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蒜泥 二
晴空如洗，高远宁静，几朵云在天边缓缓移动，像极了桃甜撕扯着棉花糖。
我和毕方坐在门外，晒着太阳，毕方说：“二号桌还要一份红烧鸡块。”
我说：“去吧。”
毕方又说：“我好累。”
我说：“是啊，但你是伙计，我是掌柜的。”
毕方给了我一个白眼，默默起身了，我眯着眼睛看天空，不知怎么的想起一个人来，心口有点儿闷闷的，像是一种钝痛，一点点漫开，路边有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走了过来，我一个激灵坐直了，他走到跟前，我才认出。
“你好，毕方住在这里吧？”
他是上回的新郎。
我放松了下来，“你找她做什么？”
“认识认识，我挺喜欢她的。”
他笑了，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厌恶，我装作没听到，起身走到一边喝了口水，他跟上来，“毕方在里面吗？”
“你说毕方？”我技巧性地顿顿，“她可能不太想和有妇之夫认识认识。”
他的面色变了，似乎是强忍着不悦，“毕方是在这儿工作吧？我只不过来问问，何必咄咄逼人呢！”
“毕方，有人要和你认识认识。”
没一会儿毕方出来了，身上还系着围裙，看了看我，视线停在他身上，又转到身上，“谁找我？”
“毕方，”他上下打量着她，“我们见过面的。”
毕方看向我，“我们见过吗？”
“你们在婚礼上见到过，”我坐了下来，“你还给他老婆当伴娘呢。”
听我这么一说，毕方也有印象了，长长地“哦”了一声，还是不着头脑，“你找我干什么呢？”
“那时候见了一面，我挺喜欢你的，想约你出来看电影。”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毕方，此时她的表情很无措，看了一圈，“约我？可是你结过婚了……”
“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忍不住笑出声音，这没有什么关系，那什么是有关系的？
毕方这时候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吐又吐不出，干巴巴地僵着，“我平时太忙了，实在是没办法腾出时间，不好意思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傻鸟要对这人这么客气，但是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来，“傻鸟，我说……”
“不要紧，我知道你还在读书，明天周末，我带你到对面喝咖啡，时间随你安排。”
这人的无知就是那么巧合地踩中了我所有的雷点，作为有婚姻束缚的人，却丝毫不自知，在外面随意搭讪，这是其一。其二，到对面喝咖啡去，我舒梦春掏出来的钱，能那么轻易地流到王冬冬口袋里？
我当机立断下了逐客令，“我这么和你说吧，毕方不会和你有什么接触的，你要泡谁我管不着，但别惹她。要是听不惯我说的话，就马上离开，飘香厨房也不欢迎你。”
“毕方不行，那你呢？舒小姐，你倒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王小姐在礼义廉耻方面的要求比我和毕方宽松很多，你去问问她吧。”
也许是没料到自己会吃瘪，他最后还是悻悻然离开了。
我和毕方都想不通，为什么他做这么无耻的事能表现得这么理直气壮呢？我们神兽都谙熟在心，遑论几千年来坚守一夫一妻道德情操的人类了。
我和毕方也没什么高尚情操，只是在这类耳濡目染之下，竟然看到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人竟然公然作奸犯科，实在是突破了我们这群纯情神兽的接受范围。
关于他后来有没有去找王冬冬谈一谈去电影院坐一坐的事，我也不得而知，总之糟糕的事情很快又找上门来。
由远及近，一串叮铃，自行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毕方擦擦汗，“累死了。”
照惯例，我点了点桌面，她拿起上面的冷饮猛吸一口，重重地舒了口气，“爽啊。”
一辆蓦地在门口刹车，下来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噔噔噔几步到了毕方面前，眯着眼睛，“你就是毕方？”
我和毕方都看着她，毕方从自行车上跨下来，点点头，“没错，我……”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一上来就动手呢？很多话可以好好说，好好问，二话不说上来就有动作，不是理智者所为。不过既然别人已经有了动作，不讨回个公道实在有些没面子。
当毕方被二话不说打了一巴掌的时候，我噌得站了起来，把她往身后一拽，提着对方的领子，“你干什么呐？”
那女人吓了一跳，但气势上绝不服软，“你干什么？这个小贱人勾引我老公，我教训她怎么了，还不许了！”
毕方捂着脸在我身后，很是愤怒，“你那什么破老公，就是买一送一包邮免保险送小礼品好评返现一百我都不要！”
“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你和我老公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有本事站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我绝不会饶了你！”
我没见过说话这么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的人，既然她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毕方站出来把话说清楚，既然扬言不会饶了毕方，毕方又怎么可能站出来，主动送上门去让她不要饶了自己？
“你这样难怪找不到伴娘，谁肯给你们当伴娘？有新郎骚扰不说，还有新娘来秀智商！”毕方站在我身后没动，女人挣扎了一会儿，愤愤看着我，“你撒手！”
我顺从地撒手，往外面一推，她站不稳一歪倒在了路边，狼狈得很，急忙拍拍衣服站起来，“你们做第三者还有理了？好，你给我等着！”
说完上了车，在我和毕方略带不安地以为她是不是要驾车撞我们店的时候，她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这样的女人自己就能编排一出好戏，不发展发展演员生涯，真是暴殄天物了。
我问毕方，“脸疼不疼？”
毕方放下捂着脸的手，上面豁然几道带着红血丝的刮痕，我又问：“指甲刮的？”
毕方这时候才想起要发出嘶嘶的声音来，“应该是，疼得厉害。”
“哦。”
毕方想了想，“这算工伤吧？”
“算个屁。”
新娘也没让我和毕方等多久，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就把人叫齐了。我和毕方面面相觑，面前站着的这么五六个人，假如没猜错，应该是来砸店的吧，根据《乐音零距离》和《乐音追踪》里的新闻案例，这阵仗，应该错不了。
我踩上了板凳，叉着腰，指着他们，“你们干什么，以多欺少不成，有胆子就来试试！”
他们也不和我客气，我话才说到一半，就冲了进来，手里提着榔头和木棍在屋子里一阵乱敲乱砸，所有顾客都尖叫着冲出了店，一片混乱，有如阿修罗场，毕方气极，扛起一个板凳就冲了进去，我也扛起了一个板凳，被不知道哪里伸来的手捏住了肩头。
我扭头想也不想就抡着板凳砸去，没想到被稳稳托住，他说：“好险。”
周旭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悻悻放下板凳，屋子里毕方一声惨叫，听得我一哆嗦，扛着板凳就要进去，他又把我拽住，“我已经报警了。”
然后他又对着屋里扬声重复了一遍，“我已经报警了，”他顿了顿，“五分钟前。”
我和里面的打手们皆一呆，五分钟前我们的战局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能这么未卜先知提前通知警察呢？
我想得到，里面的打手也想得到，只停顿了一会儿，又是一阵阵摔东西玻璃破碎的声音，我担心毕方在里面会出什么事，往里面迈了一步，周旭尧快步向前把我往他身后一拽，自己走了进去，扶住了正在蹲身躲闪爆裂玻璃的毕方，二话不说打开了摄像头，对准了打手们。
毕方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和我说：“你这帮手的教师资格证是买的吧，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跟着上前一步，打手们被周旭尧激怒，提着木棒走过来，抡圆了就往周旭尧脑袋上砸，“让你拍！”
周旭尧徒手握住木棍，做出一副格斗的姿势，我和毕方都懵了，他还会打架？
以前我在电视上看到空手道，问毕方这是什么。毕方告诉我，人类世界很文明，基本上不打架，然而很多时候男人都忍不住想打架，最文明的被大家接受的打架就是这类经过专业训练的格斗。
我想周旭尧这时候所作出的姿势，应该就是经过训练的打架姿势吧。
双方一时剑拔弩张，打手们或许在想，面前这个男人赤手空拳，不管怎么样也没办法打得过他们手持榔头木棒，而周旭尧是怎么想的，我还真不知道。
一直到最后，他们都没有打起来。
鼓掌声就在门口，我还没回头，就听到崖子的声音响起，痞得一如既往，语气漫不经心，“怎么，有人来闹事？”
我一回头，就看见崖子嘴边叼着一根细竹签，眯着眼睛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串喽啰。
“崖子哥。”
我心想，完了，崖子回来了，我的日子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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