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章. 情意悄然起,转瞬复又熄
调皮的顽童将夜幕轻轻地掀开一角，窥见了半方天地，好奇心驱使其手上力道愈增，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一缕、一束、一簇、一片的晨曦不要钱地洒下，陡然间黑暗尽数退却，天，亮了。
六指山脉峰高岭绵，其上木气浓郁，森林茂密、灌丛芳盛，是以高山地带的树林里常有雾霭弥漫，近晚而生，天明而散，除雨露外，这常年不绝的丰郁雾汽便是山林中草木野兽最重要的饮水来源了。
林雾缓缓消散，视野可及处一丈一丈地向外延伸着，越来越远，使人一眼望来倍觉清透爽利，终于天晴地朗，阳光无遮无蔽地照射而下，林间洼地的一处水潭上波光粼粼，如一块青幽镜面反耀着斑驳光影，瑰丽璀璨。
突然间好似一块石子投入潭中，水面的平静霎时被打破，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去，扰乱了粼粼光彩。
始作俑者蹲立潭边，两只纤白素手又是探出，捧起一汪清水轻柔地扑在吹弹可破的脸颊上，一番梳洗过后，待潭面波平浪静，一张不施粉黛更显姣好的素颜便倒映其上，少女稍稍趋近些，水面上的容颜愈加清晰，幽邃炯然的四目相对，两双眼眸中是彼此的倒影举眉相望，却看不出眼底藏着的，又是谁的身姿。
少女怔怔地望着、想着，思绪蹁跹，跃过了枝梢树冠，飞到了天际云边。
唤了几遍都未得到回应的少年匆匆而来，看到下方少女入了神地“顾影自怜”，少年放下心之余只得无奈一笑，心道“这姑娘的癔症怕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方要开口再唤，又恐大声呼喊会惊着其心神，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近，终于三十余步之后到了她身后，少年站定，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喂。”
少女微微一抖，略有醒转，但还有些迷蒙，只是呆呆地继续看着眼前水中映象，忽见旁边突兀多了那个人影，一时未曾思虑，她便恍然间眼里恢复了神采，清冷的脸庞上挂起一股莫名笑意，右手伸出，慢慢靠近，终于指尖触及到了那人的脸庞，少女还来不及欢欣雀跃，却见画面破碎成万道微波，不复原貌。
她不禁异常恼恨，小山蛾眉紧蹙成岭，银牙咬着红润嘴唇，唉叹一声却发现水中那道身影又恢复了刚才模样，大喜之下，忽又察觉画面比之方才古怪了些，少女皱眉细细端详着，好像是……表情变了！对，表情变了，原本只是正常模样，然而现在多了……一抹错愕？
少女正兀自惊讶且思索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试探性的声音：“云鬼姑娘？”
“别烦我！”云鬼甚是烦躁，清冷的脸色更显彻寒，一句恶语想都没想便说出了口。
未过须臾，只见她骤然瞪大了好看的双眼，机械般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立在身侧的那个白衣少年，而后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大脑仍在当机中还未反应过来。
苍天暗觉好笑，对此种情形已是见多不怪，只好又喊了一遍：“云鬼姑娘！”
“啊！”
云鬼仿佛见了鬼一般地向前跌去，却忘了身前便是深不见底的幽潭，等转头看去的时候已是重心失衡，来不及应对，大惊失色之下，眼看着就要栽进潭中，当是之时忽觉手腕为人拽住，一拉一扯之后身子已听不得使唤，她闭上眼感觉着天旋地转，好似身在云端飘摇随风。
片刻后天地停息，风云滞止，她悠悠地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副漆黑双瞳，其内星流如沙卧，柔情似水波。
她心似小鹿乱撞，“咚咚”的敲击声宛若响在耳畔，一霎间只觉眼里的天地再容不下、看不见他物，唯有身前少年得入其间，鬼使神差地，她旋又闭上了眼睛，而后便听心跳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轰鸣。
忽然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呼”声，是清风的伴奏，还是他的呼吸？
苍天怀里依然拥着云鬼，本来是仓促之下伸手揽回，未曾料到会是佳人在胸的这般尴尬光景，一时之间没想好如何解释，却见她眸张又阖，气氛更是旖旎。他低下头，看到她睫毛弯弯似是忍不住地颤抖，看到她琼鼻盈盈微有香汗渗透而出，看到她朱唇润润如熟透的樱桃可口诱人，看到她左耳上小小黑痣藏在绒毛里更显可爱。
他不自觉亦是心跳加速，再往下看去，却是自己双臂环抱着少女，穿过腋下紧挨着酥胸，他瞪大眼睛再仔细瞧了一番，又轻轻动了下胳膊，便觉巨大压力沿着小臂攀援到心头，随着怀中少女羞媚“嘤咛”一声，他这才知道碰错了地方，赶忙缚住心猿、勒住意马，扶好少女的身子，退后两步低着头，拱手致歉，道：“云鬼姑娘，在下、在下……我真是……真是不好意思！”说着还不禁吞咽了两下口水。
云鬼站定，睁开眸子，那张白皙的面容上的清冷早不复见，清晰可见地依次爬上淡粉、微红、醺红和酡红，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啊，那个，嗯、我在……呃，你是谁？啊，不是，那个，你怎么来了？”
“我，啊，我喊了你几遍，未有听到回应，担心出了什么事故，便、便来瞧瞧……刚才、刚才……”他说着小心抬头看了一眼少女，发现她眉目含羞却并无多大的恼愠，犹豫了片刻还是又捧手作揖，诚恳道，“云鬼姑娘，刚才都是我的不对，我不是有意的，你放心，我……”
到底是年长了两岁，本来更加羞窘的少女见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禁感觉好笑，虽然脸上红潮犹未退，但还是促狭地看着他，道：“你怎么？对我负责？”
“我……”苍天不成想她会作出此语，顿感解释不能，不禁转身落荒而逃。
望着他逃难般远去的背影，好像有妖兽在后面穷追不舍也似，少女心情大好，忽然咕哝了一句什么，瞬间耳朵脸颊一齐红透，她低下头，暗骂了一声：“呸，小色胚！”而后摇摇头，纵身追去。
这已是云鬼跟着龙展堂和苍天一行的第三天，她原本猜想纵然那个可恶的老头接纳了自己，但还是少不了一番讯问审戒的，却不料几天来老头对自己从未有过训诫，当然闲暇时的刺捯拌嘴是不算在内的，要么那就数不清了。
也幸亏云鬼是个不善言辞的清淡性子，来自龙展堂的大多数唇枪舌剑都被她以不变应万变的招数对付了过去，否则你来我往的，当真是精彩绝伦了得。
不过，即使是你来我往的，说起来也怨不得云鬼，因为每次发生或可能发生的“争斗”都是龙展堂挑起的，他平日里对待苍天等人本就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形象，自然更不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娃子吝啬话锋，这不，见云鬼姗姗走来，龙展堂的话痨属性又开启了。
“呦，这是哪家的大姑娘，怎么这么水灵，对了，请问您看到刚才从我们这走出去的那个丑丫头了吗？话说那个丫头可真是难看得紧，长得不俊暂且不说，整天还板着一副脸，好像谁欠她一百个铜板似的！哎，离近了我瞅瞅，你不就是刚才那个丑丫头吗？呦嚯，好家伙，你去化妆啦？”
只不过这一次的言语攻击，注定又是无功而返了，云鬼心情不错，对其未予理睬，浅笑着径直坐到了苍天身旁，伸手取下一条烤好的黑鱼，朱唇轻启，一排皓齿咬下去，鲜嫩的鱼肉便充斥了满口，美食助长了美丽的心情，云鬼粲然一笑，也不计较先前言辞，夸赞了起来：“老头，你做的？好香啊！”
“哎呦，怎么了这是？”龙展堂大吃一惊，仿佛见到了不得的大事，望着云鬼，又瞧瞧冉冉升起的骄阳，诧异道，“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云鬼不以为意，赏了个白眼就继续专注着手上的敌人了。
老人洒然一笑，伸出食指在空中左右晃晃：“不过你可说错了，我可没有这手艺，这是我家小七做的！”他嘴里说着是苍天做的，却得意得犹如自己做出来的一般。
云鬼敷衍地点头，眼底的那一抹了然却怎么也藏不住，被龙展堂抓了个正着：“嘿嘿，你早就猜到是小七做的了吧？‘云鬼云鬼’，果然是个鬼丫头！”
少女撇撇嘴：“原来你没老糊涂啊？这几天的饭食你有做过一样么，哄你开心还当真了。”
“呦，那你这就是拐着弯地夸我们家小七了，怎么着，看上他啦？”老人说得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云鬼顿时感觉有些脸热，偷偷看了眼苍天，装作无所谓地道：“嘁，一个傻小子而已，又那么笨，谁会看上他？再说了，我要是看上他，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嘛！”
龙展堂呵呵一笑，朝苍天挤眉弄眼道：“手到擒来？那可晚喽，我家小七早有了心上人了，是不是啊小天？”
“什么？”云鬼顾不得手上烤鱼，惊讶出声，眼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怀疑，又像是安慰自己，道，“他才十五岁吧，这么小能有什么心上人……”
老人受到质疑，不禁吹胡子瞪眼：“怎么着，我还能骗你不成？你不信，让小七告诉你是不是这样！”
看到望向自己的那道眼神，苍天迟疑了下，老实道：“是。我有心上人了。”
方才还是骄阳暖日的晴朗天气，转瞬大风起，阴云自南聚积而来，天色浓似泼墨，愈发映衬得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她自嘲一笑：“呵呵，呵呵呵……”
她放下手中炙肉，低着头站起身，嗓音比之以往的清冷，更多了一丝喑哑，转身边走边说：“别跟着我。”
天色昏暗阴沉，似是大雨将至，她彳亍在凛冽骤风中，显得萧索凄愁。
苍天神色复杂，有些不知所措，直至她愈行愈远，即将出了视线所达，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看了看老人，发现其并无反对意思，便起身匆匆追去。
一行三人已去其二，只余老人自己，他遥望着两人北去的方向，摇摇头，嘴里念叨着：“我曾年少倚风华，而今相思随落花……”
PS：最近有点状态不佳，写得好慢，我去买瓶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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