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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红鸾动


  穆鸾跟在少年身踏阶而上,行不扭捏,颜不显怯,只低头看着被抓伤的掌心,若有所思。

  她曾草草看过两本医书,记得毒理篇中讲到,诸多毒入体,血皆呈暗黑。慢性服毒,日久体衰,侵入骨髓。急性外毒,疾发迅猛,痛苦难隐,且易溃烂恶臭。

  她抬手送至鼻前,嗅了嗅伤口,又仔细感受身体每一处的变化,眉心一拧,疑惑起来:若按此人所说,中的当是急性剧毒。可除了伤口鲜红的血迹微有凝固,其他无黑、无味、无变。难道真是什么难察的奇毒?

  穆鸾偏头思忖,余光扫到安静跟在少年脚边,步态从容优雅的肥猫,忽的想起方才少年唤的那一声鸾儿,眉心又多了一道细小川纹。

  他叫谁呢?她想:若是叫那肥猫这还了得,中了毒,还和猫一样的称呼,怎么这么倒霉。

  穆鸾想的有些入神,有些不快,不觉撅起樱桃小嘴;不觉已至三楼梯口;不觉前面的少年忽的住脚转身相对,额头一下撞到他胸前,低哼一声。

  二人近在咫尺。裙摆、袍尾交叠。乍看去,俨如一对金童玉女。

  “你在想什么?怕我出尔反尔?还是怕我将你拐卖了赚钱?”

  穆鸾头顶传来少年的调侃。她摸了摸被撞的前额,抬眼看去,见少年正好笑的看着自己,撇了撇嘴,欲后退一步,保持距离,反被制止。

  少年握住穆鸾手臂,将她向前一拉,俯身低头,与她几乎额首相对,唇角一扬,亦邪亦魅:“放心。我不会。”

  平日里,穆鸾除父亲外,最亲近的便是时常一起学习、玩闹的韩逸哥哥,从未与其他男子这般贴身相对。

  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扑在她脸颊,带丝丝酒气,甚是暧昧。

  她眼帘微垂,抿了粉唇,挣脱他的手,却听三楼雅间内传来一串女子悦耳的笑声。

  细听,两种音调。一个清浅短暂,一个浓长魅惑。

  笑声让她更绝窘迫,细嫩肌肤浮起一片绯红,如火鹤瓣飘落白玉之上,淡美诱人。

  少年见穆鸾神态羞涩,爽朗一笑,扣在她臂弯的手,顺着丝柔的袖缎滑至细腕,轻轻一握,将她柔荑小手收在掌中,拉着她朝雅间走去。

  正是传出女子笑声的雅间。

  三楼只有这一个雅间。

  她怔怔地看着他秀挺的后背,从他身上散出的淡淡苏合香气中,敏感地捕捉到一丝脂粉味,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笑声与旖旎丝竹之乐,脑中突然浮现出歌女舞妓的身影。再打量着眉眼风流的少年,越发觉得像极了嫖客。

  她忽然怀疑那雅间是不是什么淫邪之地。而自己,是不是要进了狼窝。

  那种人与地方,她平日与韩逸逛街串铺时,远远的见过几次,听说书人讲过几次,知道那是许多男人最爱的风月场。

  韩逸从不带她靠近,且告诫她花街柳巷万不可去。

  可此时,怎就想起了这些?

  都是那两个女子放浪的笑声和少年不羁的言行所致。

  穆鸾越怀疑越觉得像,越觉得像越想挣脱被握着的手,但都是徒劳。终究是年小,心底总有本能的胆怯。情急之下,她出口的话中竟露出点点颤音:“你要带我去哪?”

  “解毒啊。你以为呢?”少年头也不回,一边云淡风轻的回答,一边推门而入。

  房内果然是两名美人,一个紫衣丰艳,一个红衣妖娆,皆丽色照人。

  美人们原在散漫抚琴,零零起舞,好不惬意。见少年带了一个娇俏的女孩走进,不禁一愣,停下动作,齐齐打量着女孩。二人凝眸须臾,了然之态。紫衣执袖演掩笑,顾盼生辉,似有羞意。红衣扬唇露齿,玉簪摇斜,花枝乱颤。

  红衣美人走近少年,雪白的手臂搭在少年肩头,嫣然巧笑:“我们姐妹服侍公子这么久,怎不知公子还有这样的嗜好?”

  穆鸾虽未经人事,却听得懂,一脸羞红,想出去,无奈被制。

  少年扭头,看了眼身后脸颊绯红的穆鸾,对两个美人儿淡淡一笑:“将药箱取来,便出去罢。”

  两美人儿对视一眼,敛了敛笑意,起身出屋。红衣美人取来药箱,也为做停留,关门而去。

  房内只剩下两人与一只肥猫。

  少年放开穆鸾,择了近处的雕花木椅,撩袍一坐,单指勾起桌上流光玉壶斟满酒杯,小酌一口,悠悠道:“紫衣叫风花。红衣叫雪月。”说着,望向呆立门旁的穆鸾,笑问:“合称风花雪月。好听么?”

  穆鸾显然对方才的情景耿耿于怀,更没心思听废话,走近他,抬臂摊手,压住他要执起的酒杯,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说了,我自己跟来,便解毒。”

  少年一听,先是低眉垂眼地抿着嘴,而后沉吟着将她看了又看,旋即秀美挑得老高,最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渐大,回荡在偌大的香氛怡然、绣锦舒雅的房内,仿佛所有的金银器皿,颗颗珠翠美玉,都在将笑声折荡,让穆鸾十分刺耳。

  还有那肥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大眼直直盯着她,蓝光闪闪,似在看一场笑话。

  “你骗我?”话一出口,穆鸾便心生后悔。

  果然,少年轻减的笑声高了几分,一副明知故问,自取其辱的模样。

  穆鸾听着嘲笑,顿觉羞辱,怒火中烧,当即抓起满酒玉杯,砸向少年。

  穆鸾习武四年,行动之力道与速度非寻常女孩可比,亦在少年意料之外。

  玉杯狠狠地撞在少年胸口,杯中美酒洒湿前襟,更有几滴溅在脸上,如水滴悬玉。

  少年惊愣瞬时,刚要时拾起滚落膝上的玉杯,又见酒壶正正砸来。他笑意全消,挥手一挡,迅速起身离座,凤目微眯,蓝瞳射出精光,三分熠熠,七分惊异。

  酒壶摔落在地,破碎支离,脆响回荡。

  碎玉余音未尽,穆鸾脚下生风,移近少年,挥手劈颈,直拳猛掌,旋风扫腿,陡显几分狠戾。

  然不论武龄、功法、气力、穆鸾都不占优势,且赤手空拳,杀伤有限。

  少年亦辨的清楚,只躲闪,不反击,大有迁让之意。

  几回合后,少年淡然一笑,正正接下穆鸾两掌,旋即出手捉住她疾出生风的凶狠右拳,身影一闪,至她身后,笑道:“还打么?”

  穆鸾扭头恶狠狠地斜睨着眉眼风流的少年,想挣脱被反剪的手臂,却越发紧固。激愤之下,她左臂蓄力曲叠,手肘后扫少年腹部。

  谁知少年早已料到,竟抢先将她手臂与细软小腰一并环住。

  眼见弄巧成拙,形更亲密,她抬脚跺他脚趾,却听凛凛声起:“你再不老实,我可就不止是抱一抱了。”

  穆鸾抬起的脚僵在半空,顿了须臾,终是不甘地落地,抿嘴垂头,愤愤骂道:“无耻!卑鄙!放手!”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会功夫,身手还不错,真是低瞧了你。”少年浅浅一笑,毫不在意谩骂,自顾说着。

  “想不到,你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放荡成性,真是高看了你。”穆鸾冷哼一声,当即回敬。

  “你吃醋了?”少年微微一愣,旋即灿灿一笑,收了收手臂,将她拦的更紧,薄唇凑近她耳垂,温柔呢喃:“你放心。鸾儿不喜欢她们。我也不喜欢她们。”

  梯口时,是气息扑面。进屋后,是热意抚耳。

  太突然,太陌生,太亲密。

  怔忪间,她只觉耳后到脸颊都起了炙热的温度,一点奇妙的战栗透过肌肤传进心里,不敢再动,不敢再骂,茫然间,听见了心跳如鼓,感到了周身软绵失力。

  肥猫不知何时趴在了床沿底下,一动不动,似闭目酣睡。

  屋内静谧地只剩二人气息,均匀、清浅又带点点暖意。

  “你……你有病吧。我又没说讨厌她们。你喜不喜欢她们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患了失心疯?”静默片时,她嚅嚅开口,气势明显不似方才那般霸横。

  “你……”他欲言又止,歪头看她,表情怪异。思虑片时,他恍然大悟一般,蓝瞳散出灿灿精光,接道:“我说的是我的猫儿。它叫红鸾。平日里唤它鸾儿。怎么,你也叫鸾儿?看来还真是天意。日后你就做我一个人的猫儿。”

  又被羞辱一番。

  都是肥猫惹的祸!

  穆鸾清澈大眼狠狠瞪了一瞪正惬意大睡的肥猫,心中委屈如浪潮涌,挣扎着身子,怒意再起:“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

  “你亲亲我,我就放了你。”少年不依不饶,乐此不疲。

  “流氓!你……”穆鸾话含嘴边,最后音调竟有一丝哽咽,眼中浮起一层水雾。

  少年探头一看,见她大有泪如泉涌之势,如临大敌,声音多了几分正经、急切;“哎!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哭,别哭。放了你就是。”说着,一边松开手,一边紧张地盯着她写满委屈的脸,感叹自语:“你们祁月什么都好,就是礼教迂腐,太过死板,好没意思。”

  穆鸾重回自由身的第一瞬,就是反身对少年的脸狠狠掴了一掌。

  迅雷不及掩耳,极准。

  少年被打的一懵,呆立无言。

  穆鸾轻蔑一哼,朝门口快步走去。谁知,未行三步,便被拉住。

  少年左手抓着纤细手腕,一把将她拉至桌案的药箱;右手捂着微肿的脸颊,出口的话阴晴难辨:“你这丫头……真是狡诈!”

  “你干什么!”穆鸾被他带的脚步有些踉跄,心中有些惊慌。

  “上药。我这药箱可不是白拿的。”少年掀开药箱,取出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拔出红绸包裹的木塞。

  穆鸾盯着那精美的瓷瓶,惊慌从心里窜到了脸上,忧惧地想要抽回手。

  之前假意言毒,这次会不会真的报复?

  “别动。”少年握住她挣动的手,将瓶口至于伤口上方,轻轻斜扣瓶身几下,得意笑道:“这是父亲留给我的秘药。用了它,你的伤口会很快愈合,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疤痕。完美如初。”

  只见三滴如水般清透的液体从瓶中落下,渐渐晕染三道伤痕。

  不痛、不痒,只微微有点清凉。

  穆鸾此时已不再挣扎,定定地看着眼前一丝不苟的少年,心中的厌恶慢慢消减。

  二人立在近窗的桌案旁,沁着屋外照进的束束阳光,周身平添几分暖意。

  穆鸾望着少年被阳光勾勒的更加俊美分明的轮廓,柔软小手触着他掌心厚薄不均的茧和温热的肌肤,些许尴尬,玉面淡红。

  “此前,是我唐突。我的鸾儿从不许别人碰它。今日,我见它这般反常,与你亲近,便也想着与你亲近亲近。可我看你身边的随从,实在不善,就想了这个法子。你若还是生气,我向你赔礼。”少年收起瓷瓶,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缓缓道来。

  “你果然是失心疯。猫儿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猫儿吃什么你也吃什么?”穆鸾一边瞪着大眼打量着他,一边反问,并非骂他气他,而是真的觉得他有病,惊讶之余,竟生起几分怜悯。

  少年知被误解,淡淡笑道:“你听说过红鸾吗?”

  此时,酣睡的肥猫听到自己的名字,以为主人在召唤,慵懒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抬着猫步,优雅地走向少年,肥中隐着灵动。

  穆鸾瞥了眼愈来越近的肥猫,嘴角一抽:“我听说过天上的红鸾。”

  “不错。红鸾多情无悲鸣,犹得天喜嫣然姿。不向瑶池凤阁居,偏向世间一良人。”少年眉开眼笑,蓝瞳炯炯,闪着殷殷期盼。

  少年的话,简单概括,就是,你就是我的良人。

  穆鸾顿时语塞,只差扶额长叹。沉吟片时,她目光闪躲,无奈一句:“可你这是个猫。”

  “此类猫儿十分珍贵,世间少有。在我们西琼,它历经百年,只称红鸾。寓意,与那天上的仙鸟是一样的。红鸾动,天喜随。”少年讲的头头是道,然挂着一丝轻佻。

  “谬论。”穆鸾白眼一翻,不屑一顾,转身便走。

  少年这次未有追赶,只挂着迷人笑意,柔声道:“我可以将你错过的,赫伦霸占王庭后的一切行径,都讲与你听,保证精彩真实。”

  “不需要。”穆鸾头也不回,决绝一句,匆匆出屋。

  她若想听,再寻说书人说一回便可,哪里用得着他。

  少年望着穆鸾渐渐消逝的身影,身子朝身后桌案一倾,语气几分慵懒:“鸾儿,你猜她是何身份?”

  一旁的肥猫仰头看他,低“喵”着一脸茫然。

  “我猜,定是个达官贵侯的女儿。”少年唇角一勾,凤眼微合,中有熠熠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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