，体温也降下来了，没白白牺牲喝下那碗苦掉半条命的中药，他颇感欣慰的点点头。
曾与今见状便回以一笑，接着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放回脸盆里涮了涮拧了一把，一边递给他一边说：“先擦擦汗吧，我煮了白稀饭，一会儿你趁热多吃点，空腹喝中药还是比较伤胃的。”
荣教授拿着热毛巾，眼风犀利一扫，尽管他没问出口曾与今也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解释道：“一副中药通常可以熬两次，早晚各服用一次。”
话音一落热毛巾楞被荣教授捏出一缕水线，缓缓从指缝中溢出，曾与今在心底撇撇嘴，果然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呀！嘴上循循善诱：“咱们中国人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意思就是疾病来得很快，一下能把你打倒了，但相反的病好得却很慢，因为不管中药西药都不是仙丹，你仔细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抱歉，他从没指望吃的是所谓的仙丹，只求不要再吃那副中药！
他，这是要哭了么？曾与今心软的拍拍荣教授肩膀，“不怕不怕，苦啊苦的就习惯了。”
荣教授缩肩膀避开她，悲愤转脸，太欺负人了。
曾与今看了眼他傲娇的后脑勺，想笑又不敢笑，默默帮他拉高毯子，“注意保温，别再着凉了，我去给你端稀饭。”
不吃不吃吃不吃！请离我远点！
荣教授消极不合作态度着实令曾与今有点啼笑皆非，这还是平素那个发生任何事情都淡定自若，如高岭之花一般的荣教授吗？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荣教授似乎才有了些“烟火味”，像个活在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接地气。
曾与今盛了碗白稀饭，堪堪走出厨房门口就满满感受到客厅里弥漫的抵触情绪，瞅着白稀饭腾起带着淡淡米香的白雾，她认为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跑去荣教授面前讨人嫌，虽然她的确是为了他的健康着想。
转身回厨房放下白稀饭，曾与今拿了些造型颜色都萌萌哒的手工饼干，再配上一杯香香甜甜的热可可，午饭Ewa小朋友吃得不多，正好下午茶补充点能量。
她故意无视“厅长”荣某人，哼着歌儿进了“公主房”，Ewa午睡早醒了，自个儿乖乖坐在桌前用蜡笔涂鸦玩。
闻到食物芳香，Ewa飞快抬起头，曾与今笑眯眯地把马克杯搁到桌上，“宝贝，点心时间到咯。”
小孩子迷恋甜食仿佛属于天性，纵然Ewa亦不例外，不过小姑娘放下蜡笔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抓饼干，而是先蹦蹦跳跳的跑去卫生间洗手，由此可见Ewa妈妈把孩子教育得很好，曾与今敬佩不已。
等Ewa的当口，曾与今低头看她的“画作”，孩子的用色大胆且丰富，她虽因心理障碍口不能言，但没有妨碍她内心保有童真的一面，之前她曾把Ewa的画给周医生看过，于是周医生对治愈Ewa充满信心。
不一会儿Ewa回来，小脸微皱，自认不落痕迹的瞄了曾与今一眼，然后才坐下，白嫩小手捧着热可可细细啜了一口，曾与今挑挑眉，拉张椅子坐到她旁边，指着五颜六色的画纸状似无意的问：“Ewa今天画的是什么？”
Ewa拿起蜡笔，认认真真在纸张下面空白处写了一个字，五岁的孩子开蒙得早，简单的汉字可以写几个，就是比较难认，曾与今歪着脑袋辨认片刻笑道：“马，你画的是马呀……可为什么我以为是小狗呢？”
Ewa立马露出“你有眼不识泰山”的鄙夷表情，小嘴儿一噘，最爱的马卡龙饼干都懒得吃了，曾与今故作哀愁的叹了口气，“哎呀，你怎么也不吃呢？是不是跟你大爹一样在生气呢？”
一提到荣棵，小丫头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却很沉得住气的保持住面无表情，曾与今其实心里特没底，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得来什么样的效果，只是她想试一试。
她说：“你大爹生病了，病得挺厉害的，所以必须吃药才能赶快好起来，对不对？可是他不像Ewa那么勇敢，总是一口气把药全部吃光光，他呀胆子小怕苦，不敢吃药，还发脾气连饭也不吃，你说该怎么办呢？”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他不是大人吗？怎么不敢吃药？！Ewa惊讶的看向曾与今，像是要从她脸上分出真假。
曾与今摊手，“不信你跟我出去看看，我煮了白稀饭，看你大爹肯不肯吃。”
Ewa迟疑几秒钟，曾与今率先起身往外走，还冲她招招手，压着嗓音道：“你悄悄躲在我后头，来。”
小孩子都拥有较强的好奇心，何况曾与今专门装出鬼鬼怪怪的样子，踮着脚尖走猫步，Ewa终于不再犹豫，跳下椅子果然悄悄躲在曾与今身后，一大一小沿着墙角遛进了厨房。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荣教授眼角一抽，她们在干嘛？表演《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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