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赤文 三
“一杯红粉佳人，两杯龙舌兰日出。”
赤文点完，看着舒梦春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还藏了颗少女心。”
“不行吗？”
“行，为什么不行……”赤文扭头看向我，恰巧一阵烟雾腾升而起，在五彩灯光下成了多姿的薄雾，在舞台上唱歌的小哥也朦胧了，带着几分醉意，我没搭理似乎有话要说的赤文，看得目不转睛。
人类就是会玩。
三只落在了桌面，我学着赤文的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放下了，杯沿樱桃果鲜红欲滴，煞是好看。我们三人皆不是能歌善舞的主儿，来了这儿也就是看人唱唱歌，三人一时沉默，看着舞台。
一只手从我面前伸过，摘去了我酒杯上的樱桃，我看向来人，撞进他含笑的眉目。
他穿着浅灰色棉质短袖，柔顺蜷曲的头发被贝雷帽覆住，一副艺术家模样。指甲剪得整洁，手指夹烟，此刻正在不动声色地燃烧，目光含笑，眼角微有细纹，漾出浅浅的温柔来。
“樱桃在杯沿，酒会流一桌子的，搅扰了。”
我微微颔首，“谢谢。”
一扭头，舒梦春正看着我，一脸玩味，赤文也看着我，一脸迷茫。
他指了指我的座位，“可以坐在这里吗？”
“可以。”
舒梦春替我回答了，赤文冲我眨眨眼，我的表情也许有几分不悦，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落座，只是耸了耸肩，“没关系，打扰了。”
赤文急了，朝着我挤眉弄眼，嘴唇嗡动着……
我不敢相信地看向他，而他目光莫测，“怎么了？”
“这里没人，请坐。”
他坐了下来，离得很近，一股烟味混合着酒精味带着暖意袭来，我的手却紧紧攥着衣角，冰凉一片。
“如何称呼？”
我勉强笑了，“姓王，三横一竖的王。”
“王小姐也是来一刀山旅游的？”
我点点头，“怎么，你也是？”
他笑了，“难怪。”
我心里不动声色地想着，什么难怪，我现在在人间回不去就是拜你所赐，表面上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难怪什么？”
“王小姐颇眼熟，也许是在别处见过吧。”
“在何处呢？”
“也许是黄山，或者是三亚，又或者是任意一个秀丽的地方……”
我渐渐没了耐心，起身看着他，余光里舒梦春面无表情，赤文慌慌张张，他也只是凝视着我，没有说话。
“也许是在乐音镇吧，你不仅记得我，还应该记得她才对。”我指向舒梦春，舒梦春也站了起来，赤文扶额不说话，一脸苦恼。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旋即垂眸笑了，“我一年里要画的神兽太多了，实在记不清了。”
他话音刚落，舒梦春冲了过来，碰翻了桌上的一杯酒杯，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交出白泽的画像！”
酒水顺着桌沿滴了下来，许多人的目光都因为这次骚乱唰地，赤文匆匆起身，“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出去说。”
屈四灵看着舒梦春，眼角有温和的笑纹，“这么说来，我对你还有些印象。”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舒梦春扭头端着一杯酒，一仰而尽，“跟我出去！”
屈四灵倒是不挣扎，在舒梦春的拉扯下无比配合，四人到了小巷，舒梦春放了手，叉着腰，“拿出画像。”
屈四灵笑了，不慌不忙拿出打火机，捧手在盈盈火光中点燃了烟，微眯眼睛吸了一口，轻轻吐气，在夜里凝着白雾，“你们要谁的画像？”
我和舒梦春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的。”
屈四灵一声轻笑，在夜风里特别清晰，“只能一张。”
“白泽的。”
我率先改口，舒梦春也跟着改口，“那就交出白泽的。”
“交出白泽的画像，给谁？”
不得不说，屈四灵非常理解我们的心理，随便一个问题，就能让人哑口无言，陷入纠结和矛盾中，假如真的有神兽心理学，他肯定是绩点全满的尖子生了。
“白泽的画像，当然是我要。”
舒梦春不乐意了，“凭什么你要？就凭你先说的？”
赤文挠挠耳朵，像是听不下去了似的开口，“既然这样，就谁都不要好了，你们俩谈不妥的。”
屈四灵只是靠墙站着，目光深深，眉眼温柔。我不是没听过有一些神兽在见过屈四灵后到了人类世界就不肯回来，只是心里嗤之以鼻，当看到本人时，竟然也有几分理解了。
这样自成风景的人，见之不忘也很在理。
“谁的画像，你都有吗？”
屈四灵摇头，“一些在我这儿，也有要回自己画像的神兽。”
“那么白泽的画像……”
屈四灵笑了，“到底要谁的？”
我看了一眼舒梦春，她一副假如我擅自拿了白泽画像一定会和我拼命的样子，我索性把心一横，“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
舒梦春语气风凉，“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要靠近点儿再说？”
我没理她，走近屈四灵，说了几个字，屈四灵掐灭了烟，“好。”
舒梦春气极，“你要了谁的？”
回去的路上，我比赤文看起来更加焦虑，《赤游》杂志的出版时间快要到了，然而赤文却一点儿也不紧张，还是每天淡定地带着我和舒梦春吃吃喝喝，都说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但世界上压根没有赤文这么不走心的皇上，也没有我这么多管闲事的太监。
“赤文，这个月你的杂志不出了吗？”
“出啊，当然出。不出我吃什么？”
“可是你没有素材，怎么出？”我凝视她，“难不成你之前的都是作假的？”
赤文做出一副“你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的表情，“当然不是真啦，要不然我成天在外面瞎跑什么？”
我不说话了，在我几乎要相信赤文的时候，舒梦春因为嘴里塞着粽子而含糊不清的，“你不是还电话来问我有没有精彩的经历，能不能借用来登杂志嘛，你自己都忘了。
”
赤文尴尬地笑笑，“我也是偶尔为之，基本上都是自己旅行的故事……”
当晚坐火车回乐音镇，舒梦春被安排到别的车厢，我和赤文并排坐着。看着赤文手里捏着笔，还是半个字都写不出来，我忍不住说了两句，“这次旅游除了屈四灵也就没什么收获了，你可怎么写？”
赤文挠挠头，“对啊，这次的经历怎么就那么少呢。”
说完这句话，我的鼻尖前方出现了尖锐的刀锋，一路都坐在我前面的大哥声音沉沉，“打劫！交出钱来。”
我很明显地听到赤文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我很小幅度地指了指赤文，“她是我大姐，钱都在她那儿。”
赤文米二话，马上掏兜，摸了半天，缓缓抽出手，一脸抱歉，“大哥，可能是在路上丢了，你要不看在我妹妹长得那么漂亮的份上，放我们一马？”
“这样吧，”大哥的眼神锁在我身上，有些意味不明，“下一站，你跟我下车，我就放过你们两个。”
赤文点头不迭，“可以可以。”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赤文，“啊？”
气氛很凝重，大家都没有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熟悉到可恶的声音响起，“要不要吃泡面？我嫌弃找零钱麻烦，买了四碗。”
对面大哥急忙把刀子收好，一脸警戒地看着舒梦春，舒梦春没自觉，手上的四碗叠得高高的，晃晃悠悠，赤文和我都盯着她，希望她能一个手抖泼在对面大哥身上，好就此躲过一劫。
没想到晃悠归晃悠，四碗泡面整整齐齐地落在了桌面，舒梦春擦擦手，“吃吧。”
我和赤文还有对面的大叔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舒梦春贴着大哥坐下了，“你们吃啊。”说完扭头看着大哥，“大哥，我买多了，你吃过没有？”
大哥摇摇头，舒梦春端了一份，推到大哥面前，“这份给你。”
可以说，这是我到人类世界以来吃过的最诡异的一顿饭。
舒梦春吃得津津有味，还和她边上的大哥聊上了，“大哥，你回家吗？”
大哥点点头，我和赤文都看向他，舒梦春又问，“那你有孩子了没有？”
大哥还是点点头，我和赤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舒梦春再问，“我也认识一个小胖妞，你女儿多大了？”
“十三了。”
“她快上中学了吧？大哥你家住在哪儿……”
舒梦春和大哥聊了半天，我想他这顿吃得应该是索然无味，好不容易吃完了，伸手进衣兜，“这泡面多少钱？”
舒梦春摆摆手，“不要钱，就当我请你的，出门在外不容易，快期末考了。祝你女儿能考个好成绩。”
我和赤文再次对望了一眼，大哥伸手的方向，明明是他藏刀子的位置，这下可要糟糕了。
可是等了半晌，大哥也没下一步动作，只是复杂地看着舒梦春，松了手，“谢谢你。”
下一站，大哥就下了车，没有留给我和赤文任何话，我们也不期待他留给我们什么话，只要走了就万事大吉了。
过了一个星期，赤文的杂志出了，我翻到她的那一部分，看到了这样一个旅行故事。她在前往一刀山的时候遇到了两只狗，一只凶残一只温柔。在一个晚上遇上了相貌英俊的艺术家，因为有缘邂逅还送给了她一幅画，然而旅途的最后，她在火车上遇上了歹徒，最终因为一只狗扑倒了一碗泡面而成功化解，回到了家。
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赤游》这本杂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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