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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何伯


  离忧公主开府,还有些日子。

  九乘月早早备好了礼,闲暇时间就拉着连若许往马场跑。

  去的次数多了,若许也渐渐习惯。

  罗闲带着未愈的伤,带兵马驻扎在郊外十几里的卫都营。成亲的大小事宜自然由罗老夫人一人在张罗。侯爷大婚在即,军侯府却一点热闹劲儿都没有。

  这日,军侯府突然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伯,背部有些佝偻,蓄了长须,走起路来右脚有些跛,一根扭曲的木拐隐隐泛着光,想来是用了很多年头的物件儿了。

  “何伯!”连若许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上一次还是在和九乘月重逢时。当年就是何伯不顾一切将她从死人堆里带走的。

  何通也激动地点头,他这次上王都来,是专门为了若许的婚事而来。

  但是目光一转,看到一旁的九乘月时,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有些闪躲又有些愤怒,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有藏在眼底的惧怕。

  “何伯,这是乘月啊!九家小二,小时候把刺猬放在你靴里的!我信中跟你提过,就是九叔叔家的二姑娘。”连若许把九乘月推到何通面前,兴高采烈到语无伦次。

  何通面露尴尬,生涩道:“是二丫头啊。”

  九乘月盈盈一拜:“何伯伯。”

  连若许察觉到了何通的不自在,安慰道:“当年情形,我和乘月解释了,她不怪我们。”

  何伯的脸色慢慢平和,身子却一跪在地:“二丫头,是何伯对不起你。”

  “你们何错之有?”九乘月没有伸手搀扶,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替何通解释道,“逃命路上,自保已是不易。”

  据若许所说,她是亲眼见过杀人凶手的。

  九家背靠深山,在村子深处,而连家靠近村子的东口。无论他们从东、西、南哪边进村,九家都该是最后。

  可是……

  在九乘月清晰的记忆里,爹娘的尸身已经凉透,红的只有绸缎,枯血染黑了桩篱。

  他们分明是从九家,开始杀起的,后而屠村,最后血洗连家,自东全身而退。

  当初若许苦苦哀求,何伯终归是狠下心来,只带走了若许和不渝。她不是不恨,如果何伯肯来带走她,列星的腿就不会……

  “六年了,能唤乘月一声二丫头的,只有何伯伯你了。”九乘月挥散心中的纠结,有一种感情远比遗恨强大的多。

  “你和列星,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

  九乘月看着何通凌厉的眼睛,别过视线:“我背着他,他快不行了。我不敢往村里去,只能上了后山。”

  她还记得,在后山山顶俯览整个涉江村时,眼中的惨景。

  “后来遇到了我师父。”

  何通有些惊讶:“你是在后山遇见黄求的?还有其他人吗?”

  九乘月摇头道:“师父只带了一个七八岁的书童。”

  就算还有什么其他人,她当时整个人都浸在深深的恐惧和对列星的担忧中,哪里会在意呢?当时无论她怎么求,师父都不愿意救列星,直到第二日。

  “第二日发生了什么?”这次开口的是连若许,她紧张地仿佛自己置身其中。

  “第二日,师父说只要我拜他为师,他便救列星一命。”

  连若许和何通相互看看对方,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们疑惑什么,但师父的第二个条件就是,不问。”九乘月看着两人的神色,解释道,“师父说他不会拦着我报仇,但是有三个条件。第一,拜师。第二,不问。”

  “第三呢?”

  “自报仇之日起,和他再无瓜葛。”

  连若许搅弄着衣带,犹豫着道:“乘月,你难道没有怀疑过……”

  “我要证据。”九乘月斩钉截铁道,“所有猜测,再合理都不是真相。” 

  所以,无论何通当时为什么,此时为什么……那不过都是猜测,当年的事情她要找到切实的证据,而不是凭着胡思乱想和猜忌。

  果断、坚毅……没想到最后为那件事站起来的孩子,会是她。

  何通看着连若许,一丝悲痛在胸腔里久久难以消散。

  如果九乘月知道了,她们之间又该如何相处?

  但愿她永远不知道,让一切就像当年那场无名之火,带走一切阴暗。

  “先不聊这些了。”何通突然笑眯眯地,“连家的旧宅已经修葺一新,房契我也从齐家买了回来,你出嫁当然要从连府走。”

  “真的?”连若许眼睛顿时亮晶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六年了,无论罗府和何伯出多高的价,齐家都不松口。

  若是起初就能赎回宅子,她也能早一些见到父亲的遗迹。听何伯说,连家在王都的旧府,一草一木一字一画,都是父亲年轻时亲自置办的。

  “这次多亏了你的婚事,王上出面说和,那齐员外不给军侯府面子,总要给王上面子。”何伯心情也畅快许多,“你的嫁妆,都置办妥当。你爹若是在世,断不会这么委屈了你。”

  “何伯……”

  “还有你呀,二丫头。”何通拍拍九乘月的肩膀,“你与若许结拜,就是连家的姑娘。王上定然也会为你谋一段好姻缘,到时你的嫁妆,何伯给你办,不会比若许的差!”

  “那也不许比我的好太多!”若许打趣道,“乘月总说我将来贵为侯夫人,我看她将来,说不定比我更尊贵,三王子可宝贝她了呢。”

  九乘月无奈一笑:“前些天你还总说他的不是,变得可真快。”

  连若许吐吐舌头:“何伯,这次你可不许走了。这些年……”

  “你说什么胡话!”何通突然瞪眼,“不渝下落不明,一日不找到她,我有何颜面见你爹娘?你成亲后,我打算去西勾国走一趟。”

  “还有你,二丫头。”何通再一次拍了拍九乘月的肩膀,“你比若许懂事,在她大婚之前,你把列星接到王都来,觉得军侯府住着不便,就住连府。”

  他慢慢老了,连家无后,偌大的连府以后总要有个主子。

  九列星和连不渝,是两家指腹为婚的。

  这个“姑爷”大难不死,必然能为连家带来绵绵福泽,如有一日能找到不渝,也能为连家带来最后的圆满。

  有何伯看着,连若许只能乖乖在家做女红,其实她的嫁衣早就绣好,只是何伯总说出嫁后,有的是时间学骑马,不急于这一个多月。

  九乘月却很急,她一回宫,哪里还有机会呢?

  何伯对她倒是很通情达理,派了一个护卫和两个小丫鬟,每日随她去马场练习。

  她掌心的擦伤早已愈合,却没再见过那个叫“林胥”的公子,每次骑马路过竹林弯道时,曲从今和林胥两个人的身影,总是在她脑中回环往复。

  那个说要亲自教她骑马的公子,很久没有出现了。

  最初她也觉得谷庄不是个好老师,但是随着她的进步越来越大,她才真的感激起来。即使大多数时候,谷庄总是一副高傲无比的样子。

  “九银河?”谷庄听了这个名字,头一次脸上没了嘲讽,“倒也算配得上。”

  “老师一直都在这儿教马吗?”九乘月趁机问道,她一直都想多聊几句,但谷庄似乎对任何话题都不那么感兴趣。

  “生在马棚,长在马棚。”谷庄刷着马鬃,“明日我不跟着你,放开胆子,今日的速度太慢,它心情可不太好。”

  “是。”每次谷庄表示不满,总会说马儿心情不好,可她看这马分明欢畅的很。

  不过九乘月很听话,老师让她如何,她便如何。

  第二日坐在马鞍上,即使有点胆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快马加鞭。听着风呼呼吹过耳边,感到无比肆意快活。

  仿佛在马背上,她有了另外一种自由。

  直到在老地方再次遇见他。

  “好久不见。”林胥依旧悠悠地打了招呼,她却来不及收紧缰绳,险些跌落马下。在这个地方,她总是格外窘迫。

  引着马儿往回走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为什么停下来?

  “林公子。”九乘月福了福身子,有些不自在,突然觉得这些日子时常想起他,实在是一件分外羞耻的事情。

  “你可接了二……公主的帖子?”林胥笑问道。

  九乘月不明所以的点头,又问道:“林公子也会去吗?”

  “当然。”林胥指了指九乘月身后的马,“你的进步很快。”上次见时,她还是个牵着马都会弄伤手的小姑娘,这次见已经疾驰如飞了。

  短短半个月而已,看来他小看了谷庄这个老师。

  “从今天起,我来教你。”林胥走近九乘月,拿走她手中的缰绳,两人的手微微相碰,九乘月的心漏掉一拍,忘记了反驳。

  “谷庄那边你放心,他乐得清闲。”林胥离她很近,她能很清楚地听到他话中深藏的笑意和温暖,“不过这件事你要保密。”

  九乘月没有问为什么,她好像知道答案,好像又不知道。

  她不想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人是第二次见面,就好像认识很久了一般。

  “过来”林胥向着九乘月伸出手。

  她看着那只曾经为她涂药的手,有些出神,不知该如何回应。

  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另外有些什么又将那些压制下去,好像快要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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