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皇级龙兽

　　过了半柱香左右，天色更加阴沉，风声愈发疾劲，吹动得巨树犹若窗前烛火一般摇曳不定，呼啸间，无边落叶萧萧簌簌而下，遍野青草俯首折腰而倒，宛如撒花朝拜也似。

　　“那两个兔崽子还不回来呢……话说这破天气也是，说变就变，还真是诡谲啊。”老人闷头咀嚼着喷香鱼肉，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霍然间他抬头望向北方，只见视野中遽然闪耀了一瞬，天上雷霆落下，好像仙人生威。

　　老人站起身，挺胸望向北面雷云汇集处，苍老的面容在浓浓的黑昼下看不真切，忽然又是一道天雷亮烁，借着天光，可以看到老人的脸上尽显凝重，眼色晦暗不明。

　　飓风愈演愈盛，连周围长有数百年岁的粗壮古木都禁不住倾斜了树身，顺着风向歪倒，场中唯有老人的挺拔身影纹丝不动地屹立着，俨如亘古顽石卧榻于此，又似万载翠柏咬定青山。

　　龙展堂身上皇级强者的气势陡然爆发，登时周遭的风旋都静止了一刹，而后身旁的气流如大河急湍遇到了拦路礁石一样，小心避过后才又奔涌向前。

　　下一刻，雷云气漩聚积处，另一股不输于龙展堂的气息亦骤然释放，两股气息遥遥相对，似是两个皇者昭示领地，又像狭路剑客彼此戒备，在这股气息迎面扑来的几乎同时，一声巨兽嘶吼透过层层枝叶汹汹而来，穿破耳膜响彻脑中。

　　龙展堂的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了呆滞的模样，转瞬间畅然恣意大笑出声：“哈哈！这是什么声音，是龙啊！哈哈哈！竟然是龙啊！”

　　随着其话音落地，他的脸上容光焕发宛若盛年，苍苍老态的皮囊下，似乎一颗不老的心重新燃烧起，熊熊火光中哔剥作响的，是他的峥嵘岁月数十年，是他的辛勤找寻千万里，是他的雄志壮怀自难筹！

　　他不禁手舞足蹈起来，又忍不住涕泗横流！

　　好半晌，他方甫镇定下来，只是眼里的激动和面上的潮红仍未褪去，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忙道一声“坏了”便拔地而起，向北面急急掠去。

　　却说约莫一炷香之前，望着云鬼失魂落魄远去的背影，苍天不放心之下匆匆追去，只是天色幽暗，再加上树林茂盛，等他赶到她身影消失的地方才发现已不见了她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好沿着她行走的路线大致继续向北，同时嘴里大声呼叫着“云鬼”以令其知晓自己在找她。

　　然而行了约有百丈仍不见其人，苍天计算着以自己的行进速度，又考量云鬼的步伐，料想如果走对了方向的话，应该能赶上了啊，正思虑着若是再行百步还不见她的话便转去别的方向，未有四十步，果真见到了那道黛衣人影站在前方。

　　苍天原还有些担心，甫一找到了她，担心和忧虑则一齐被恼怒压下，他紧走两步，一把扯过她，本来的怒气却又在看到她那苍白脸颊的一刻烟消云散，但是板着的脸也不好重拿轻放，只好心念千回百转间草拟一篇腹稿，方要开口好歹说道两句，却不料被她一把遮住了嘴巴。

　　他蓦然间睁大眼睛，只觉男女授受不亲，此举分外不妥，“唔唔”了两声，发觉嘴巴已被堵住而说不出话，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即双手覆上那只手掌，不曾想她力气还蛮大，好一番奋力才挣下，原本熄了的火气又有一丝迅速蔓延着爬上心头，可还不等爬上喉头，孰料又被她一手盖上了嘴唇，这次力道更甚，连鼻息都被掩住，以致他都喘呼不及。

　　苍天一时气结，差点背过气儿去，再好的性子也耐不住这番折腾，立时大怒，心知动用修为也怕是挣脱不能，灵机一动舌头探出，轻轻舔舐在那双玉手上，果然云鬼娇躯一颤缩回了手掌，终得自在，苍天狠狠喘了口气，怒道：“干什么嘛！”

　　突然发现云鬼眼神古怪似是在使着眼色，苍天更觉气闷：“怎么啦，这就我们两个人，有事说话啊！你这、这样，这样是什么意思嘛！”说着还模仿着转了两圈眼珠。

　　云鬼本来有苦自知而难说，此时听苍天大吵大闹了两声便知要坏事，来不及计较，连忙转过身去，凝视着眼前，阴暗幽邃的空气中黑影幢幢，云鬼那番戒备的模样，仿佛是在害怕将有东西迎面冲来似的。

　　苍天这下也感觉到了气氛压抑，隐隐有些不对，心虚地扯了一下身前少女的袖子，低声问道：“怎么了嘛？”

　　不必让云鬼再解释了，倏忽间一道雷光闪现，趁着那一霎的亮光，苍天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一只足足近十丈高的龙兽，正在嘶吼咆哮！

　　这一刹那，他恍若置身梦中。自小到大一直在“苍佑之地”成长，后来又决定了选择龙作为自己的契约兽，是以对龙这种灵兽不说完全悉熟，也敢称起码对有关它的资料作了诸多的了解和准备，尝听龙展堂提及见过的一只近六丈高的王级巅峰龙兽已是所知最大，然而却从未曾听闻过有人见到或知道有高达十丈的龙兽！难不成，它竟然修为已至皇级了吗？可是，这又怎么可能，被尊为“万世兽经”的《灵兽录》不是载录道其“血脉高级低等，实力低微，罕有皇级”吗？难不成，《灵兽录》写错了，还是“罕有皇级”这四个字另有玄机？

　　下一刹那，他恍若再一次置身梦中。他曾做过一个光怪离奇的梦，梦境里云山雾海相笼罩，他独立在一处山峰上不知所在，忽然云雾中探出一张巨口，其硕大庞然几可遮天蔽日，突兀中那张巨口向他覆来，气势压迫之下仿佛穹顶塌陷，令人压抑恐惧得将要窒息。此时，雷光闪耀下，只见那只近十丈高的龙兽亦是声若另一道雷霆地咆哮着朝他们张口咬来，尖牙利齿未到，便有破风声和腥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呛得令人作呕。

　　这样的腥臭气味倒也有另一个好处，一阵阵地刺激着两人的神经，使其不致惊骇得呆滞着忘了动弹躲避，苍天赶忙收回心神，顾不得千种疑惑万般不解，深吐一口气便要拉开云鬼，却不防被其一把推开。

　　苍天踉跄着倒退两步，险些一屁股跌倒在地，急忙稳定身姿，下一刻又突然向后摔去，宛若遭到重击。

　　原来是那庞大龙兽昂着巨首冲撞而来，千钧一发间云鬼推开了苍天，手掌一抹那柄名为“承影”的墨青色灵剑便湛湛在握，灵气瞬间透体而出缭绕于剑身之上好似长剑叠影，然而还未来得及使出什么剑招，便已是与那龙首相隔咫尺，仓促中，少女只得立剑在胸前，才堪堪抵在比长剑还要巨大的利齿上。

　　承影与利齿相击，只听一声短促的金石交戈音，铿锵尖锐，而后便见气势对冲之下少女狠狠地被击退，她寒青着脸倔强不肯退避，双脚扎根大地泥土之中，硬是生生犁出了两道深有数寸的浅壑，周围杂芜旁物亦随着气浪向四周散去，苍天即在其内。

　　一击不成，久居尊宏的龙兽暴躁异常，怒口一张便吐出一道金色气流，割裂虚空疾疾射出，云鬼看在眼里，登时头皮发麻，身体本能一悸，下意识地横剑挡去。

　　“当”的一声，幸而挡住了。

　　虽然挡住了金元素灵气的锋芒，但是那股暗劲仍随着气流撞在剑身上，云鬼娇躯一颤，长剑承影抓握不住，差点脱手掉落，她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血光淋漓沾染黛衫上，脸色愈发苍白。

　　她暗暗苦笑：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都让他别出声音了，真是笨的可以，唉，倒霉透顶，算了，谁让我遇到他了呢，也许这就是命吧……

　　云鬼咽下又将翻涌上来的血沫，站直身子便要竭力再次护他，却见那个人影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她的身前，她不禁一怔，转瞬便眼角湿润，有气无力道：“起开啊，你才师级修为啊……”

　　阴云源源不断地堆积而来，此时的天色，已经幽暗如夜，漆黑浓稠的夜幕笼罩下，所有的东西都好似藏在雾影里看不清晰，忽然第三道雷电降下，声势隆隆，光彩熠熠。

　　电光依稀中，苍天扭转过头，歉然一笑：“抱歉啊，是我连累了你。”

　　连续两次攻击都未建寸功，皇级龙兽更加震怒，赤红的眼瞳犹如燃烧着的两只大灯笼，又像大地裂开的两股熔浆泉眼，它闭口酝酿片刻，硕硕如斗的头颅愤然一甩，一道比方才粗壮了两倍不止的金色气流便喷射而来。

　　云鬼杏目圆瞪，抓起腰身系着的那块一面光滑如镜一面雕镌异纹的墨色翡翠，向前冲去，只是她高估了自身的实力，又或者低估了刚才的伤势，才一迈步便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她抬起头，看着金光袭来，惊骇欲绝。

　　同样望着金色元素气流破空驰来的苍天，恐惧、慌乱、遗憾、凛然、惆怅、无奈等情绪一一汇于心头，比之五味杂陈还要复杂，忽然他莫名地镇定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金元素不再迅疾，耳旁的惊呼不再顿挫，连自己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若是有人站在他面前的话，定要大吃一惊，因为此时他的眼瞳，竟变成了纯金色！相较那皇级龙兽眼中的赤红，更加纯粹耀目的金色！

　　而就在金元素气束即将落在苍天身上之时，一道火光突兀地划破长空半路杀来，精准地打在了金色气束上，使其第三次无功而返。

　　苍天眼瞳里的金色陡然湮熄，他有些惘然地四下回顾，看到了龙展堂飞驰到此，欣喜道：“爷爷！”

　　龙展堂站定，伸手一招，黏附有火元素的“流焱”顺势而回，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注意力却是多放在了眼前庞然大物上，只见他面色深凝，张口一字一顿道：“皇、级、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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