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傀儡
服部全藏和百地乱破果然在山洞里等着几人。
几人把洞外的藤蔓小心理好，挡住山洞。仅用昏暗的手电照明，顿时看清了以一个舒服姿势翘着二郎腿躺在石床上的服部全藏和一边倚着石壁坐在地上的百地乱破——她穿着女仆装，伸出的两条腿中，右脚小腿竟然从膝盖以下就全部没有了！
“你的腿……？”猿飞菖蒲想起大殿中那些破碎的傀儡，望着坐在地上的百地乱破，心里一跳，蹲下去便要查看她的情况。
“无妨。”百地乱破看到猿飞菖蒲关切的目光，表情有几分不自然：“我操纵傀儡，自己身体也有一部分早替换成傀儡了——这条腿就是如此，回头再用木材做条腿就好——只是现在不大走得动路。”
“喂喂……怎么看都是我这边比较要紧吧。”服部全藏伸了个拦腰从石床上坐起来：“不然我会那么狠心让她坐地上？呐，猿飞，给你个机会快多关心一下自己师兄，不然以后要没机会了。”
猿飞菖蒲望向他，换了种甜甜的语气：“全藏~你受伤了么？让小猿好、好、帮、你、检查、一、下。”
服部全藏打了个寒颤坐起来：“别。还是算了，消受不起你。”
话虽如此，看到猿飞菖蒲的瞬间，服部全藏的脸上却浮起了一层温和的笑意。
猿飞菖蒲无奈，还是走上前对服部全藏伸出手，轻声问：“伤到哪了？还能走么？要到躺下来的地步？”
“还好，跟百地比起来确实没啥大伤。就是累，刚刚小憩了一会儿。”服部全藏扶住了猿飞菖蒲伸出的手坐起来，嘟囔道：“但是这个石床也太硬了吧？磕得我背疼。亏它长了个床的样子，一点儿没有床的触感。”
看着猿飞菖蒲嘴角抽了抽，百地乱破忍不住插话道：“猿飞小姐，全藏从京都昼夜不休地赶过来，马上又为了救我搅进这趟浑水里，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情，是我让她在石床上多睡一会儿的。”
“从京都而来……”
猿飞菖蒲顿了顿，桂小太郎的警示加上中途德川军的异常，她早猜得出德川茂茂身上有事发生。服部全藏这一路不易，她想象得出，语气软了下来：“辛苦你啦。”
头顶被人拍了拍，猿飞菖蒲抬眼，竟是服部全藏伸着手拍了拍她的头！
什么情况？全藏今天如此OOC？？？
在她发愣的时候，对方已经笑了一声后极其迅速地收手跳下床。
猿飞菖蒲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掩藏自己的尴尬：“这石床哪有人直接这么躺上去的？它原本是该铺个草垫的。外边树林那么多半人高的草，你采一些铺好了睡不就软和了么。”
服部全藏的笑容闪过几分苦涩：“猿飞倒是很清楚这山洞的情形啊。——都是梦里所见？”
猿飞菖蒲看了眼百地乱破，大约猜到那夜她与桂小太郎在这山洞中说的话都被偷听了去，于是也不遮掩了：“嗯。你明白原因的吧？”
服部全藏点点头：“希望你的梦今晚也能派上用场。”
“全藏，”猿飞菖蒲严肃道：“——之前佐助和神威是在山洞里碰到你们的，你们如何得知这水下密道和山洞？”
“在上次你与桂小太郎约会后，百地就自己彻底调查了此地。——她自己就是研究机关傀儡的，自是能破解密道里的机关。——而我么……”
服部全藏一摸自己的小胡子：“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啊。”
服部家连这诺大的山体都能挖出好几条密道，猿飞菖蒲无视了“约会”这个词，想了想，也就不再追问。
才藏蹲下来将百地乱破小小的身体背在身上，百地乱破看着他浅茶的发色，突然反应过来：“你是……雾隐家的后代？？”
才藏笑吟吟地点头：“百地家主，我叫才藏，小时候在伊贺见过你的。——你还是这么年轻。”
百地乱破轻声回了一句，随机低声道：“是吗……你现在是跟着猿飞家的小姑娘了啊。”
才藏听着这话奇怪，还想再问时，百地乱破已经转头对着服部全藏道：“你准备好了？”
“当然。”服部全藏活动了一下手脚，拉开了山洞的藤蔓，点着水面的铁链跳回岸上。
“我们现在是要干什么？”猿飞菖蒲跟在后面。
虽然看不到眼睛，猿飞菖蒲还是感觉到服部全藏白了她一眼：“犯什么傻，当然打开龙脉的封印啊。”
猿飞菖蒲：“……好突然。”
“没时间了啊……”服部全藏叹了口气：“你看藤林凯门势在必得的样子，让他来解除封印不知闹出多少幺蛾子，不如我们走先手，好歹我也知道方法。而茂茂那家伙也存了心思用这里的龙脉，他最近也越来越奇怪……——啊啊……真是不愉快。”
“你知道方法？”猿飞菖蒲皱眉道：“全藏，我现在一肚子疑问！你能再说清楚一些吗——京都发生了什么？百地家住叛乱是怎么回事？龙脉封印如何打开？为什么你会知道？从前又从来不提？这些与我又有何关系？”
服部全藏抓狂地揉头发：“我说猿飞……你一个个问行不行？”
“好吧。”猿飞菖蒲一扶眼镜，想了想：“神乐呢？”
“……你刚刚好像没有这个问题吧？!”
“为保护我们，神乐引着藤林凯门往别的地方去了。”百地乱破代为回答。
“她怎么回事？她刚刚有点异常。”神威在最后，盯着百地乱破：“听说她失踪几个月了。”
百地乱破回道：“因为她在江户被抓了。有人送到我这里……要求把她做成兵器活傀儡。”
猿飞菖蒲、神威、佐助和才藏四人瞬间一脸惊诧。
神威立刻拦住了才藏，笑眯眯地盯着百地乱破：“所以——你就照做了？”
百地乱破淡淡地回望神威，看不出一丝情绪：“是。”
“小朋友别冲动。”服部全藏立刻过来，挡在神威和百地乱破之间：“你//妹//妹还活着，百地就是不愿把事情做绝，不愿把神乐交出去，这才被扣上了叛乱的罪名。”
“什么？！”猿飞菖蒲握紧拳头：“你的意思是……这是茂茂的命令？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活傀儡这种研究，我记得很早以前就被幕府禁止了呀？”
服部全藏语气不明：“他说地球会有一个强悍的敌人，要与‘那个人’对抗，他需要活傀儡这种战斗力。”
才藏追问：“是什么样的敌人？”
服部全藏没吭声，只是看了眼猿飞菖蒲。
猿飞菖蒲瞬间就明白茂茂所指，便是虚和他那支如僵尸一般打不死的大军。
“……虚。”
“被做成活傀儡的人……会怎样？”才藏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还活着，那……”
“会很听话。”百地乱破道：“活傀儡如常人一般，区别就是他们只会依照主人的话去行动。”
“就是活着，却没有自己的意识？”佐助皱眉。
“呵……若是没有自己的意识，那不过是次品。”百地乱破冷笑：“世间所谓活傀儡，大多有两种制法，一派是把傀儡做得有如活物；而另一派，则是将活物变为傀儡。古书上对于完美活傀儡最早的记载，存在于五百多年前——而两百多年前，伊贺的百地家主便曾和一位友人一起，用活人重现过这种传说中最完美的活傀儡。那傀儡能有自己的意识、行动、情感，如常人无异。甚至自己不能意识到自己被//操//纵，但却能在主人下达命令时心悦诚服地、用尽自己的才智办法去执行——且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这是你之所求？”
猿飞菖蒲脑海中浮现起德川茂茂清瘦而疲劳的脸，轻叹一口气：“所以你做出来了？”
“若仅仅是行尸走肉般听话的活傀儡，我倒是做了一些。但完美的那种……我做不出来。”百地乱破眼神复杂地看着猿飞菖蒲：“两百年前，与那位百地家主一起做出这活傀儡的友人，只留下了五字——‘甲贺猿飞氏’。”
“两百年前……又是两百年前……”
猿飞菖蒲嘴唇动了动，心中对那个“猿飞氏”所指何人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才藏惊奇道：“猿飞家竟也出过可以和百地起名的傀儡师？”
“没有。”百地乱破冷淡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不甘：“古书上没有详细记载那个人的身份。但两百年前的伊贺甲贺势如水火，那个节骨眼能在伊贺搅风搅雨的‘猿飞’，可不就之是那一人？但传言中她擅制□□，并未提到傀儡术，所以我也一直疑惑是不是另有高人——直到最近将军才告诉我，两百年前那位叛忍制作活傀儡所依靠的，也并不是傀儡师的技术，而是龙脉——阿尔塔纳这种超自然的力量。”
百地乱破的目光冷冷地看向猿飞菖蒲：“我确实对你有企图。但我不过是希望你能开启龙脉，助我一同做出最完美的活傀儡而已。——这原本就是我答应协助德川政权的条件。”
神威冷笑：“呵，原来你说了半天，就是把别人的心和意识控制起来——这么恶毒的追求。”
“傀儡师之所求，并不求世人理解。”百地乱破淡然道：“我们有自己的原则，历来研究活傀儡的素材，都是自愿的抑或是罪人。最开始将军也是按照约定，送来一批批死士，后来他却开始送了些显然不是死士的人，那时我就开始有疑虑——后来我制作小姑娘时，她的不甘不愿让我下定决心放弃。虽然将军的人说她犯了重罪，但我始终心存疑虑，故而中途放弃——她仍有部分自己的意识。时间久一些后，想必慢慢可以恢复。”
百地乱破在之前夜兔入侵伊贺时，就算是被服部全藏说动一起绞杀藤林凯门，仍保持着不愿卷入时局的中立立场，如今却如此立场鲜明地倒入幕府，显然是那次百地乱破被召去江户时，德川茂茂与她的谈话产生了重大的变动。
猿飞菖蒲了然：“我正奇怪你为何会主动卷入这趟混水，原来将军他许了你制作活傀儡的许可和龙脉。”
百地乱破点点头。
猿飞菖蒲忽觉心如坠海，沉沉入底——原来那时，德川茂茂就知道自己与龙脉的关联了么？那么他对她的种种好意，莫非都是因为他需要阿尔塔纳的力量而已？
服部全藏看着猿飞菖蒲的表情，暗暗握了握拳：“……猿飞，抱歉。”
猿飞菖蒲看着服部全藏，奇怪道：“什么抱歉？”
服部全藏苦笑：“服部家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最终……还是没能守护好对你猿飞家先人的承诺。”
猿飞菖蒲眼神一动：“什么承诺？”
服部全藏闭眼：“不让龙脉再度被开启的承诺。”
猿飞菖蒲大惊:“你们和谁的承诺？”
服部全藏反问：“你说呢？”
几人的目光聚集在猿飞菖蒲身上。
夜风带起一潭水沙沙的声响，猿飞菖蒲心中一动：“是她……”
之前带领着神威三人钻到山洞中时，猿飞菖蒲早与几人提过自己梦中的人和甲贺那段尘封的历史，一语既出，众人皆知所指。
旋即佐助奇怪道：“甲贺伊贺当时势如水火，为什么你们会帮她？”
“她开出了一个对当年的服部家极为诱惑的条件——”服部全藏沉声：“她会帮我们，灭掉甲贺。从此免了忍者内斗，由伊贺单方做大，这对我们而言，实在是无法拒绝。何况龙脉只能影响猿飞家的人，我们用不了，不如就永远封着。”
脑海中闪出了遥远的画面。
在天正伊贺之乱中，那个与虚一起站在山巅，遥望伊贺大地被织田军烧为红土的紫发女人——猿飞菖蒲有些惊讶——这个人，难道不是为了覆灭伊贺而来吗？
仿佛看穿猿飞菖蒲在想什么，百地乱破轻哼：“我也是听了服部的话才意识道，伊贺之前一直误解了她……她不惜大手笔的打击伊贺，只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全甲贺的支持，再一步步带着甲贺与织田军一起走向覆灭之路而已。”
“谁知道呢？”服部全藏轻笑：“现在回想起来，那女人当时想要覆灭的，或许不是甲贺伊贺的任意一方，而是忍者这种存在本身——那时候甲贺支持的织田信长虽倒，但伊贺也被逼尽绝路，是生是死都得依附于当时仍然弱小的德川家——若是丰臣秀吉或是明智光秀一统天下，如今的我们，怕也是和甲贺差不多的结局了。”
百地乱破低头不语：“……”
“覆灭甲贺？覆灭忍者？她……竟这么讨厌甲贺和忍者？”猿飞菖蒲哑然：“她明明出身于甲贺名门猿飞啊……为什么？”
服部全藏耸耸肩：“传说里她虽长得美，但精神有问题，较真一个疯子的想法做什么？”
猿飞菖蒲气结，顺手就狠狠拍了一把服部全藏的菊花：“全藏！上辈子也是这辈子也是！！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居然瞒着我这么多事情！！！”
夜空中划过一声惨叫。
几只乌鸦簌簌飞起。
“哎呀呀。全藏，你痔疮复发了？真抱歉，我下手没注意轻重呢。” 猿飞菖蒲的眼镜反着光。
“猿飞……你好狠。”服部全藏跪在地上：“……我一路赶来，身体疲劳……痔疮复发了……你是怎么知道………”
猿飞菖蒲一推眼镜：“刚才的石床上有血迹。”
服部全藏咬牙：“你居然注意到了……”
猿飞菖蒲冷笑：“你以为给我一个摸头杀就可以让我无视掉这些细节么？”
服部全藏撇嘴：“那是我受伤流的血。”
“你暗中偷袭，凭藤林凯门，怎么可能伤了你？”猿飞菖蒲笑：“再说我方才早就仔细观察过你了，你全身上下哪儿有伤口？”
服部全藏也笑：“猿飞对我这么关心？好吧，那是百地的姨妈血。”
躺着中枪的百地乱破额上爆起青筋：“服部全藏你想死么……”
猿飞菖蒲摇头：“少骗人……这么多年了，我还不懂你？你这人有洁癖，有姨妈血的床你连靠近都不会靠近。”
“……你这么了解我？”服部全藏似在感叹，随即神秘道：“那你懂不懂，其实我每个月也会来大姨妈的……期间身心虚弱情绪敏感，需要人递热水好好照顾——喂你手里拿着什么危险的东西？苦无上的绿光是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听到了啊。”猿飞菖蒲手里的苦无寒光森森，一步一步靠近他：“我就是第一次知道全藏会来大姨妈，所以很担心你啊。嗯？你躲什么？苦无上涂的的可是我从山洞里拿的好药，——让小猿好好照顾照顾你啊。”
服部全藏慌张地抽着裤子：“我靠猿飞OOC的是你！别把你对JUMP武士或者桂小太郎耍的流氓用我身上！离我远点！”
“谁对着桂小太郎耍流氓了！”
众人：“…………”
才藏奇怪地问道：“不懂他，承认自己痔疮出血这么害羞么？明明大家都看穿了。”
“傻小子。”百地乱破在他的背上轻轻叹了口气：“你还看不出来么？他乐在其中呢。……算了，他很快就……由着他多闹一会儿吧。”
听着百地乱破的话，佐助心中掠过几分不安。
服部全藏和猿飞菖蒲斗起嘴来的气场让旁人无法插足，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橘发少年哼了一声，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走上前：“你们玩够没有？”
猿飞菖蒲回过头：“神威？”
神威一秒打断两人间嬉闹的气氛——
“或许她讨厌的不是甲贺也不是忍者，是其他的东西呢？”
猿飞菖蒲问：“那是什么？”
神威摊手：“我哪儿知道？不过同是受阿尔塔纳影响的人，又都是疯子，或许你可以参考一下虚的行为？你在梦中自己变成了虚，又曾见过那个疯女人，应该比我们更能理解他们的心理吧。”
看着猿飞菖蒲沉思起来，服部全藏颇为不快地打断：“猿飞！不要尝试去理解这些被阿尔塔纳逼疯的人，会把自己也绕进去，很危险。”
你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猿飞菖蒲想起了当初在伊贺梦中，她变为虚——抑或是从虚的视角去看那过往的记忆时，体会到的那种如坠崖般绵绵无尽的、危险的虚无感——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便摇摇头不再想。
服部全藏的眼睛藏在发下，众人却明显感觉出他对神威刚才的话有些恼火。
神威只是冲他一笑：“好了，别再纠结这些了，龙脉封印，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呢。”
服部全藏不理他，径自迈步到水池边。
“神威，因为之前夜兔进攻伊贺，全藏对你总是有恨的。”觉察到服部全藏面对神威时的冷漠气场，猿飞菖蒲转头对神威道，表情有些复杂：“虽然你几次救过我……但也还请你理解他，闯进别人家里的是你们，仇怨不是那么易解的。”
“我并不介意别人恨我。”神威看着猿飞菖蒲，澄透的蓝色双瞳略过几分深意：“不过他讨厌我，真的只是这个原因么？”
猿飞菖蒲没多想，眼睛一直随着服部全藏。
那水池边本就一圈拳头大的小石头围绕而成，只见服部全藏在水池边走了好几圈，按顺序按下了好几块石头。随即几人身下的大地似有微微颤动，而水潭也翻起了波纹。
才藏惊呼：“这水下……还有机关？”
“不在水下，在山里。——更准确地说，在山体中另一个空间里。”服部全藏做完这一些，回头看着诸人：“下水吧。这只是个开关，通过水下通道，回到我们之前的山洞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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