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三 守护

　　出了哈罗德的卧室，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所以并不急于离开，而是身形如同鬼魅般的隐藏在宅子里。

　　黎明初升，皱着眉头的管家边整理着衣摆匆匆从宅院里走出，穿过大堂招呼着几个仆从，是要外出办事去了。

　　“大门怎么还关着呐！”

　　管家看到紧闭着的大门，背起手来，没好气的说道。

　　一个机灵的仆从忙吱声应道:

　　“欸~小的这就去给您开上”

　　在其余仆从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小跑着为自己再争取些的表现机会，心里得意洋洋的想着待会看那些丘八们是怎么被管家责骂！平日里这些货色可没少给自个脸色看。

　　咿呀一声，门开了，那仆从感觉身后的管家已经是走了过来，都已经做好了气势，眼前突现的一幕却让他惊呆！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两脚颤颤发抖。

　　“这是怎么了！”

　　管家见那方才还表现不错的伙计，现在怎么这副德行，觉得不会是给那些卫兵给吓着了吧！现在这卫兵是越来越大胆了啊，他这样想到，故意将询问说得气势汹汹得到。

　　待他快步走近一瞧，差点给眼前的一幕给吓晕过去。那五个卫兵，一个个都断了头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还有那肠子···震惊之下，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一下两眼抹黑向后倒去，撞到了跟在身后赶到的几个仆从身上，他们也给吓得不轻，那顶得住肥润的胖管家，本能的想要搀扶，却齐齐脚下一软，也就随着管家一同摔在了地上。

　　管家倒在地上却是清醒了些，忙抓住身边一个仆从的衣领，慌张得还没定神，只能是语无伦次大喊着：“快~快~·快··”

　　那人也知道出大事了！可是管家一直就只喊着这一个字眼，迟迟不见下文，他都快急哭了，只能一边颤抖着一边忙不停的点头。

　　“嗯嗯嗯···”

　　管家终于往下说了：

　　“快···通知大人！去··去！快呀！”

　　最后一声喊出后，管家手上一用力就将那个仆从推开，自己赶忙用手拍打胸口缓气，那仆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向内宅，边跑着边鼓起勇气大喊，没过一会儿内宅里便响彻了一声嘶声竭力的叫唤：

　　“不不不好~啦！出出出···大大大···事啦！”

　　那声音犹如惊雷回荡，震动了之前还安静的整个内宅，声音一落瞬间鸡飞狗跳的。

　　还在地上抚胸缓气的管家，听闻内宅已经混乱起来，这个仆从办事还真是不省心！于是他嗖的一声站了起来，几乎是来了个鲤鱼打挺，带着身边的几个仆从就往内宅里跑去。

　　而此时的宅子里的四处响起惊慌莫名的叫喊，啪啪啪的拍门声，呼喊着屋内的大人们。听闻巨大动静的卫队长带着一群连甲衣都没穿戴整齐的卫兵就从宅内的驻地里冲了出来。

　　管家一路上拉住几个慌乱不知所措的仆从，呵斥着他们保持镇静！聚集了大半的仆从来到会客厅，等待着大人们赶来。

　　管家此时的慌乱已经平息，可内心却不平静。他揉搓着两手，在会客厅里焦急的等待着，他实在是做不了主，也平定不下来，只好在会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着。

　　他惊惧之后是怒，怒之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直以来哈罗德家族在马鲁城邦可谓是超然的存在，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儿破天荒头的一遭，看来是平日里疏于防范给了歹徒一个可乘之机。可凶手是老爷的政敌？还是···这般想着，忽然慌乱的宅子里又爆出了一声声惊天的吼叫，管家从思绪中惊醒往厅外一瞧，正好看到刚才那一个仆从又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直接扑到在管家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大大大···人人人···”

　　看那仆人慌张恐惧的神色，管家瞬间觉得大事不好了！抓着那个仆人就将其拎起，大声的吼道：

　　“快说！怎么啦！”

　　那仆人几乎快被吓晕，但还是用尽气力哆嗦着说出了一句：

　　“出~出~事了！大大大~大人们出事了！”

　　“快说清楚！大人们怎么啦！”管家抓着仆人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冲着他大声的吼道。

　　“遇刺啦！”仆人已经是吓坏了，带着哭腔大声的吼出。

　　遇刺！这是管家晕厥前脑海中最后闪过的一条信息。

　　没人领导的宅院，现在乱作一团，而慌里慌张的卫队长带着几人冲出了府邸，直接朝着马鲁行政中心奔去，这件事情只能找到大老爷才能做主了！

　　行政中心内，没有佳人作陪的老哈罗德早早的醒来了，处理完一些公事，将一封信件递给身边的一位披甲侍从，又交给他一块兵牌，之后他郑重的说道：

　　“你带着些人，务必将这个信函交给城北大营的艾萨克将军，命他调集骑鹰士火速赶往安提阿城邦，你随同他前去，待艾萨克将军接管安提阿之后，回来复命”

　　侍从得到任务之后告退，带着门外候着的十几位士兵匆匆离去。

　　老哈罗德坐在椅子上，小口品着美酒，美滋滋的想着成为暗月神域东南一霸的梦想，这第一步就是要让安提阿城邦屈服，而之前和安提阿交战此时有了结果，安提阿城邦的使臣递交书函，已经同意加入同盟条约了！

　　安提阿在那次战斗之后，军团几乎被马鲁全灭，意识到大势已去的安提阿贵族，密谋杀死了还想着集结军队反击的国王，为了抵抗王族的反扑，他们要求军力强大的马鲁执政者给予最大限度的支持。这结果让老哈罗德爽得不行。

　　一个御从侍卫慌张的跑了进来，打扰了他的美梦，还没来得及不满的呵斥，那御从已经是大声的禀报来意：

　　“执政官大人！出事了！”

　　“嗯！德西有异动？！”老哈罗德蹭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脸严峻的问道。

　　威压之下，那御从跪伏在地直哆嗦，但还是将要禀报的事情丝毫不落的说了出来。

　　乒的一声，手中的琉璃酒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在听完御从简单的报告之后，老哈罗德失声大叫到：“什么！”多年前自己曾遭遇的灭门惨祸又历历在目，之后心急之下更是几欲昏倒。从地上爬起御从赶忙向前搀扶着他。

　　恢复了些神智，他摇摇晃晃的走到议事厅里，见到了跪伏在地直哆嗦的侍卫长，手指颤抖的握着腰带，还没来得急下命。

　　这时，谁也没注意到，议事厅外一个跪伏在地的卫兵突然暴起，两手抽出腰间各别着的一把利剑，张开双臂挥剑向两边还跪伏在地的卫兵砍下，身旁的几个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身首分离。

　　紧接着那卫兵冲入厅内，跑过不敢抬头张望，跪在地上战战克克的卫队长身边时一剑刺下，彻底的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卫队长插在了地面上；紧接着他挥出手里的另一把剑，直飞而出将老哈德罗身边，那位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御从贯穿。

　　完成这一切，仅是短短一分不到的时间，然后他站到了老哈德罗身前，摘下帽盔，扔到了地上，冷冷的看着陷入了呆滞的老哈德罗，轻蔑的一笑。

　　在笑声中回过神来的老哈罗德，忽然吓得向后倒坐在了地上，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刺客，好一会儿才从惊慌定下神的老哈罗德咬牙切齿的说道：“鲁道夫！”

　　此时他的眼中怒火交加，似要将眼前的这个人给撕碎生吞活剥，要是他还年轻的话，他确实早就放抗，也会这么去做了，可他已经老了，实力大不如前。

　　“执政官大人果然好记性！气度也不是你那几个废材儿子能比的，小的真是钦佩！”

　　老哈罗德从鲁道夫的话语里确定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已经不幸了，派出去的刺客没将这个人杀死，也没有回信，他以为已经让此人心惧逃离了马鲁城邦了，昨晚还想着等今天再加派些人手搜索，没想到呀！

　　“真不该看轻你！”

　　老哈罗德倒也有几分血性，悲伤绝望之后，缓缓的支起身子，还能不失分寸的和前来刺杀自己的鲁道夫从容对话，也不愧年轻时打下的赫赫威名，在暗月神域也算得上是枭雄人物。

　　“哈哈哈！”

　　鲁道夫畅快的大笑着，眼泪从眼角流淌而下，拔起插在卫队长背部的剑，指着老哈罗德说道：“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派刺客去杀我，当晚我就会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可你！杀了不该被杀的人！”说着大步向前，一剑刺入老哈罗德的腹中，为了使这个混蛋更痛苦，手扭着剑柄搅动着他的腹腔。

　　咳~噗~

　　老哈罗德闷咳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疼痛之下的面部露出凶悍狰狞，他死死的盯着鲁道夫的面部，一手将鲁道夫抱住，剑又深入腹中直至贯穿自己，他喘着气，在鲁道夫耳边颤抖的说着：“咳~我知道复仇要怎样的快感，但我死也不会让你这样的畅快！”说完手凝聚灵力就是要击在鲁道夫的头部，鲁道夫赶忙一脚将其踢开，却上了老哈罗德的当，嘭的一声，老哈罗德将自己的脑袋打碎。这个老狐狸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的杀死自己，所以他情愿自杀。

　　老哈罗德，曾近也是站在鲁道夫的处境，可他失去的亲人更多，一个家族就只活了自己。他太了解仇恨了，那时的他背负着让自己日夜不宁的仇恨活着，而慰藉不是简单的杀死仇人，而是折磨！而是折磨到仇人可怜兮兮的告饶，祈求宽恕，然后在痛快的杀死对方！所以他不告饶，更不祈求，而是用他的方式，给予鲁道夫心灵上的一击！他确实做到了。

　　鲁道夫惘然若失的看着一具无头的尸体，复仇时自己被恨意填满，而如今悲伤还在却填不满好像被掏空了的躯体。

　　结束了？都没有了。

　　最后的念想之后，他失了魂一样走出了议事厅，黎明的光照耀着议事厅前空荡荡的场地，没人发觉这里的短暂交战，所以没有阻拦，也没有战斗。

　　他受到了最深痛的一击，来自老哈罗德，他临死前的那番话重伤了鲁道夫复仇之后的快感，让他而今心情七零八落的，他想要的痛快全无。还差点因为抑制不住奇术的副作用，而陷入麻木不仁的境地。他失魂落魄的从行政中心离开了，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没有人知道这个面部沾血的年轻人是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认出了他身上的衣服，来自哈罗德府邸卫兵的戎装，这些人平日里就是不好惹的主，连城防将士都拿他们没办法。平民们也就只敢背地里谈论了。

　　当夜，鲁道夫终于远离了喧嚣的城市，在马鲁城邦领地下的一个小村子落脚，支付了过夜的钱。

　　他本是八年前从无主山林里走出的山民，深知在山林里作为货币的塔利金币无用，所以鲁道夫将身上所有的塔利都给了村长。而收到慷慨馈赠的村民，热情的邀请他加入了村子的欢庆晚宴。

　　篝火旁鲁道夫将装着多丽丝骨灰的袋子抱在怀里，看着欢歌载舞着的村民，悲伤空落的心得到了安抚，他无意加入狂欢之中，拒绝了多位村民的相邀。

　　作为村长的一个老者，看到虽然在人群里，却像隔了重山一样的鲁道夫，起身颤巍巍的走到他的身旁。

　　“慷慨的年轻人”老者说道。

　　鲁道夫并未回答，只是转头冲着老者微微一笑，又陷入了悲伤的沉思中；老者看着鲁道夫怀里的包裹，也猜到了几分，动荡岁月里活着不易，谁又能安生？老者叹了了口气，说道：

　　“不介意我坐在这吧？”

　　鲁道夫嗯了声，老者挥手打发掉跟在身旁的一个年轻人，然后弯下腰哎哟哎哟的叫唤着坐下，他腰不太好，年轻时为了混口饭吃选择从军，几经战事之后幸运的存活下来，却也落下了一身的伤病。

　　鲁道夫伸出手帮他好好坐下，摸到其手上一道凸起的伤疤，吃惊的看着老者满脸的皱纹，像是布满了伤疤。

　　“老兵？”

　　老者嗨~了一声，摆了摆手，像是说一件并不光彩的事情一样：

　　“年轻时，替这个王打另一个王，重伤捡回条命，什么也没捞着”说着自嘲的呵呵笑着。

　　鲁道夫叹了口气说道：

　　“我是雇佣兵，干了八年，也什么都没弄到”

　　老者仔细的打量了鲁道夫，然后说道：“嗨~你瞧你这话说的，你不还有体魄在，你看多你多结实多年轻，就别学着我这个老人家这般唉声叹气了。不过，趁早脱离这浑水也好，自个的命得稀罕些。留着些念想，也不负生来死去的人啦”

　　老者说完，拍了拍鲁道夫的后背，像是和自己又像是说给他听，老者怅然若失的继续说道：

　　“我也曾失去很多呀！我以为挺不过来啦···”

　　鲁道夫听着老者的话，心里被触动到，他急忙插嘴说道：“老人家说的可是依靠，和村民们的？”

　　“嘿！对的呀！我那时重伤濒死，唉~那会儿，好不容易挺了过来，感觉呐，这世道人命贱，自己吧，回去也好安生了，权力和财富命积来的”老者说完，指着鲁道夫怀里的包裹说道：“这才是重要的，我那会儿不懂，只想着过好日子，在外归来时物是人非，村子遇匪亲人和熟识的人都死的死伤的伤，那会儿才明白，乱世之中彼此扶持苟活着，做个伴也好过在外命不保朝夕，思恋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

　　鲁道夫闭目听着，怀里的包裹抱得更紧了些。

　　老者继续说道：“世道炎凉，苦痛得吃。你还有念想的吧？！那赶紧吧。你也觉活着不易了，也该知道珍惜了。逝去的也就去了，还有得守护的，你瞧那些个人，我也是算明白了守得了别人的安生，自己也能安生了”。

　　老者说完艰难的起身，拍了拍鲁道夫的肩膀，朝着篝火边欢快的人群走去，那个年轻人从远处跑到他的身侧搀扶着他，老者没走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停下后回头，看着呆坐着的鲁道夫，挥了挥手，说道：

　　“来吧！”

　　鲁道夫想了想老者的话，失了的魂似乎渐渐的回来了。他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一吐心里的闷气，将包裹背在身后，小跑着赶上老者，加入了村民们的晚宴中。

　　凌晨，出了村落继续往山林里赶，痛苦还在却多了些希望，如老者所说的，他要回到山中的故乡，去守护别人的安生，也守护自己的安生。

　　这会儿，在黎明的白雾中，他才想起当初从山里执意要出来时，自己和长老的那番对话。

　　{“年轻人，总有诸多想法，但这里”

　　长老说着指着鲁道夫的心，然后拍了拍他强壮的胸膛，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看着门外郁郁葱葱的山林，意味深长的说道：“却没有承担”

　　鲁道夫转过身来，看着长老的背影，虽然认真的听着，但心里还是不满，骄傲驱使着他为自己辩解道：“我有！但不会是在这里承担这些事情”

　　“你觉得你很强？！”

　　长老回过头来看着鲁道夫一脸的冷峻和傲气，不等鲁道夫急于为自己证明，自己先开口说道：“确实，你很强，在这里是，在山外也是”。伸手再次打断鲁道夫开口欲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径自走回了房间内，边走边说道：

　　“鲁道夫，我能预见到你在山外的成就，可那和你会面临的痛苦比起来，却不值一提。我并非阻止你，现在这个老者的话会让你不屑于顾，是因为太想要亲历了，但当你明白起来时，你会理解的。至于什么时候，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五年，谁知道呢”

　　老者说道这，在房门前停留了一下，伸手推开门时继续说道：

　　“答应我不管如何一定要回来，这不是让你立下誓言，而是需要。”

　　说完长老进入了房间内，背着鲁道夫盘坐而下，调起一个气息，木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鲁道夫决心了，头也不回的步入的山林，踏上了归乡的山路。他花了一年时间，才在莽莽山林里，找到了阔别九年时间的村子，也找回了自己的魂。

　　他将多丽丝的骨灰挥洒于风中，大喊着我们回家了！

　　之后过了很多年，鲁道夫仍是孑然一身，却成为了村子的长老，他除了知道了守护，也终于体会到了前长老的执念，背负起了一个除了继承者外，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这就是您说的承担吗？”

　　已经须发皆白鲁道夫站在门前，看着眼前能将人埋没于无影的郁郁葱葱的山林，长叹道。

　　【长老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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