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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癔症


  不比幽华宫的轻松惬意,直至夜深,明兰宫内仍然争吵不休。

  九乘月在自己的碧纱橱收拾东西,隔得很远,听着主殿内三王子白煜的嘶吼纠缠。

  宫里都知道三王子殿下宠爱她这个女官,却没想到这种地步。

  白煜的激烈反应,九乘月自己都很意外。

  王上走后,丘海娘娘没有再为难她,只是让她收拾好,当夜就去辰年殿当差,更不许她与三王子白煜见面,好像她是戏文里的红颜祸水似的。

  九乘月暂不做他想,安静地叠着衣服。

  去辰年殿给王上侍书,虽不是她的最终目的,但也算是得逞。

  王上十分看重罗闲,在他身边呆着,就更能和罗闲有所牵扯,她是一定要见到若许的,不惜自毁清誉。

  唯一让她想不明白的,那清风先生到底何意?

  他在宫中地位很特殊,特殊到连王上……都不放在眼里。

  那他今日之举,为了什么呢?与其说是回护她,更像是利用她达到某种目的。

  九乘月想得认真,手上的活不知不觉停下来,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床畔,眉头紧缩,眼神聚在一处,轻抿嘴唇。

  “姑娘!姑娘!不好了!”丘海娘娘身边一等的贴身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道。

  “三王子……三王子……”她一脚绊到碧纱橱微微凸起的木槛,险些摔倒。

  九乘月先是被惊呼打断思路,眼疾手快扶住了来者。

  “孟香姐姐。”

  “三王子杀人了。”孟香的慌张也掩不住她眼底的恐惧,双手颤抖着,怎么使不上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九姑娘,你去看看吧,求你了。”

  九乘月一时脑子转不过来,等理解了孟香的话,耳朵里嗡鸣不断,无法思考。

  “孟香姐姐”九乘月微咽之后,尽力稳住孟香,让她冷静下来,“你说清楚一些,三王子伤谁了?”

  这时九乘月才发觉,方才主殿的喧闹不复存在,寂静的可怕。

  孟香努力地组织言语:“满宫殿的人,满地……”话没说完,晕死过去。

  九乘月叫了几个女婢,拖了孟香去休息,她犹豫一二,还是没有听从丘海娘娘的吩咐,踏出了房门向主殿走去。

  主殿外有宫卫把守,安静地只能听见黑处断断续续的蛙鸣。

  宫卫大多认得九乘月,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九姑娘还是别进了,里面光景不太好,娘娘都已经歇下了。”

  这话奇怪,丘海娘娘的贴身宫女跑她那儿,说三王子杀了人,娘娘却歇下了?

  九乘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李侍卫,三王子殿下呢?”

  李元也不隐瞒:“三王子急火攻心,旧疾犯了,不过有曲公子陪伴,姑娘无需担心。”

  旧疾?白煜有什么病吗?

  她入宫近两月,从未听说过此事,见那白煜平时也是活泼好动,性格开朗,喜欢玩闹,实在不像是有病之人。

  更何况从未见他喝过药,这明兰宫连御医都不常来。

  “李侍卫,我今夜要去辰年殿当差了,临走之前想见殿下一面。”

  “这……姑娘若是想见,卑职自然不敢拦着。”在阶品上,九乘月高出李元三级,何况九乘月只要还没去辰年殿,依旧是明兰宫的掌宫,他没理由阻拦。

  九乘月独身一人走进主殿,一个守门女童见她走来,跑上来寻问,得知她要见三王子,连连后退几步,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只伸手指着主殿侧后方的偏殿。

  今夜明兰宫的宫人,脸色、举止、言辞都颇为诡异。

  当她走近偏殿时,空中一阵阵水洗过的腥味儿飘来,九乘月僵在原地。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即使味道冲淡了很多,可与她午夜梦回时反反复复闻到的,并无不同。

  是人血的味道,是死亡的气息。

  她不能再往前走一步,她也不想知道白煜到底怎么了,她只想逃。

  就像六年前一样,她逃离堆尸如山的涉江村一样。

  “九姑娘,既然来了,不坐坐吗?”偏殿的大门从里打开,一身月牙白的男子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鱼贯而出的小太监们,每两个人抬着一具裹了草席的死尸。

  足足八具,一些草席被血浸透。

  九乘月愣愣地看着曲从今,他就那样泰然自若地站在门口,任凭身后有人抬尸而过,脸上毫不在意,反而挂着浅浅微笑,就那样看着她。

  抬尸的人远去,九乘月没有迈出半步,也没有逃走。

  “姑娘是怕了?”曲从今打开扇子,像是突然闻到什么一样,“味道重了些。我听白煜说,姑娘今日在王上面前,可是一点都不怕。”

  “死都不怕,还怕死人?”他一步一步向九乘月走过来。

  九乘月惊呼:“你别过来!”

  此时的曲从今,就像是从地狱中走来一样。

  她的噩梦,终于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她身边。

  曲从今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摇着扇子走到九乘月面前:“姑娘可否有兴致,陪我走走?或者我亲自送你去辰年殿,就此忘了今日的所见所闻。”

  九乘月咬紧牙关:“三殿下呢?”

  “杀了人,泄了愤,昏睡过去了。”曲从今话一出口,惊觉自己说的太多。

  九乘月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六年前的九乘月可以逃,但今日的九乘月不能。

  恐惧了六年,如果还是只知道恐惧的话,又何必苟活在世上呢?

  比起害怕,她有太多事情要做。

  月色如霜,他们避开了宫卫巡逻的路线,走着走着走到了那日她试药的废弃宫殿,如今看来尽是嘲讽,对她那仅剩不多的善意的嘲讽。

  她以为她可以不沾染人命,可以留存一些底线,可以凭借一腔孤勇查明真相,可以不假人之手,报血海深仇……都是痴人说梦!

  想起九公主,想起那些死于非命的宫人。

  “这儿就是你试药的地方?”曲从今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抬腿走了进去。

  他怎么知道?九乘月跟在后面,借着月色打量起曲从今的背影。

  之前除了下药之事,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个南焱质子,后来一心放在军侯府,更是忽略了这个男人。

  比如,解瑚娘娘和除夕,为什么选他下手?

  再比如,他为什么把药推给了罗闲?

  “是厉云雨告诉你的?”九乘月开门见山,径直问道。她虽也会耍些小心思,但是对于完全看不透的人,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初听只觉得荒诞,现在想想更是不可思议。”曲从今自顾自摇头,“世上竟然还有你这种人,就是差了些筹谋,少不了要走弯路。”

  九乘月只道:“像我这般愚笨之人,兜兜转转才能遇上些机会不是?”

  曲从今弯弯嘴角:“说的不错,在这宫里值得一聊的人,太少了,实在是闷得慌啊。难怪厉云雨都替你说话,怕是憋闷的不轻。若说无趣,这佘萼宫是顶级无趣,既不如南焱来的激烈,又不如西勾大戏连连,跟北朔就更没得比了。”

  “曲公子有话请直说。”

  “兜兜转转才能遇上些好的话题,是不是?”曲从今借了九乘月的话梗。

  九乘月没有防备,噎得不轻。

  “好吧,不如聊一聊今晚的事。”曲从今也不再调笑,语气稍微正经起来,“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我也不是说书先生,没空一一为你解惑。不过关于白煜,还是要跟你说清楚的,毕竟今夜之事算因你而起。”

  九乘月瞳孔微震,因她而起是什么意思?

  湖面上温风徐徐而来,天气有些闷热的,是雷雨的征兆。

  曲从今一边担心着要淋了雨回去,一边也不耽误讲故事:“白煜有病。”

  “……”九乘月等了良久,没等来下文。

  “要下雨了,还真是好运气啊。”曲从今自言自语,“一场雨后,血腥卷着土腥,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他得了什么病。”九乘月追问。

  “癔症。”曲从今的脸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看着远方,不知回想起了什么,“民间俗称鬼上身,上一次发作还是在半年前。”

  这种病九乘月听说过,病症千奇百怪,至于到底是病还是中邪了,谁也说不清。

  “你就任由他杀人吗?”九乘月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白煜发狂发疯,可丘海娘娘呢?为什么没有人拦着他,哪怕拿绳子捆了。

  “九姑娘这是在责备我见死不救呢,还是控诉我管教不周?”曲从今顿时冷言冷语,“比起救人,姑娘恐怕更合适些。你在这佘萼宫,可是主子们跟前的红人,而我不过是个外国质子,我有什么权力管白煜杀不杀人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九乘月辩解道。

  曲从今皮笑肉不笑:“白煜十岁前,每次病发都会被囚禁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从未闹出人命。直到有一次发作他自尽了,被救回后卧床不起,整个人变得痴傻僵硬,命悬一线。那时我不在他身边,被送回来后人倒是无碍了,只是……”

  九乘月不敢相信道:“只是他每每发作,变为要靠杀人才能渡过?”

  曲从今只是看着湖面,一道闪电伴着惊雷,豆大的雨点打在额头上,果然下雨了……这世间肮脏的事情真多啊。

  九乘月话中染了彻骨寒意:“他这次发作,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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