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欲登高远眺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平日中安眠只需三尺之所，这每一块青石板的大小，较之床板相差无几。但在床上睡了这么多年，夜尘从未从床上跌落过，也不曾忧虑过这个问题。

　　但现在，夜尘满脑子都是自己掉下去的场景，就好像他只要闭眼睡着，就一定会掉下去一样。

　　明明知道睡着后应当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就是抑制不住自己那纷杂的念头，身体会不受控制的轻轻战栗，夜尘很清楚，那是身体在面对死亡时下意识的反应。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此刻的夜尘很想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不过想到验证这话正确与否的赌注就是自己的小命时，夜尘就再也难以保持自己说出此话时的淡然心境了。

　　什么修行，什么仙道，此刻的夜尘只想找一个安安全全的地方蒙头大睡，哪里还顾得上之前朝思暮想的一切？

　　太过执着，便会产生心魔。纵然夜尘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年来，想要成功开化神轮的念头已经如同心魔般牢牢的扎根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都说一切讲究缘法，可谁在面对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一般的修行世界时，还能保持一副淡然的模样？

　　宠辱不惊，物我两忘。这等人物若是存在，也一定是世俗间的圣贤。

　　夜尘不是圣贤，若是，他也不必来攀登这青云路了。

　　有人少时聪慧，年幼时便成功开化神轮，修行之境一日千里，众人称赞，门中长辈期许，结果到最后却庸碌无为，泯然众人矣。

　　有人看似愚钝，苦扣仙门几十载无果，然向道之心坚不可摧，暮年时一朝顿悟，踏入修途，修为狂飙千里，终入通天之境，为万界传颂。

　　这便是大长老经常用来安慰夜尘的话语，而且他也能给夜尘举出数个真实存在的修行界例子。

　　不过若是有选择的话，夜尘依旧不想成为后一种人，苦苦扣阙一生之人不在少数，但十之八九最后的结果却是化作一抔黄土，成功之人毕竟只是少数。

　　夜尘不知道自己现在离地面到底有多远，他今日攀登了整整一天，粗略估计，恐怕最少也要有数百丈高。

　　不过虽然已经远入云端，但此处依旧温暖，并不寒冷，也无风吹过，这对夜尘而言恐怕算得上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

　　困顿是有极限的，若平常时日，哪怕三天不休不眠，夜尘也能挺得住，但白日内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有了极大的损耗，所以在苦熬到半夜之后，夜尘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潮水般的睡意。

　　他很小心的将身体蜷缩在青石板的内侧，并将那个装食物的小包裹放到自己背后，聊作防备。

　　事到临头需放胆，到了现在，夜尘索性也放开了，狠狠心闭上眼睛，努力像往常扣仙门时一样放空心神，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消片刻，在极度的疲惫之中，夜尘竟然已经悄然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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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

　　木门被从内推开，一身玄色衣袍的大长老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着暗沉沉的四周，大长老呵呵一笑，随即便转身将木门上挂着的刻有勿扰字样的木牌拿了下来。

　　“过了这么些年，终于堪破了？”

　　一道声音突兀传来，大长老闻言一惊，随即连忙转身冲着黑暗深处欠身行礼。

　　“多谢老祖宗为弟子护法。”

　　“少要自作多情，老夫可不是来给你护法的，老夫只是觉得天上的那个娃娃有趣，所以一直在观察他罢了，说说看，终于堪破那层境界的感觉如何？”

　　黑暗深处，一老者面含笑意，缓步走来，正是青云洞天的老祖宗。

　　“说来也怪，这一关困扰了弟子数百年之久，曾经有段时间，弟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破境之事，它几近成为了弟子的心魔。可是一朝看开之后，心中反而平静下来，如今终于堪破那层境界，却只有一种理当如此的感觉，欣喜之情却是所剩无几了。”

　　大长老抚须总结道。

　　“这就对了。”老头哈哈笑道，“修炼一途讲究的便是一个水到渠成，一切皆有脉络可寻。你之前迟迟难以破关，就是因为你的境界还不到，待到境界到了，破关自然是理所应当之事，既然理所应当，又何须欣喜？”

　　“老祖宗说的是啊。”大长老附和道，“弟子当年只扣仙门便用了五年之久，中间这几年可谓是度日如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扣阙之事，最后甚至已经趋于放弃，若不是老祖宗提点，恐怕弟子此生便真要如同草木般凋朽了。”

　　“能堪破这一切，是你自己的造化，与老夫可无多大干系。你不过扣阙五载，老夫当年足足扣阙半生，个中滋味，实在不足与外人道哉！”老头抚掌大笑，随即抬头望了一眼天上，“不知道，那个娃娃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呢？”

　　大长老闻言也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随即便有些讶然道：“那小家伙竟然去攀登青云路了？那条路可不好走啊，非心性坚韧者不可行！”

　　“若没有坚定如磐石般的意志，怎会有日后平步青云的可能？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他能走到哪里，那便要看他的造化了。”

　　老头笑眯眯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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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夜尘就已经醒了。事实上处在这种境地，想要安稳的睡上一觉也不是很容易，这一晚上他便接连醒了好几次。不过虽说睡得并不安稳，好歹也算是补回了一些精神。

　　拂晓时分的风光还是很美的，云层被染成了淡金色，翻滚涌动间，恍若仙境。再配上这蜿蜒直入云霄的青石阶梯，一切美如画中世界。

　　此刻的夜尘，便是那踏着画卷，登天入青云之人。

　　人类对于高度总有一种莫名的征服欲望，当心中的恐惧暂且退却，豪情便渐渐涌动上来，望着这条一眼难忘尽头的通天之路，夜尘眼中有异样的光彩闪动。

　　他要到这云端的最深处，看看那里究竟是何等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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