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宫外相遇
在军侯府，与若许同吃同住三日，日子过得出奇的平静。
若许说她六年来都是这般。
虽然是寄人篱下，但罗老夫人待她比亲生女儿还要亲。起初九乘月心中还不大相信，只当是若许心思单纯。
短短三日，她反而觉得是自己太过猜忌。
罗老夫人与她知晓的高门大户的夫人都不同，她不爱出门，也不爱见什么人。
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画堂作画，若许的房间里就挂着一幅罗老妇人的亲笔。
江阔月明，空山飞鸟，像极了记忆中的涉江一景。
九乘月正盯着画卷出神，连若许悄悄进门，亲密地挽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说道：“罗闲带周姨娘去郊外马场了，我同伯母说，想和你一起出门走走。”
“去马场？”九乘月笑问。
连若许嗔笑：“我可没那么说，去那儿做什么呀，多无聊！我想去街市上逛逛，每次都是和伯母一起去的，总也不自在，今天你陪我去嘛！”
九乘月点头。
暮夏的风中，已有一丝秋意。
一辆玲珑精致的马车，自军侯府侧门驶出，马车檐角银铃晃动，伴着轻盈的马蹄声，人的心情也格外好起来。
“乘月，你想过把列星接到王都来吗？”连若许突然问道。
九乘月沉默不语。
连若许见她不答，更加郑重道：“乘月，我说句真话你别不爱听。你拜师的经历，我前后都不知晓。可有一点我十分不解，既然你说列星天资甚高，为什么你师父不收他为徒呢？”
“他年纪小，又有腿疾。”
若许不认可道：“列星今年有十岁了吧，和你当初拜师年纪一样大啊，更何况黄求老先生，又不是教习武学之人，怎偏对列星那般冷淡？”
九乘月摇头，其实她也不懂。
她只记得当初危难之际，师父救了列星一命，给了她们姐弟安身之所。
师父对她很严厉，但也很关照，对列星却不冷不热的，像是不存在一般。
若不是她苦苦央求，师父似乎也没有意图，为列星的腿疾继续找大夫。
正因如此，师父的一众门生们才总是欺负列星，个个都有恃无恐，幸好师兄们喜欢列星，总会出面护着他，才让她稍稍安心。
“乘月……”连若许握住九乘月的手，“列星于我，自然像亲弟弟一样。不如我大婚之后，将他接到侯府来？我一定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治好他的腿。”
九乘月有些犹豫，感动参杂着心动，心绪复杂。
她就像飘荡的游丝，无从归依，满心执念。
对于当年的她而言，拜师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若是不牢牢抓住，退一步就是深渊。
如今她依旧飘荡，见到若许后，才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无比安心。
“好，如果罗闲也愿意的话。”九乘月笑道，尽管知道罗家人并不太欢迎她，但是她却莫名地相信着罗闲的为人。
若许在军侯府，傻蛋也在军侯府。
还有哪里，比军侯府更有家的感觉呢？
连若许这才满意地笑道：“虽然我们无依无靠，但万不可看轻自己。怎么说将来我也是军侯府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呢，这点你放心好了。”
两人在街市上闲逛一上午，九乘月引着连若许，悄无痕迹地避开了文雅居。
时至正午，街上不免开始燥热。
小风无力，连枝头的树叶都要动不动的，脚底薄汗，口齿发干。
逛累了，她们拐到街角一处门厅大开，热闹不已的茶楼，小厮热情地上前招待，擦桌递菜单，奉上凉茶。
九乘月刚落座，一抬眼就撞上一道熟悉的背影，和对面男人的灼灼目光。
连若许察觉有异，问道：“怎么了？”
一边问，一边顺着九乘月的目光扭头，看向身后临桌，一个年轻男子正看着他们，还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少年。
只见那男子对少年说了什么。
少年回过头，一脸喜色：“九姑娘！”
他推开椅子走过来，与正要上菜的小厮，迎面撞上，幸好小厮脚下平稳，才没打翻了客人的饭菜。
“三……公子。”九乘月下意识地向后坐了坐，不安而戒备。
那夜之后，她再也没有同白煜说过一句话。
曲从今冷眼看着九乘月的满脸疏离，微笑着让小厮把饭菜移桌，“唰”地摇开扇子，却是同连若许说话：“连姑娘不介意的话，同桌一叙可好？”
连若许吃惊，他怎么认识自己？
再看九乘月不安的表情，连若许想要委婉地拒绝，但白煜和曲从今已经坐了过来，丝毫不在意两个女子抵触的情绪。
“乘月，他们是？”连若许其实并不想知道，她刻意地冷言冷语，不带一丝温婉。
九乘月佯装平淡道：“三殿下、曲公子。”
白煜高兴中透着哀怨：“好久没见到姑娘了，自从你去了父……亲那儿当差，就总躲着我。可是我哪儿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九乘月僵笑着摇头。
一道道菜端上来，曲从今一言不发，只安静地吃东西。
连若许时不时看一眼曲从今，他明知道酒里有药，还故意推给罗闲！
单凭这一点，连若许就觉得曲从今不是什么好人，于是愈发没有好脸色。
白煜眼中好像只有九乘月，鸡零狗碎，事无巨细地讲一通，才慢慢感受到九乘月对他的疏离和戒备。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总是对他笑，哪怕是很浅的笑。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白煜生气了，他受不了九乘月的冷待，大声的质问，引来四方邻座探寻的目光，“你……你怕我？”
九乘月依旧沉默，只是拿着筷子的双手，有些发抖。
连若许实在不忍心看九乘月胆战心惊的样子，她起身道：“乘月，我吃饱了，我们走吧，两位公子慢用。”
白煜哪里会放九乘月走，他近乎粗鲁地拉着九乘月的手臂：“坐下，陪我吃饭。”
连若许皱眉，宫中的权贵之人，都是这般放肆无礼吗？
“你放开她。”连若许挡在九乘月和白煜之间，怒视白煜，毫无惧色。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多，曲从今依旧不动声色。
白煜猛地将连若许推倒在地：“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若许！”九乘月挣开白煜，气到牙齿发抖，她扶若许起来，直视白煜：“你究竟想怎样？”
“今天，陪我。”白煜执拗道，“坐下吃饭。”
三人争执不下，坐在那里的人凉凉开口：“九姑娘，虽是旧主，也不必如此无情吧？自始至终，他待你有一分不好吗？”
曲从今起身，倒了三杯清茶：“大热天儿，坐下聊天。等凉快些，我们要去郊外马场，耽误不了姑娘多久。”
白煜急切道：“你也一起去！”
曲从今尴尬一笑：“如果姑娘有时间的话……”
“必须去！”白煜执着地盯着九乘月，生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连若许眼圈都红了：“你们一直都是这般为难乘月吗？我说不去就不去，光天化日，你们有本事就绑了我们去！乘月，我们走！”
九乘月拉了若许的手，身形一转坐在了原位。
“乘月……”连若许不理解地看着她。
九乘月笑道：“若许，我也挺想去马场看看的，罗侯爷今日不是也在马场吗，不如和他们一起去，好不好？”
“你……”
九乘月近乎撒娇和祈求道：“就当是陪我，好吗。”
白煜喜出望外：“我刚得了一匹上好的马驹，毛色白如雪，和你名字最相衬了！今日你跟我一起去看，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九乘月紧紧拧着衣角，面上却甜甜笑道：“好。”
进茶楼时，是两两结伴；出茶楼时，已是四人同行。
白煜和曲从今是骑马来的，两人也耐着性子，跟在军侯府的马车后，摇摇晃晃的，比预想的晚到了将近一刻。
连若许总算是能和九乘月单独说话。
“你干嘛要勉强自己？”连若许心疼道，“不想去，我带你回侯府就是。”
九乘月摇头：“若许，我没有勉强自己。”
她只是不忍心，如果曲从今说的是真的，万一曲从今说的是真的……白煜病发拜她所赐，她怎能再刺激白煜？
如果顺着他，能让他不再嗜杀成性，这点小事而已，为什么不顺着他呢？
但这些，她还不能告诉若许。
最先看到侯府马车的，是成铎。
本来一点都不开心的他，顿时心情飞扬起来。周姨娘缠着侯爷，非要学骑马，看着两人说说笑笑，亲密无间，成铎就烦。
这般小巧的马车，府里只有一辆，肯定是若许和乘月无疑。
乘月住进侯府后，成铎还从未见过她，想着竟然有点紧张，他纵身跨马，飞奔着迎了上去，眼看到了马车跟前，也不收缰绳。
气势之盛，直冲而来。
径直掠过马车，惊了曲从今和白煜的马，才勒马悬停，漫步走来。
曲从今看着飞扬的少年，收紧缰绳，心中一凛。
罗闲治军有道，麾下不乏将帅之才，他是听说过的，只是当面一见，还是被震慑了一番。
怪不得，怪不得白震那般护着军侯府……
成铎引着马走近，左右上下地打量着白煜和曲从今，慢慢消了眼底的防备，纵身下马跳上马车，丝毫不拘礼节。
白煜顿时怒了，被曲从今一个眼神，按在马背上，脸上挂着愤怒。
九乘月和连若许也被突然探进来的脸，吓了一跳。
“傻蛋儿？”两人异口同声道。
成铎颇为委屈：“你们怎么才来啊，我快被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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