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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蒜泥 一


  “一碗青菜面,麻烦快点。”

  他的头发被发胶粘得高高耸起,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眼睛下的黑眼圈几乎耷拉到肚皮上了。

  “你的青菜面。”

  一落桌,他就低头拿着筷子哧溜哧溜吸上了,我和毕方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之所以是下意识,是因为我们都没弄懂这对视里到底啥意义。

  只是汤面里卧个鸡蛋,或者是放一点儿肉末,可能对于神兽来说是最低配置了。

  面前这只也许遇到了什么经济上的问题了吧。

  我低声和毕方说了几句,她点点头走进屋里,过了一会儿端着一碟爆炒螺丝走了出来,放在了他面前,“我们老板娘请的。”

  他抬头看了看,“谢谢,我不吃辣。”

  我想了想,青菜面里我也加了辣,可能他因为有肠道困扰,不吃河鲜也说不定呢?

  还没一会儿,毕喜来了,手里提着一袋螺丝,“来,小舒啊,刚才隔壁大妈送的,念波不爱吃这个,都给你吧。”

  毕方毫不客气接过,“谢谢了,我最爱吃这个。”

  “老板娘,多少钱?”

  他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价目表,我说:“你给五块吧。”

  他没说话,递给我一张五块和两个硬币,扭头要走,毕喜看了他一眼,急急叫住,“诶,你等等!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

  我和毕方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都在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居然勾搭上了吃苦耐劳的貌□□,两人虽然彼此不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终于耐不住内心的寂寞……

  他扭头看了一眼毕喜,表现得很大度,略一点头,表情很疲倦,我和毕方的内心几乎是尖叫着的。

  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

  “昨天晚上的那个婚礼司仪,就是你吧?”

  毕喜一脸“老娘绝不会认错”的表情,他又点点头,我和毕方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们三人目送他离开,我和毕方还是不能从深深的遗憾中摆脱出来,我忍不住问道:“你和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毕喜没理我,而是开始了感慨,“这个年轻人,做这一行真是不容易啊。”

  “怎么不容易呢?”

  毕喜说:“遥想昨晚,我带着念波去参加我以前同事的二姨妈的女儿的闺蜜的前男友的婚礼……”

  我说:“简明扼要。”

  “他被人揍了。”

  我心想,这也太简明扼要了,甚至涉及到了严重的剧透问题,我都不能忍,电视剧狂魔毕方就更不行了。

  我刚想完,毕方就愤愤地捂住耳朵,“怎么这样!”

  毕喜撇撇嘴,“还听不听了?我来其实也就是送个螺丝。”

  “听,你说吧。”

  毕喜不愧是一个孩子的妈,简简单单的一个故事,愣是被他讲得憎恶分明,入木三分,跌宕起伏,栩栩如生。毕方听得带劲,毕竟这和她最近在追的一本狗血小说《奇幻商店》差不多,充满着女人的撕【哔——】,看似跌宕起伏,但是讲来讲去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的故事。

  “也就是说,新郎意外得知新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惊觉自己其实深爱的是坐在底下流眼泪的伴娘,伴娘冲上前扇了新娘一巴掌,婚礼司仪在女方母亲的指令下拖住新郎,却被一拳打伤?”

  毕方看了我一眼,“总结得不错。”

  “是啊,当时新娘的肚子都已经大得像冬瓜了……”

  “有人赔偿司仪吗?”

  “赔偿个球,司仪后来就默默地走了。”

  赔偿个球?我不懂了,司仪受伤,拿球做什么?

  “总而言之,婚礼司仪不是个好差事啊。”

  我点头深感同意,毕喜嘴里的司仪更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还没过几天,这位倒霉的司仪又来了。我恰好不在,事后才知道,毕方替我接了一个很大的活儿。

  呃,很大的工作。

  “傻鸟!这么大的事,你好歹打个电话和我说一声啊!”

  毕方一脚踩在板凳上,“你出门,我打座机给自己然后自言自语吗?你有本事教训我,你有本事买手机啊!”

  “和我买不买手机有什么关系?你联系不上我就不能先推了吗?”

  毕方气很足,“我接都接了,你怎么着吧,打死我还是辞了我?”

  三年了我还看不出来这傻鸟能像今天这么有种,一时沉默了,毕竟我也打不死她,也不能辞退她。

  前者是良心上过不去,后者是利益所趋。

  但我还有招狠的,绝对比她被辞退了还痛不欲生,我也抬脚踩在了板凳上,“我要扣你工资!”

  毕方涨红了脸,“你……你无耻!”

  “我就无耻,你怎么着吧,打死我还是辞了我?”

  毕方认怂了,我心满意足地到屋子里给自己倒了杯水,毕方跟了进来,“我错了。”

  “哦。”

  “能不能不要扣……”

  “不能。”

  毕方变了脸,“我都这么低三下四了,你还要这样?”

  “你给我磕个头呗。”

  毕方拂袖而出。

  毕方有气节,别人是不为五斗米折腰,她能不为扣工资磕头,我敬她是条汉子。

  我来到镇上的这三年,可以说最羡慕的就是别人的婚礼。一排婚车缓缓而行,新娘从车上下来,一脸娇羞幸福,咧着嘴笑,怎么看怎么漂亮,平时再怎么如猪如狗在家抠脚挖鼻孔的新郎,到了这个时候也都是极尽儒雅之能士,英俊而温柔。

  又虚假又浪漫,反正我喜欢就行。

  那个倒霉的婚庆司仪叫蒜泥,这次他接到了一个棘手的活儿,不知道是新娘人品不济还是运气不佳,就是怎么也凑不齐伴娘,竟然把寻找伴娘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司仪。而他作为一个非常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符合要求的伴娘,只得碰碰运气,随口一问,没想到毕方竟然欣然答应。

  对了,蒜泥是狻猊。从血缘上和毕喜还有点儿沾亲带故。

  哦,还有,王冬冬也答应要去做伴娘。

  我问毕方:“王冬冬也参加的事,你叫我参加干什么?”

  “她参加你就不能参加,那不是显得你怕她吗?”

  “我什么时候怕她了,胡说八道!”

  “是啊,为了体现你们互相不害怕,在气势上不输王冬冬,你说你是不是该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是妥协了,“要不是看在王冬冬也去的份上,我才不会去。”

  说完这句话,我就听见麦克在对面问王冬冬,“你们怎么相亲相爱了?”

  我扭过头,“你骂谁呢?你才和王冬冬相亲相爱呢,你全家都和她相亲相爱!”

  伴娘有一个试衣服的环节,那天一大早,蒜泥开着车来接我们三个,毕方知道我和王冬冬会尴尬,贴心地自己坐上了副驾驶,时不时扭头看看我们的情况。

  我忍无可忍,“要不要给你点儿瓜子,边看边嗑?”

  毕方悻悻扭头,一路无话。

  我撩开帘子,别别扭扭走了出来,毕方急急忙忙赶到我面前,让我转个圈儿,忍不住赞叹道,“舒梦春,你还真是……让人恨呐。”

  我扭过头,打量了毕方一眼,不得不说,毕方这丫头平时在店里大大咧咧,没个正行,认真穿起长裙来,还颇有几分姿色。

  对着镜子,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嘟囔着嘴,“就说那几个肘子不能吃,你还说吃了没事,胖了这么多了。”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我和毕方都扭过头,看向王冬冬,她不慌不忙,提起裙子,施施然而来。

  毕方目露赞叹之色,被我强行瞪了回去,不就是有气质嘛,我不说话,也有气质!

  “毕方,你这身衣服好看。”

  我扭过头,心里很不屑,我们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虚伪假正经。

  毕方看看我,又看看王冬冬,说:“谢谢,你这件也好看。”

  我心生一计,扭过头,清了清嗓,对着王冬冬,“你这身衣服好看,”顿了顿,“就是人不怎么好看。”

  毕方很尴尬,“你怎么这样……”

  王冬冬很平静,眼神一如既往地冷淡,瞥了我一眼,就不说话了。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正盘算着我的第一百零五十八种死法呢,看着这种表情就窝心,我扭过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说自己漂亮一直是大忌,总会让人觉得这个人生活得未免太过玛丽苏了,也会让读者觉得不能忍受,这尼玛是个啥?

  但此刻,除了雪肤花貌,风华无双,我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自己,若要细微到每一寸肌肤的透亮度描写,也只能给你们背诵一段曹植的《洛神赋》了。

  我这么告诉毕方的时候,毕方托着下巴告诉我,“不不不,你的缺点多了,鼻子不够挺,嘴唇不够红,胸形也不怎么样,走路有一点儿驼背,说话快了容易结巴,头发也不够黑亮……”

  “你也许是在嫌弃你的工资太多了。”

  “你太TM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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